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月色如辉,春风簌簌。

    那是距离大梵音寺不远的一个客栈。

    虽是客栈,但因着常年战乱的缘故,西域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不怎么富裕,这间客栈位于于师境内,自然也不怎么富丽堂皇,从进门开始,这里的一桌一椅便处处透露出朴素。

    但王昭也没在意。

    用过晚饭之后,她便与其他三人告辞,独自来了这房顶。

    临近午夜,客栈的大堂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三两个守着客栈的小二趴在大堂的桌子上昏昏欲睡。

    王昭打开房门,眼瞧着底下的小二将睡未睡的样子,生怕打扰到他们,便放轻了脚步,独自一人来到房顶,静静地坐在房梁上,对着高悬在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就这样不知道静静地坐了多久,只见她那修长白皙的双手从袖子里取出一管玉箫。

    王昭抬手,将玉箫放至唇边,月色朦胧之下,只见玉箫发出清冷好听的声音,叫人不由得心生悲切。

    琅琊王谋逆案发生之后,朝中包括她的父母叔伯在内的不少朝廷重臣大多都遭到贬谪,从前与琅琊王有过牵连的官员也是死的死,贬的贬,到了如今,也就只有一个叶啸鹰还留在朝堂之中。

    后来,她的三兄王晏虽有幸留在天启城任职,但她知道,明德帝将王晏当做质子一般扣留在天启城,不过就是想牵制琅琊王氏以及王氏背后的关陇士族罢了。

    但是四年了,明德帝纵然对琅琊王氏心生猜忌,可终究也不曾对王晏下手,甚至是将早已育有两位皇子的王贵妃立为皇后,这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明德帝害怕门阀士族的权势太重,以至于萧氏皇族的大权旁落,因此借着琅琊王谋逆案的由头发作,想要将士族的兵权卸下。

    可谁也没想到,还没等他在朝堂上下令,王昭的阿父和叔父们便主动将兵权上交,自请外放。

    琅琊王氏多年来一直都是士族领袖,深受天下学子的追捧,在王昭的父亲和一众叔伯兄弟离京之后,如清河崔氏、陇西李氏、范阳卢氏等一直以琅琊王氏马首是瞻的士族也在之后的几年里慢慢的隐退朝堂,不问世事。

    但是谁也没想到,数月前忘忧大师忽然圆寂,以致江湖动荡,各大门派纷纷倾巢而出。

    天家的夺嫡之争素来残酷。

    建宁侯离京之后,各位皇子虽顾忌明德帝不敢将自己的心思放在明面上,可朝中毕竟失去了一个建宁侯坐镇,因此他们纵然不敢表露心思,但私底下一直都在培养自己的势力,暗暗较劲。四年过去,王昭虽从不曾过问过朝堂上的事,但也猜得到,明德帝从不在意皇子们争抢皇位,但也从未对哪位皇子流露出想要让那个人入主东宫的念头,因此一向给予皇位的几位殿下也就慢慢的放开了拳脚,从前那股暗自较劲的念头也慢慢的变成了如今公然在朝堂上拉帮结派的模样。

    随着皇子们的明争暗斗日益严重,朝堂上曾经被明德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士子也被卷入夺嫡之争中,下狱的下狱,贬谪的贬谪,最后如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这样已然隐退近四年的门阀士族也在这几个月重新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只是,北离早些年便因八王之乱和魔教东征而元气大伤,这一次皇子夺嫡又搅得朝堂颇不安稳,先前明德帝提拔起来的寒门学子大多都没有身家背景,若非为了安身立命,他们也不至于卷入皇子们的夺嫡之争中,最后下狱的下狱,贬谪的贬谪。

    为了稳固朝堂,明德帝只能将先前便已将范阳卢氏与陇西李氏两家早已辞官回乡的朝臣重新召回天启任职。

    可谁又能想到,区区一个忘忧圆寂,竟能惹得各大门派倾巢而出。

    原本明德帝也不是没有想过江湖事江湖了,可是这些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在江湖上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本就有些不大太平的北离是愈发不安稳,叫他心中实在不安。

    “姑娘有心事。”

    月色之下,无心宛如从云端上飘下来的神仙一般,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愈发的清冷,跟白日里那个在台上唱戏的戏子般的人物判若两人。

    他立在王昭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抬眸看向悬挂在夜空的皎皎明月,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你知道琅琊王氏吗?”王昭答非所问的反问着身边的人。

    她当然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萧瑟和雷无桀一定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二人说话。

    “知道。”无心答道,“琅琊王氏,乃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王翦王将军的后人,距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我若没猜错,姑娘你,便是琅琊王氏的嫡系女儿。”

    “那你呢?”王昭忽然看向他,问他,“你又是谁?”

    “姑娘为何忽然这么问?”

    王昭笑着收回目光,淡淡道,“这一路上,因你而来的高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我可不相信你仅仅只是寒水寺忘忧大师的弟子。”说到一半,王昭顿了一顿,又道,“我若记得没错,北离与天外天为期十二年的锁山河之约就要到了。”

    “白发仙和紫衣侯,这二人可都是天外天排得上号的人。”王昭看向他,原本轻松愉悦的神色忽然有些严肃,“无心,我若没猜错,你姓叶,叶鼎之的叶。”

    “姑娘不愧是琅琊王氏的女儿,果真不凡。”无心由衷的赞叹道,“姑娘猜得没错,在入寒水寺门下之前,我的确姓叶,也的确是叶鼎之的儿子。我的母亲,姑娘应该也是认识的,只是……我对她的印象实在不多。”

    “应该是宣妃娘娘吧?”王昭说,“在宫里的时候,我便听我姑姑说过,宣妃娘娘虽是宫中后妃,但在魔教东征之前,她曾有几年不在皇宫。我若没猜错,她不在皇宫的这几年,应该就是和你父亲在一起,而且还有了你。”

    “是。那几年我们一直住在江南,直到我五岁之时,母亲回宫,父亲也发动了战争,但可惜的是……父亲最后以失败告终,死了。”

    王昭闻言,笑得讥讽,“宣妃娘娘能遇到叶鼎之也真是够倒霉的。”

    “姑娘为何这么说?”

    “自古能引起战争的大多都是如苏妲己、妺喜、褒姒这样的祸国妖妃。我若没猜错的话,当年在叶鼎之为了宣妃娘娘发动战争之后,坊间一定有不少百姓骂她,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你说,这不是倒霉这是什么?”王昭缓缓道,“更何况,她这个母亲当得也的确不称职。当年她回宫本也是为了萧羽这个儿子,这么多年来,她本有很多机会能让萧羽走上正途,可她却始终不闻不问,任由萧羽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一个称职的母亲是从来不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在王昭看来,囚笼里的人向往自由这很正常,便是王昭自己也很喜欢江湖的意气风发,可向往自由却并不是一个母亲可以拿来推卸责任的借口。

    当年,她回到皇宫固然有玥卿从中作梗的原因,可说到底也是因为她牵挂自己的骨肉,王昭也相信她心里一定是牵挂着自己的孩子的。

    王昭可惜的是,如果当年她回宫之后可以好好的教导自己的孩子,将他引向正道上,或许萧羽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毕竟在众皇子之中,他虽不如萧瑟,但也是足够优秀,根本不需要和谁攀比。

    但那年宣妃跟叶鼎之离开皇宫之后,一日之间,那些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便传遍了整个天启城。

    那个时候,许多人都以为宣妃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日子久了,那些一向自视甚高的皇子便也开始看不起他,甚至是嘲笑他、疏远他,便是如魏漓这样的朝臣之女也能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是拳脚相向、恶语中伤。

    到了这几年,如琅琊王氏、清河崔氏这样的门第也一直不愿意将自家的女儿嫁给他做王妃,便是王昭的三叔父也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诫过王昭和王曦,若是可以,日后尽量也少跟他走动,免得被他出卖了还不知道——只因他们觉得萧羽将来会像他母亲一样,是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之人。

    渐渐地,外头那些人的流言蜚语便也成了他心底一直触碰不得的伤疤和执念,以及他自小便与兄长处处争强好胜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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