第32章

    上次考试的时候,甄珠意外碰到了陈效非。

    陈效非是被自家老爹提溜过来,也来参加花容一中高水平班级特招考试的。他读的实验小学,可以直升花容一中,但是只能读普通班级。只要是县里的家长,一般都会让孩子来参加这个考试,想着都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本来陈效非老大不乐意,他觉得像那些呆子一样天天枯坐在桌子前,学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简直是浪费生命。

    但不过在考场上碰到了甄珠,他可是高兴坏了。知道甄珠是来参加花容一中的特招考试的,他心里就隐隐有了期盼,特别希望甄珠能够考上。

    一中放榜的时候,会先在学校贴录取榜,再往各个录取的考生家里发录取通知书。

    甄珠和陈效非约好了,请他帮自己看看,不管结果是什么,都请他告诉自己。

    陈效非把这事儿都记在自己心里,三不五时就跑去一中看看,临到快放榜的日子,去的更是勤,恨不得一天瞄两回,搞得老陈纳闷,自家儿子这是转性了?这么想上一中。

    陈效非才不管老陈怎么想,他每天屁颠屁颠跑的可勤快。

    但不过,他都是在替甄珠打听,要是甄珠能够考上花容一中,那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和她一个初中读书啦!

    至于自己能不能考上快班,陈效非人虽然癫,但不是傻,自己学习啥水平他心里清楚得很。而且他也没觉得把学习搞好有啥重要的。

    只是他这种无所谓的心情在他看到莫观南和甄珠的名字排在一起时裂开了。

    今天是花容一中放榜的日子,在家里听到别人说一中放榜了,陈效非丢下饭碗就往外跑,一溜烟就跑到了一中门口,挤开人群,踮着脚够着头去找甄珠的名字。

    但不过不用他找多久,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

    甄珠的名字排第二个,排第一个的是莫观南,就是那个甄珠同村的男孩,长得白白净净跟个娘们似的那个。

    看着两个人的名字一前一后蹲在光荣榜上,陈效非怎么看怎么碍眼,恨不得抹掉莫观南的名字,换自己的名字蹲在上面,和甄珠的名字蹲在一起。

    再瞄了几眼,确定了自己的名字没有破天荒地出现在录取榜上,陈效非转身走了,他要给甄珠打电话去。

    他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说:“珠珠你考上了,你们村那个叫莫什么的,走了狗屎运,也考上了。”

    嗯,对,就是狗屎运。

    陈效非想着,怎么都不能露怯。至于隐瞒不报什么,他是从来不干这种事儿的,真男人,要大气!

    十二岁的效非小朋友这样想着,心里充满着幻想的豪情。

    但不过,还没等陈效非这边的电话打出去,甄珠那边就已经提前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了。

    一中这边,都是确定了名单后,就直接在邮政发录取通知书了,然后才去制作张贴榜。

    偏生负责甄珠老家那块乡镇的邮件的快递员就是甄家湾出来的。

    他一看,诶哟!这花容一中快班的录取通知书里居然还有两个自己老家村里的!

    他再一打听,啊呀!不得了,居然还是第一名和第二名!

    自家村里的,出息啊!

    邮差顿时生出了一股与有荣焉的感受,当下就和邮局说了,自己先去送这两封,当时就立马动身赶往村里。

    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在村口,他就拿着装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兴高采烈地大喊:“考上了!花容一中的快班!莫观南!甄珠!这两个娃娃家在哪里?”

    现在正是大家结束了田里的劳作,收工的时刻,村里人大多都在,听到邮差的动静,三三两两地都聚集了起来。

    听清了,居然是自己村里有娃娃考上了花容一中的快班,还是两个!还是第一名和第二名!

    天可怜见,咱十里八村的孩子们,考上花容一中的,屈指可数,更何况,居然还是考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当下,村里人如同水入油锅般,嗡的炸开了。

    热心的人群赶紧给邮差带路,还有蹦跳个不停的小孩们,都一溜烟地往前跑,往甄珠和莫观南的家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喊:“考上啦!考上啦!考上花容一中啦!”

    沿途的人家听到动静,都出了家门,来看是怎么回事。

    当下,月华妈正和几个村妇在自家院子里闲聊,老远就听到外面路上吵吵嚷嚷的动静。

    隐隐约约听着,是什么“考上了”。

    当下,就有个大婶喜色扬扬,转头就跟月华妈嚷道:“月华妈!我听着这是说考上了呢!肯定是邮差来报信啦!肯定是你们家月华考上啦!”

    “乖乖!咋这么能呢?”

    “你们家月华可真是了不得。”

    围坐的几个村妇都围着月华妈说着羡慕的话。

    月华妈摆摆手,强做矜持:“哪里会这么快就送录取通知书啦!”

    话虽如此说,但是她此时此刻,却是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站在门口,勾着头往外看,眼里的喜色和得意之色是再也掩饰不住。

    近了,近了,送信的邮差,还有围着邮差的一大群人,都近了。

    看到他们离自己家越来越近,听到人群里都在议论着,说考上了,考上了。

    月华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脸都快装不下笑咧了的嘴。

    她笑眯眯地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逐渐走近的人群,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待会儿邮差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她的时候,周围人向她贺喜的时候,她要怎么说。

    到时候一定要矜持,要像见过世面的样子,虽然自家娃儿是很厉害,但是要像城里人就得端着。

    沉浸在幻想之中,月华妈已经不自觉伸出了手,等着邮差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她。

    然后,她就看到邮差擦身而过,那一大群人也跟着邮差,热热闹闹地往前走了。

    月华妈脸上的笑僵了,她的周围也静了。

    一个村妇还有些疑惑:“咦?咋没把录取书给留下呢。”旁边一人推搡了她一下,用眼神暗示,她也明白了,立马不说话了。

    尴尬的气氛在小院里弥漫。

    此时,远去的人群的议论声也清晰地传了过来:“甄珠丫头和莫观南小子真是了不得,考上了花容一中,还是前两名呢!”

    从头到尾,没有月华的名字。

    月华妈觉得不能相信,觉得一定是搞错了,觉得自己一定要去弄清楚。

    看到月华妈脸上难以置信又尴尬异常的神情,周围的几个村妇也自觉不能再继续留下了,纷纷扯了个理由就要告辞。

    而月华妈扯住人,脸上强撑出笑:“可能是搞错了,我再去问问,到时候在我家吃饭啊!”

    众人连连点头,忙说可能是搞错了,但是语气无比敷衍,一个个地都开溜了,赶到前面看热闹去了。

    邮差来的时候,甄珠正在把自家的鸡赶回鸡笼,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嘈杂声,甄珠锁好鸡笼门就出来看看,家里的孩子大人也出来看了。

    刚一露脸,村里人就喊到:“珠丫头!珠丫头!考上啦!”

    考上了?花容一中?甄珠心中一喜,但是却不是欣喜若狂的感受。

    可能是因为经过长久地漫长努力,此时此刻,接过录取通知书,看到上面清晰的自己的名字,她的心中只有尘埃落定的感觉。

    甄珠妈妈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脸上的笑都快僵了,她这个素来坚强的女人,此时面对自家娃儿过分出息,村里人都来祝贺的场面,顿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催自家孩子赶紧去把爸爸叫回来。

    甄珠爸爸被人从外面叫回来,路上就知道了自家娃儿出息了!

    一进家门,他就大手一挥:“感谢大家伙儿的照顾,明天晚上都来我们家吃饭!”

    村里人大声叫好!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蹭蹭文曲星的喜气!

    当人群来到了莫观南家,它家里却是冷冷清清,只有莫观南一个人站在小院门口,院门都是虚掩着的。

    邮差把录取通知书递给莫观南,周围人起哄:“你家大人呢?快出来请喝酒呀!”

    莫观南接过录取通知书,笑笑,却是不怎么说话。

    人群的声音渐渐淡了,但是还是吵嚷着不走。

    门推开,却是莫观南的后爸推门出来露了个头,脸上带着抱歉的笑对着众人连连讨好:“实在是对不住,谢谢大家,我家哪位不爱热闹,怕吵,在此谢过大家了。”

    我家哪位——就是莫观南的妈妈。

    莫观南的后爸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什么都愿意听莫观南妈妈的,这也是当时莫观南妈妈选择再嫁给他的原因。

    虽然后爸觉得自己这个继子的确很出息,要是就他的意思,就该好好热闹热闹。但是自家哪位确是神情冷冷地:“有什么好庆祝的,不过是个县中而已。”

    于是,他只得尴尬地出去拜谢了众人。

    众人散了,都去往甄珠家院子里闲聊去了,莫观南家再次冷寂了下来,一如以往模样。

    莫观南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但是这种激动在进入里屋之后就凝固了。

    他继续换上了持重的表情,坐在屋里看书的妈妈看到莫观南的模样,满意地略一颔首:“不过是个县中,不要得意忘形,你以后是要考到上海的大学去,回上海去的!”

    她的话语轻,但是其中的语气却如同古冰一般严且沉。

    莫观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一墙之隔的小院外,还有一个人影站在了莫观南家的院子外的墙角里,是月华。

    她已经听说了,知道自己没有考上,而甄珠和莫观南都考上了。

    自家那平日里如同昂首的公鸡般的妈妈头一次垂下了头,只对着月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咋这么没有?连那两个村娃子都能考上,你咋考不上?”

    月华从来没遭过这种重话,眼睛一红就跑出去了,在村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下意识地就走到了莫观南家的门口。

    她想,自己可能是想和观南说些什么的,但是他们家的院门紧闭,隔开了自己。

    而在村子的那边,是甄珠家,此时人声鼎沸,和自己这凄清的角落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月华觉得,甄珠和莫观南的世界,与自己的世界之间,仿佛有了一道无形的隔阂,自己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却无力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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