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和和刘佳奇还想继续开口，被于若一个眼神挡了回去，两人讪讪低下头。
“可以。”在所有人都低着头保持沉默时，司习韵鼓起勇气站出来，为自己发声，“希望老师再给最后一次机会。”她咽了咽唾沫，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就好像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听她说完于若微微翘起一个嘴角，头微微偏向老教授那边，三个人两两对视一笑。
三个人发自内心的开心在几个队员眼里却看着格外吓人。
于若丝毫不解释，其实从司习韵第一次站出来为自己争取机会时，她就已经感到很欣慰了，面对司习韵短期的成长与进步，于若还是十分满意，但是这些远远不够，她还需要做的更好，直面困难、为自己的争取，这只是第一步。她双手抱胸靠回沙发，对旁边的两个人说：“二位教授，你们说说吧。”
两人老教授不约而同对视一笑。
“你说。”右边的对左边的说。
“欸！还是你来说。”左边摇头拒绝。
“你俩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谦让了？”于若手抵着额头，生气又无奈地打断。
“那我来。”张教授端起桌子上放着的保温杯，拧开杯盖喝了两口之后，又动作缓慢地放回去，杯底接触桌面的那一刻，两者摩擦发出兹地一声，短暂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教授抬头看向司习韵，“你的任务很简单，只是讲清楚让我们理解这个PPT。”他拿过桌子上计时器，手指在开关上触碰、离开，颇有深意地说：“忽视周围的一切，比如评委犀利的眼神、强劲的对手、倒数的时间，以你为中心，做好你该做的，才能影响更多观众，画出最大的圆。”教授该说的都说了，也不再犹豫，按下计时器的开始键，将齐倒立着放在桌子上，“你为自己争取的最后一次机会，开始吧！”
容不得司习韵反应，时间已经开始流逝，她立马进入状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向前冲的莽劲。PPT大屏幕上的光映射在她的脸上，为她的面部肌肉的紧张加了一层滤镜和伪装，整体语速相较前一次来说快了不少，眼神在老师和组员之间切换，并没有做出太久的停留，只是一眼就匆匆离开，再次回到PPT，但整个过程自然了不少，没有了刚才动作上的惊慌失措和言语上的磕磕绊绊，较上一次而言还是有很大进步。
“还有一分钟。”老教授慢声提醒。
司习韵略微一点头，压下狂跳的心，快速按下手里的遥控器，切换到下一张PPT，由于教授将倒计时反扣在桌子上，所以司习韵这次没有考量时间的变化。
只是轻微感觉着身边队友的情绪变化，很明显，在教授出声提醒后，每个人都紧握着拳头，宣示着此刻的紧张。
时间不多了，司习韵还在加快语速讲，他们也在害怕。
终于，倒计时结束，响起第一声的时候，旁边的队员除了路云和之外的其他三人，都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心惊胆战地同时看向还在讲的司习韵，PPT还停留在倒数第二张的地方，但是倒计时已经响了，时间静止，空气凝固，心跳到快要爆炸，没有人出声打断，司习韵难耐地忍不住哽咽，她觉得自己像是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她咬牙坚持着，紧绷着每一条神经，良久，屏幕上的红点开始移动，她延长了一分钟，保持刚才的语速讲完了PPT。
每一句话都说的格外艰难，如鲠在咽。
她自觉精神已经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以每秒32英尺的速度加速下坠……
这次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她自觉浪费了老师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失败了。
意料之外的是，于若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进入正题，开始点评，“明天保持这个状态就可以，眼神多和观众交流。”她看着自己所记录的，接着说：“重点部分放慢语速，加重语气，配合一些肢体语言，这个不强求。”
“好的。”司习韵带着浓重的鼻音点点头，“我知道了，老师。”
她快速说完，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
“您二位呢？”于若左瞧瞧右看看。
“稳定发挥就好。”一旁的王教授格外淡定，“不要害怕，明天是你的赛场，我们都会为你加油！”
“我说的其他问题。”张教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略微向前坐了一点，对其他几个右边站着的队员说：“你们几个过来。”等他们和司习韵站在一条线上之后，张教授打量着他们说：“服装得注意一下，男生普遍是西装西裤，女生可以是白衬衫或者polo衫，总之简单大气就好。”
几个人正准备点头应答，就听见张教授继续姗姗来迟地说：“赢了你能收获喜悦、输了你能获得经验，你害怕什么，什么都不能怕。”
司习韵眼泪飘花地点点头，“谢谢老师。”她哑着嗓子，声带犹如被割裂一样。
“先到这吧。”于若从沙发上站起来，“先去吃个饭，然后过来进行答辩，按照之前的演练，我和几位老师商量让刘佳奇，路云和，司习韵三个人答辩，一些可能会问的问题我之前已经发给你们了，相信答案你们准备好了。”她俯身拿起桌上的笔，抬眼看向面前的人，放松语气说道：“各位不要让我失望哦！”
-
第一次感觉办公室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还是外面的艳阳天好，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司习韵抬起头看向耀眼的太阳，却终不能忍受它刺眼的光芒，她微闭着眼睛，五指分开将手放在眼前，细细感受着落在脸上的温度。
她一下楼就借口离开，想自己一个单独再练习练习，不想将负面情绪带给其他人。
现在路演的结束时间基本都固定了，就是超时之后的10秒左右，司习韵顿时感到有些丧气，为什么不能是结束之前的10秒呢！
但一想到，明天就要上台，现在的颓废只会让未来的她后悔，她走在太阳下，踩着自己的影子，脑子里复盘着今天的路演状况。
直到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点，她猛然止住脚步，恰好影子也和另一个人的影子迎面而撞。
她抬起头来，看见逆光而站的路云和。
身边人来人往，他们在人海中立定相望。
“喝点。”路云和向她走近一步，两人面部影子重叠，他将手里的茉莉奶绿递出去，意有所指地说：“今天比昨天多加了一分糖。”他顿了顿，翘起嘴角，“很甜。”
最让人情绪到达顶峰的不是你陷入谷底时有人又踹了你一脚，而是有人在你身边对你关怀备至。
“谢谢你。”司习韵从他手里接过奶茶，刚收起的泪水又有再次翻涌的迹象，她带着浓重的哭腔说：“你不是不喜欢喝甜的吗？”
“我不喜欢喝甜的奶茶。”路云和温柔一笑，轻拍了拍她的发顶，看着她难过的表情直接说道：“但大家都喜欢甜甜的你。”言下之意就是你喝了甜的奶茶心情就会好就好变甜，在司习韵心跳加速的前一秒，他继续温柔暴击，“我也不例外。”
司习韵不出意外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尖悄咪咪红了起来，在开口与闭嘴之间果断选择了闭嘴，她稍有分寸地向后退一步，拿着奶茶开始喝。
“去湖边坐坐？”路云和暂且收起逗她的小心思，深知自己还缺少一个该有的名分，不过也快了。
“可以。”司习韵点点头，快他一步朝湖边走去。
阳光铺洒湖水，整个湖面都波光粼粼，风一吹，湖水稍有荡漾，阳光被割裂在每一个板块，跟着荡漾的湖水起起伏伏，跳跃在它的节拍上。
“路云和。”司习韵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是喜欢叫他全名，“我总是超时。”她悲怆地客观陈述，“我努力去做了，但当我看见评委老师的那一刻，视听说都失了信号，我接受不到，不是卡声音，就是卡画面。”
“给你讲个故事。”两人坐在岸边的台阶上，看着湖里的黑白天鹅，说：“我很不喜欢写项目计划书，不是因为它内容多，是我写出来的东西经常被否定，每一部分都有问题。”路云和转头，看她抱着奶茶听的认真就继续说：“我改了很多次，改到想吐，改到上面的每一个字我几乎都能背出，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结果被毫不留情地past掉。”他说的坦然，是讲故事的人，好似讲的却不是他的故事，“我带着标签长大，身边一直有个声音，‘我的儿子，这种事都做不好吗？’”
“当然没有做不好的事情，我做到了。”路云和省去了中间的一大部分内容，轻描淡写地一笔提过，“失败了就再来，总会赢的。”
“我可以做到。”路云和转头看向她，眼里都是对她的肯定，“你也一样。”
这是司习韵第一次听他主动讲这么多自己的事，不禁有些失言，也有些难过，她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慢慢说：“你很棒，不要被标签束缚，你就是你，好坏都是。”
“知道了，领导。”路云和低头宠溺一笑，本想安慰她的，反倒被她给安慰了，“别担心，明天大家都在。”
“到时候倒计时会显示在大屏幕上吗？”司习韵咬着杯口的吸管，“如果没有我该怎么控制时间。”
“伸手。”路云和双手撑着座椅从座位上站起来，转动脚步面对她而站，将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手表解下来，伸出手臂递给她，“借你戴。”
“嗯？”司习韵仰起头微闭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不要管大屏幕上的时间。”路云和垂眸看着她，手里晃了晃自己的手表，“戴这个，不会超时。”说完他后知后觉补了句，“新款，没戴过几次。”
“奥～”司习韵嘴角笑意渐深，仰起头专注他的眼睛，“路哥会保佑我超长发挥吗？”
听他叫路哥，路云和眉心一跳，一股酥麻窜上心头，他克制地咬了咬舌尖，单腿慢慢蹲在地上，工装裤裤腿上绳子扫在地上，他不在意地伸手勾起来，视线与司习韵相平，目光紧紧盯着她，嘴角挑起一抹坏笑，一字一句加重语气说：“路哥保佑你超常发挥。”
司习韵有些别扭地别开目光，红着脸说：“那你借我戴一天吧。”
“好。”路云和换个一条腿接着蹲，胳膊肘支撑在膝盖上，手里拿着腕表说：“伸手。”
“我自己来就好。”司习韵缩着手腕，模样十分可爱。
“行。”路云和失笑，将手表递给她，“领导自己来。”
说完这话他并没有起身，静静看着司习韵戴。
戴了三次都没扣上后，两人抬头同时看向对方，司习韵正纠结怎么给他说，就听见路云和先他一步说：“我来。”
“好。”司习韵这次没有拒绝，她将手腕递到路云和面前。
路云和抬手取过手表，将表带绕过她细长的手腕，格外仔细，格外温柔，他轻握着司习韵的手腕动作温柔地转了个方向，意外看见她的手腕中央有一颗黑色的小痣，他眼神有意无意地留恋观察，直到手表完全覆盖在它上面，路云和收回视线，垂眸找到腕表表带对应的扣子，抬眼问，“紧吗？”
司习韵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只是盯着他的发旋摇摇头，简单说：“有点松。”路云和低下头继续向后移动一个扣子，也就是最小范围的环扣，确定大小合适之后，问：“现在呢？”
“可以了！”司习韵的视线又被他眼角的痣所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稍作停留。
咔哒一声，手表扣好。
看着竟没有一点不违和，一切都刚刚好。
司习韵转了转手腕，眼里泛着开心与阳光，他看着面前的人，第一次主动靠近他一点点，两人近距离对视，她格外坚决，“带着路哥的好运杀回战场。”
“好。”路云和先是宠溺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随后从蹲姿改为站姿，转身看着湖里扑腾上岸的天鹅说：“回去了，领导。”
“回。”司习韵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裤子上的的土，拎着喝完的百香果，快步跑过去扔在路口的垃圾桶里，两人沿着银杏树营造的阴凉，一路向北。
-
“大概就是这些问题。”于若下午一早就出现在办公室组织答辩，给出不同角度的问题，他们依次回答后再进行补充分析。
五个人配合还算默契，多多少少都能答出一些关键点。
每年都在比赛，其实问题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多。
“总之围绕项目点来分析就好了。”于若说了一大推，以前比赛之前也没有这么紧张，这次竟然替这些小孩捏了一把汗，“都给我好好记住。”
“答辩前先思考三秒钟，分点作答，先答评委想知道的，再答我们想让评委知道的。”五个人异口同声接上话题。
这句话于若今天下午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了，大家早就熟记在心。
“现在的小孩都很聪明的。”张教授接梗，“不像我们这群年龄已经大了的人。”
“别！”于若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还年轻，是你俩年纪大了。”
“你俩争就争，每次都得带个我。”王教授拿着黑色的马克笔在白板上继续写答辩的问题，抽空回答两人。
“咱们押了多少道题了？”于若问面前几个人。
“20道了。”路云和拿着一个黑抹布站在王教授旁边，两人一个写一个擦，趁空闲时间他顺口给出回应。
“差不多了。”于若点点头，一边思考一边说：“再预测10道今天就结束了。”
“记住。”于若看着周围人说：“一定要围绕项目的创新点去拿，千万不要想当然去说。”
“知道了，老师。”几个人气势不足地回答，看得于若直焦心。
晚上九点，一切准备都画上句号。
办公室的灯亮了起来，白板上写写画画的答辩要点，多媒体上的ppt，桌子上的策划书，文件，稿子，还有围在一起互相打气的一群人。
“但行好事，不问前程。”于若视线坚定地扫过每一个人，“请相信我们都在彼此相信着，任何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
六只手摞在一起，喊出口号，向上一点点举起，在最高点停顿，向四周散开。
“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加油。”处理好一切，于若收拾好东西，和大家一起出了门，办公室的灯被关上，一切回归平静。
明天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