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看来萧老板和王姑娘这是已经叙完旧了。”

    王昭前脚刚刚踏出客栈的大门,清瘦的背影消失在绿树成荫的林子里,后脚本该陪着雷无桀去对面山坡上打水的无心便出现在门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楞楞的坐在位置上,不知道作何感想的人。

    想来方才的谈话,无心都已经听去许多了。

    萧瑟竟然不知,这和尚竟然还是个喜欢听墙角的人。

    可他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沉默的垂下眼眸,似是要将桌子盯出一个洞来。

    对于如今的萧瑟来说,王昭是一个承载着属于萧楚河过去的人。可她与叶若依又有些不同。

    无论是作为萧瑟还是萧楚河,王昭都是他唯一一个真心喜欢过的人。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所以从他们重逢至今,萧瑟也从不介意,王昭想要陪着他,努力的参与进他之后的人生的举动。

    因为有些事情,本就是他欠她一个解释,一句抱歉。

    若只是王昭和萧瑟,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

    可他是萧楚河,是永安王,是明德帝的儿子,而她是王昭,是琅琊王氏与清河崔氏之女,是当今皇后的侄女,他们身后代表的是萧氏皇族和关陇士族,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王家大哥的死。

    四年前,琅琊王案爆发时,王家大哥作为御史,亦是三司会审[1]的众多官员之一。当时有许多朝臣因着琅琊王功高震主的原因,不敢上书明德帝,请求彻查这个所谓的谋逆之案。可就算如此,也有少数官员觉得琅琊王无罪,想要为他争上一争。

    但这场所谓的谋逆案就好似被设计好的一般,所谓的天启之乱不过就是障人耳目,因为他麾下的琅琊军从未有过剑指帝都的举动,真正将琅琊王的生路堵死的,是那些所谓的证据和李心月劫法场的举动。

    而那三位包括王家大哥在内觉得琅琊王无罪的御史,也被人不明不白的害死在家中,至今不知凶手是谁。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是死的这三个人是朝廷命官,他们三位都是出自门阀士族的子弟。除了出自琅琊王氏的王家大郎之外,还有清河崔氏的崔家阿兄和陈郡谢氏的谢家叔父。

    他们死后,以琅琊王氏为首的关陇士族逐渐对明德帝处置琅琊王以致牵连无辜之人的举动心生不满,为此更是上书痛骂明德帝昏聩,不辨是非。明德帝虽然震怒,却也不敢真的对这些士族下手,眼瞧着建宁侯、汉安侯等人对他彻底寒心,主动上书请辞的时候,他在于心有愧之下,也为了表示安抚,下旨册立当时已是贵妃的王氏为继后。

    萧瑟犹自记得,他离京前,去建宁侯府祭拜王家阿兄时,他那个尚在襁褓中,还未曾满月的稚子被他的母亲抱着,跪在父亲灵前啼哭不止的模样。

    他明明可以在父母健在、兄弟和睦的家庭下长大,但是却因为一场忽如其来的冤案,让他成了刚出生不久便失去父亲的可怜孩子。

    ——虽然他的死并不是萧瑟造成的,但却因为他的死,让他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坦然的面对王氏众人了。

    尤其是在看到那个小小年纪便失去父亲的稚子,他更是于心不忍。王家兄长已经死了,他亦不希望,她就这样卷进谋逆案的风波之中。

    因为这场冤案本与琅琊王氏无关,可他们却为了帮他,为了证明琅琊王的清白,竟就这样在无意之中卷入了萧氏皇族的争斗之中。为此,他们已经折损掉一个,一直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嫡长子。

    王昭虽为女子之身,却也是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女娘,若是可以,她将来也可像她的大母一样,为成为一个护百姓、守国土的将军。若是她也因为琅琊王案折进去,那他就算是死,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若是可以,萧瑟很想告诉她,那个雨夜,他对她所说的一切并非出自他的真心。可是那一路上,追杀他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是那个黑衣人已经步步紧逼,若是再不走,只怕连带着她也会跟着一块儿葬送在那里,所以为了保全她,他不得已只能狠下心来把她逼走。

    可是这背后的缘由,她从来都不知道,萧瑟也一直不打算告诉她。

    因为对她来说,自己又何尝不是给她带来痛苦、险些为王氏招致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若不是因为琅琊王叔,那个温润儒雅、风光霁月、待人真诚,将萧楚河视作亲弟的王家阿兄又怎么会死?

    “我和小昭的对话,你都听到了。”萧瑟头也不回,只淡淡道。

    无心但笑不语,正想说些什么,忽的耳边传来一阵酷似打雷的声响,“打雷了?这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他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树林上空,原本一直栖息在那里黑压压的一片,雀鸟被方才的那一声惊动,又不肯离去,此时正在上空盘旋不定,看着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叫他不由得迟疑了一下,“那个方向,好像是雷无桀去的方向吧?”

    萧瑟垂眸,沉吟片刻,似是不为所动,只道,“这个小夯货,打个水都能打出事儿来。”

    无心收回目光,看向萧瑟,缓缓道,“这地方人迹罕至的,没想到雷无桀竟然还能遇到逼得他用霹雳子的对手。”听着远处的动静,白袍僧人眉眼含笑,在看向萧瑟时,略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道,“他们的位置在移动,看这情形,应该是往慕凉城的方向去了。”

    ……

    慕凉城,孤剑仙。

    他又想起那日,废他武功的那个黑衣人。

    大抵是夜风席卷吧,那日是个他离开天启城时方还月朗星稀,可一到了郊外却让他觉得十分寒冷的夜晚。

    自从那年与王昭认识的那一刻起,萧瑟便知道,她从来就不是自己出事她便退避三舍、冷眼旁观之人。在上门退亲的时候,他也想过自己离开时她会不会真的追过来想要问清楚事情的缘由。但是他真的没想到,那个本不该与他有任何牵扯的小女娘,竟真的不顾危险,独自驱马追出来,说想要和他一起面对。

    可是她不知道,萧瑟做不到把她也一块儿落下泥潭。

    她本就应该是翱翔在九天的凤。

    也许是自小远离的原因吧,她虽出身士族,可那双眼睛却是难得的干净,每每看到她,萧瑟就总觉得,她和天启城周遭的一切那么的格格不入。

    那些所谓的皇权之争、夺嫡之争,还有后宫之争,这些无休无止的腌臜事本不该将她那颗纯净的心侵染。

    萧瑟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不是带她一起走,而是不能把她牵连进去。因为琅琊王的案子凑来就和她家没有任何关系,但却因为这个案子,她已经死了一个阿兄,那时萧瑟真的很害怕,下一个被人害死的会不会就是她。

    更别说,在她找到自己时,尚且还有一个连他都对付不了的黑衣人。

    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若是王昭继续留在那里,那连带着她也会一块儿死在那儿。

    可若是实话实说,她必然不肯走。

    所以最后为了让她走,萧瑟不得不狠下心来把她逼走。

    ‘真是对苦命鸳鸯。’

    王昭的身影最后消失在夜幕之下,等到彻底听不见她的哭泣声时,黑衣人终于现身。

    夜色之下,只见那人一身玄衣,宽大的斗篷就那样从他的头上垂下,将他那张本就有些看不清花纹的面具遮去大半。

    那时还是萧楚河的他看不清来人的表情,但是却明显的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那里面的惋惜之意。

    只不过,是真惋惜还是假惋惜,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因为此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

    若是他不狠下心来将王昭气走,只怕这个黑衣人到时候杀的不仅仅只是他了,说不定连带着王昭也会性命不保。

    他没有办法看着她因为自己丢了性命。

    那时的他大概也没想到,也正是因为他的那些话,让他险些就没办法看到那个,小时候在围墙上只那一眼便让他爱了一生的姑娘。

    ‘听说你年纪轻轻便入了逍遥天境,看来是真的。’夜风吹动,昏暗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上,叫人看不清来人的模样,跟随萧楚河驱马而来的马夫早已身亡,只余下他和黑衣人两两对峙。萧楚河远远望着,只见那黑衣人轻声嗤笑,‘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刚才若非你刻意将她气走,或许这黄泉路上,还有一个人陪你。’

    ……

    思绪渐渐从四年前的那个夜晚收回,无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萧瑟看了眼身侧之人,不由得蹙了蹙眉,颇有些不耐烦的将他往旁边一推,道:“干什么?”

    “你不去救他?”

    “我不去。”

    “你说什么?”

    无心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他哪里能看不出萧瑟脸上的惧怕之色?只是雷无桀毕竟和他们走了这么久了,王昭也去了,他不信萧瑟真的会丢下他们不管。

    毕竟,萧楚河与王昭是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甚笃;雷无桀与他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好歹也是与他们有一段同行的情谊。无心不相信萧瑟真的会这么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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