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十)

    “我搞不懂你这家伙在想什么。”萨米奇纳说。

    阿格雷斯在其后点头,“附议。”

    摩拉克斯没理他们任何一个,继续说下去,“我想进攻的时间放在白天更合适。”

    “你真是喜欢给自己增加一些没必要的难度。”萨米奇纳讥讽地开口,“从驱逐一个魔神变成杀死他,你有动过石头脑袋思考一下这之间的难度差异吗?”

    阿格雷斯没有加入这场单方面的声讨,他仅仅叹了口气,接住刚才的那句话往下商量,“他能飞行,你的力量在大地上更有优势,让萨米奇纳做主攻,你配合他,我辅助你们。”

    见自己的话没得到任何一方的应和,萨米奇纳勃然大怒:“什么主攻?谁主攻?我答应了吗!”

    “那你要原路返回?”阿格雷斯问,“要不惊动布松离开,只有从古歆的领地退出去,没带着尸体回去,她恐怕会让你留下——至少是你的一部分留下来。”

    萨米奇纳理智地想了想,没有说话。

    阿格雷斯继续诚恳地剖析,“比起独自面对实力未知的魔神,和我们两个一起对付一个总要好多了,何况我们还拿到了一些他的情报,胜率很高。”

    说得很有道理,几乎没有第二个选择,但萨米奇纳依然不高兴,走过来坐下时恨恨地骂了一句:“阴险卑鄙。”

    阴险卑鄙的阿格雷斯继续说:“白天虽然可以让那些人类知道从哪边逃离我们的战场,但他们的速度很难在攻击落下前逃到安全距离外,此外我们不能让布松察觉我们不希望造成大量人类死亡。不过他平常住的地方离人类很远,这是个很好的开战地点,我们可以不用顾忌太多,注意不要让他往人类聚集的方向逃跑就可以了。”

    主攻选手一脸不快且不情愿地回答:“知道了。”

    进攻的时机很快就来了。

    那天对住在这里的人类来说和平常没有区别,早晨赞塔和父亲一起前往祭坛,将阿爷留下的尸骨收敛回来。

    布松大人是位性格不太精细的神明,也或许是因为爪子使用起来并不方便,因此总会将人撕扯成零散的碎片,撒落得到处都是。

    赞塔第一次做这个工作,从祭坛角落里找到阿爷的两节手指时,他忍不住悄悄抹了一下眼睛,不让泪水滚到地上。父亲一声不吭,也不曾安慰他,沉默地做着自己的活。

    他们尽力找回了能找到的所有部分,将它们放进一个小盒子里,准备带回去埋掉。

    就是在那时,赞塔听见了清晰又高昂的鸣叫,从布松大人的居所传出来。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一只红色的鸟在半空盘旋,火焰在它的羽翼间流淌,绚烂到了极点。

    它在布松大人的住所外燃起耀眼的火花,燃烧的火焰宛如毒蛇一样向着布松大人的住所直冲过去。

    布松大人很快就飞了出来,对半空的挑衅者发出愤怒的回应,冲了上去。

    那只红鸟轻巧地避开了布松大人,在空中急速骤停,以一个奇异的角度转向布松大人的背后,用尖利的脚爪扎进他的后背,像捏破一张叶子那样撕出了几道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像大雨一样泼洒下来。

    赞塔看得几乎恍惚,胳膊突然被父亲用力地拽住,被拖得踉跄了一下,跟着父亲跑起来。

    部落里躁动起来,一路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哭喊和尖叫,赞塔看见母亲艰难地抱住两个妹妹从屋里跑出来,父亲则松开了赞塔,上前去抱住一个妹妹,护着母亲和大家一起朝另一边逃跑。

    只有赞塔在人潮里犹豫地回头偷看,也因此他得以看清由岩石组成的一柄尖□□穿布松大人的瞬间。

    *

    三打一很不讲武德,但打起来的结果在开始前已经注定。

    萨米奇纳从半空落下来,变回人形坐着缓气,阿格雷斯过来给他检查,发觉他全程除了喘气重了一点外,甚至没有擦破皮。

    这个结果不出他的意料,木之魔神婉转地称赞了一句:“两百年没动过手,你的身手倒是没有退步。”

    萨米奇纳对此只回应了一声冷笑。

    魔神的尸体落在不远处,压毁了一大片树木,漆黑晦涩的力量扩散开,随着漫开的血逐渐开始腐蚀着周围的泥土。

    摩拉克斯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但他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回过头盯着在休息的同伴,“萨米奇纳。”

    被打扰的幽冥之魔神不耐烦地将眼睛朝上翻了翻,拍拍衣服站起来,“催什么催,放一段时间又不会怎样。”

    他踱步过来,伸出手随意地在空气里抓握了一把,将那些无法抑制的力量聚拢起来,又搓成一个球。

    眼下仿佛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处置这个球,于是他干脆塞进袖子里,接着就不管了,只是指了指那些人类逃跑的方向,“他们怎么处理?”

    “布松死亡,他的领地就是无主的。”阿格雷斯说,“古歆应该会扩张过来,顺便接收这些人类,她不是一个残暴的魔神,对信徒很不错。”

    他最后那句话是对着摩拉克斯说的,因为后者已经举起了尸骨,一副要去履行契约的模样。

    阿格雷斯有些顾虑,毕竟他们刚刚损耗了不少力量,这时候去见另一个魔神不太合适。但摩拉克斯固执起来是劝不动的,尤其在他打算履行『契约』的时候。

    于是他又问了另一位同伴的意见,“我和摩拉克斯去交付尸体,你呢?”

    萨米奇纳撇了一下嘴,“我可不去见她,有你们两个还不够吗?我要休息。”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屈起一条腿,将手臂枕到脑后,看着两个同伴的背影消失了,就闭上眼睛向后一靠,舒服地开始打盹。

    但这个觉没能睡多久,一些零碎的脚步声又让萨米奇纳不得不睁开眼睛,有点暴躁地看向那群畏畏缩缩靠过来的人类。

    他没有说话,鲜红的眼睛从人群中扫过去,刚要当他们不存在,继续闭眼睡觉,人群忽然齐刷刷地跪下来。

    萨米奇纳活动了一下脖子,充满疑惑的眼神扫过来扫过去,也没想通他们要干什么。

    中间的男人颤巍巍地把头磕到地上再抬起来,带着恭敬又谦卑的笑容,“尊神。”

    尊神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很迟疑地问:“你们要干嘛?”

    那是个上了年纪、生出了白发和皱纹的男人,几乎快要到可以被称为老人的地步,他小心地抬起头,那双眼睛并不敢直接朝他脸上看,依然盯着他脚边的土地,“尊神说笑了,自然是您想做什么,我们就遵照吩咐去做。”

    萨米奇纳需要绕一圈才能领悟他隐晦的含义,这位魔神仍旧漫不经心地靠着树,谁也没去看,“别想了,我没打算留在这里,等着隔壁那个家伙过来接手就是了。”

    伏在地上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像是首领的老人咳嗽了一下,他们又安静了下来。

    “尊神要去哪里呢?”他问,“我们愿意随您一起走。”

    那双鲜红而非人的眼睛从他们身上扫过去,魔神托着腮打量这群非得赖上门的人类,那种漫不经心的悠闲从他身上消失了。

    “我觉得,你们也没有那么喜欢我吧。”他说,“说实话。”

    为首的男人平静地说:“我们知道古歆大人是位怎样的神明,她会要这片土地,却不会想要我们。”

    倒不如说他们可太熟悉自己的邻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

    诚然,布松大人其实已经是位很好的神明了,他甚至不要大家把辛辛苦苦猎到的猎物、种出来的粮食给他送一份,还会驱逐周围的野兽,帮他们抵御天灾,更不会闲着没事忽然飞下来叼走一个人撕着玩。

    唯一的要求是这个聚落里,不能有一个毫无价值的老人活着。可这也是很有道理的要求,老人有什么用呢?既做不动活又要劳累人照顾,还要消耗不少的粮食,又有什么价值活下去呢?布松大人是没错的,哪怕那是谁的丈夫或妻子,谁的父亲或母亲,既然老了,就是不该活下去的!

    可是隔壁的邻居,他们就连这点代价都是不必付出的!古歆大人就是这么疼爱他们,给他们把一生都安排得清清楚楚,连同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每个人都照着古歆大人的安排安安心心地活着。每天最大的烦恼就只有“我打的猎物够不够大只”、“田里的收成能不能再多点”这种程度!

    谁都想做她的子民,可谁也不知道人一多了,古歆大人还会不会那么无微不至地关照他们所有人。

    万一她觉得麻烦呢?万一让她感到厌倦了呢?万一她会偏爱新来的那些人呢?

    即使一切都不会改变,这份关注和爱护为什么不多留给他们的孩子,与孩子的孩子,非要和一群外来者分享?

    如果就这么留下,失去神明的人,与被神偏爱的人,又会有什么结果?

    萨米奇纳并没有想到这群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想了很多,在得到了回答之后他嘀咕了一声是吗,又很久没有再说话,用一种奇异的审视感将他们每个人都看了一遍。

    “你们真的要跟着我?”他像确认一样地问,“从生,到死,永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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