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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非昨

    时隔三年,魏禧再次坐上坤华宫正殿中的椅子。

    不出意料地看见她对面坐的是她那五皇妹魏念雪,张扬的黄裙和满头的金饰再加上目空一切的白眼,还是从前熟悉的样子。

    “三皇姐好似变了许多,越来越像皇后娘娘了,这下再去大觉寺不会被说没有佛缘了。”魏念雪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戳她的痛处。

    坐她旁边的四公主魏祾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魏禧的脸色,干笑两声圆场道:“三皇姐清瘦了许多,真是辛苦了。”

    魏禧没搭理魏念雪的话,她当年的克亲命论就是大觉寺的和尚说的,她不敢在皇后面前直说克亲,就拐着弯讽刺;不过她也没打算接受魏祾的半真半假的好意,这位四皇妹跟她母妃柔妃一样,不会争得太过但也不是啥都不求,总而言之是谁都不想得罪但好处又不想少拿。

    “阿禧确实是辛苦了。”接茬儿的是丁妃,众娘娘中最年轻的一个,“琼黎,等会儿把我宫里的人参燕窝给三公主送来。”

    “妹妹这话说的,难不成坤华宫中还会少了阿禧的人参燕窝吗?”呛声的是德妃程睿姿,魏禧有些意外,抬头看了她一眼,毕竟虽说程家与范家关系不错,但后宫是后宫,从前的德妃可不会帮着母后说话,不落井下石就算她良心发现了。

    “德妃姐姐说得是,不过臣妾是想着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各类补品定是用得快,既然姐姐觉得不妥,那臣妾就将前段时间陛下赏的十合丸送给阿禧。”

    丁妃是最晚进宫的,但昨日魏禧从芳若姑姑那已经知晓,这三年母后久居佛堂,如今丁妃虽无贵妃之名,但几乎可以算是拥有了协理六宫的实权。

    此话一出,德妃也不说话了,魏禧瞧着魏念雪得意的嘴角就知道这十合丸应是个稀罕玩意。

    未等母后开口,魏禧就拒绝道:“既然是父皇御赐,阿禧哪能这般不懂事,再说了,昨日太医已来瞧过,我不过是模样清减了些,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多谢丁妃了。”

    “不知好歹。”魏念雪轻哼一声,声音并不小,众人却只当是没听见。若是早几年的魏禧,定然不会让魏念雪这般嚣张,只可惜,她现下并没有底气去与她闹一通。

    主位的皇后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被丁妃抢先,“念儿!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口无遮拦!”

    众人的视线没被丁妃的话吸引,反而都似有似无地转向魏禧的方向,她们是在期待她的反应,或者说她们是在衡量如今东西风到底哪边强。

    魏禧只是淡淡看着丁妃,并不打算上台唱戏。

    见气氛渐渐凝固,魏念雪想要嘻嘻哈哈过去,向丁妃嗔娇,“姨母~”

    然而丁妃没料到魏禧这般反应,便只能再斥责了一声魏念雪,见丁妃态度坚决,魏念雪也只好垂眼遮住白眼,放低姿态,“母后赎罪。”

    范皇后看了魏禧一眼,然后才轻轻摇头,“罢了。”

    “臣妾回去定好好管教念儿,这段时日她知晓阿禧要回来心都飘野了。”丁妃又将话题扯回魏禧身上,“对了,十合丸需要搭配熏香使用,晴竹的手艺皇上都夸过呢,恰好阿禧刚回宫,以后就让晴竹跟着你吧。”

    魏禧才明白过来重头戏在这儿呢,“娘娘爱将阿禧不敢夺,况且这几年我也习惯画沙熏香的手艺了,到时候我让画沙找晴竹学学便是。”

    “也是姨母的一番心意,你左推右拒的作甚?”魏念雪轻哼一声,“你身边的丫头能有晴竹擅长?怕不是只会陪你点香上香的丫头。”

    魏禧垂眼,“若是我身边缺当差的,会问内务府要的,轮不着五皇妹来操心。”

    明明是干巴巴的拒绝,几个位份低的嫔妃却听罢松了口气,直来直往敢爱敢恨才是三公主。

    “魏禧你什么意思?”魏念雪一被激就咽不下那口气,“姨母好心好意,你在这摆什么架子呢!”

    魏禧忍住没有再接茬,这几年在皇陵修身养性也不是全无作用。

    至于为何魏念雪唤丁妃为姨母,又为何是唯一一个不从字辈的皇嗣,倒并不是因为不受重视,而是为着她那早逝的娘亲丁安雪,从前的太子侧妃后来的继太子妃,也就是本该做皇后的丁家嫡女。

    只可惜丁安雪虽得了个惠成皇后的谥号,世人却几乎想不起还有这么个皇后,据母后所说,与她一同进东宫的侧妃里,恐怕就属丁安雪最爱慕皇上,可惜身子骨不好,又喜欢生气看不得别的新人受宠,再加上前头生的二皇子又夭折了,这才受不了打击早早去了。

    而如今的丁妃丁安兰便是文顺伯府丁家又送进东宫的女儿,魏念雪此后便一直养在小丁妃膝下,丁妃对她来说既是姨母又是继母妃,可谓是亲上加亲,这些年一起生活过来,两人犹胜亲母女。

    所以在魏念雪的眼中,范皇后就等同抢了她亲娘的位置,她自然是看不惯坤华宫的人,当然了,她最看不惯魏禧,按魏念雪的原话就是:凭什么世人只记得她是嫡公主!凭什么父皇只对她恩典特例?

    魏禧从小便接收着魏念雪始终如一的敌意,但因为父皇母后的宠爱,她也没觉得如何,甚至还很喜欢跟魏祈一起观赏五皇妹的做作表演。

    只可惜,这一次没有父皇调停也没有母后托底了。

    “够了!难道非要本宫用不孝不悌这样严重的词吗?”皇后紧蹙眉头,“你们两人半月内抄好孝礼,就由——丁妃督查吧。”

    看似两人都罚了,实际却只罚了她魏禧一人。

    “本宫乏了,都散了吧。”

    她听见母后的结束语,没有抬头去看她。

    -

    坤华宫中重归清净,魏禧坐在秋千上等着魏祎。

    在魏禧的印象里,魏祎还是个小萝卜头,胆子小且没主见,从小就喜欢跟在她后头阿姐阿姐的叫,有时候魏祈都觉得烦了,便说:

    “她是我一人的阿姐,你只能喊她三皇姐!”

    每当这个时候,魏祎就不敢说话了,他没资格反驳魏祈,于是久而久之他便不再人前唤她阿姐,都规规矩矩地喊三皇姐。

    毕竟魏祎生母出身不好,是个背主爬床的宫女,宫里的主子最是忌讳叛主之事,更何况她生母的主子还是当初东宫中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的丁侧妃。

    于是即便她做了小主日子也不好过,生下魏祎没多久便身子亏空病故了。留下个儿子记在了陈嫔名下,只可惜魏祎命不好,陈嫔养他到七岁也去世了,克母谣言既起,这下宫里的其他妃嫔都不愿再接手,便只能和奶嬷嬷等下人住在个小偏殿里。

    因着这层与丁侧妃尴尬的关系,魏念雪自是看不惯魏祎,或者说她打心底里就觉得魏祎是个贱种,根本不配与她同为皇嗣。

    宫里的奴才们又都是见风使舵的主,而魏禧与他熟络起来是因为帮他阻止了好几次来自其他皇子皇女的欺侮,总之魏祎过得不像个主子,更遑论皇子排场。

    也不知道这几年他有没有长高,还有没有受人欺负。

    魏禧仍旧坐在秋千上,等着魏祎过来,若是从前,定是能先听见他奔跑的脚步声。

    “阿姐。”

    声音低沉了些,语气也没从前那样轻快活泼。

    魏禧转头,眼前的少年已经长高,明明小时候也不胖,但她总觉得面前的魏祎的下颌线更坚硬了些。

    两人面对面笑着,说不上是欢喜更多些还是难过更多些。

    魏祎叫人搬来个木凳坐在秋千对面,而后屏退下人,整个小院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魏禧看着这场景突然想起,儿时的魏祎总是会无比亲昵地紧挨着她坐秋千坐下,坐下前还会往周围看看,再小声问她:“三皇兄没在吧?”

    若是魏祈没在,他就会放心地唤阿姐;若是魏祈在,他就总底气不足,哪怕魏禧告诉过他喊阿姐也没关系,他也会很在意三皇兄的脸色。

    “魏念雪这三年可消停些?”见魏祎光看着她却不说话,魏禧率先开口。

    魏祎笑了笑,“消停多了。”

    她分辨不出他说的真话还是假话,“没事,我回来了。”

    “她今日又惹阿姐了?”魏祎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魏禧失笑,“看起来她真是一点没变,你别说,我还真有些羡慕她。”

    自从父皇登基以来,大事小事接踵而至,这座宫城里的人怕是只有魏念雪能做到始终如一了。

    魏祎只是苦笑,他现在才不在意魏念雪如何,他只关心阿姐,“前几日听闻南遥的王爷和公主已经启程来登阳的路上了,若是我能早得到这消息,必不会在父皇面前提起让阿姐回来的话,都怪我没本事,永远都帮不上阿姐。”

    “怕是这宫里也只有你还盼着我好了。”

    “阿姐怎么会这样想?”魏祎有些惊讶,从前的魏禧哪会说这些丧气话,“大不了到时候我自请和亲便是,定不会让阿姐去南遥的,毕竟南遥新登基的小皇帝是想靠和亲缓和与我们大越的关系,至于最后是他皇叔娶了谁还是他皇姐嫁了谁都不重要。”

    “南遥害得太子长兄身中奇毒,若不是他们,太子长兄如何会死?阿祈如何会死?这才过了几年?以为皇帝换了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魏禧恨,恨得不得了。

    魏祎抿了抿唇,“可是看父皇那意思……你千万别再与父皇对着干。”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魏祎不知道,他只记得父皇特别生气,而魏禧却不肯服软。

    “没事。”魏禧轻轻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克亲名声在外,南遥皇室怕是看不上。”

    “我大越三公主经纬之才,南遥高攀了才是!什么克亲克命不过是他们造谣乱安的罪名,阿姐不必放在心上。”魏祎听不得说她不好的话,在他心里,魏禧就是最最好的人。

    魏禧被他严肃的表情逗笑,“知道了。”

    又顿了顿,“如今宫里宫外是个什么情形,给我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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