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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遥所求

    皇城之下几日戒严,朝堂之上也人心惶惶。

    本想着如前两日一般早早下朝,哪曾想怀国公范向盟忽然上奏提议攻打滕迟,说是滕迟与大越缠缠绵绵数十年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如今在滕迟的暗探来报,两王夺嫡正值内乱,此刻发兵方能一劳永逸,一统北边解决一心腹大患。

    若是待新皇登基,滕迟好战,新皇为立其威望功绩,恐我北境危矣。

    众臣因这提议仿佛如梦初醒,在大殿之上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而反对派自然就是以文顺伯丁炎为首。

    怀国公府有从军的儿子,他丁炎才不让他如愿。

    听得永光帝脑仁突突地疼也没得出个结论,最后永光帝大手一挥,“让怀国公和文顺伯来泰德殿,退朝。”

    邵春朝尖细高亢的声音传遍大殿:“退朝——”

    泰德殿中,书案两侧,分别站着范向盟和丁炎。

    “陛下,一统北境是从高祖之时就祈盼的夙愿,如今天时地利,就差我大越的人和啊。”范向盟觉得机不可失,“先帝未做成的事,陛下却能实现,那陛下的统北功绩必定是要载入史册供后人瞻仰的。”

    “如今济天港的龙行号正在建造,洛州的行宫也才刚修一半,若是再攻打滕迟,国库空虚,于国不利于民生不宜啊陛下。”丁炎细数难处,“南遥使者如今还在登阳,其此行目的以和亲为名实则是为购买煤铁石矿,若要开战就要铸造新兵,我们哪还有多余的铁矿给南遥,若是被他们知晓大越要与滕迟开战,难免不会使我们腹背受敌,还望陛下三思!”

    范向盟立马抓住重点冷嘲热讽,“我道是为何呢,原是丁大人早与南遥暗度陈仓,恐怕卖铁矿的钱能有一半进国库就谢天谢地了。”

    “你这老匹夫,空口白牙随意栽赃,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了!”永光帝语气中无奈更多,光听二人争吵就觉得口渴,让随侍太监上茶,“二位歇歇喝口茶吧。”

    “谢陛下。”两人异口同声。

    待用茶水润了润嗓,永光帝开口问怀国公,“范爱卿,暗探的消息何时递回国的?”

    “就昨晚,微臣一夜未眠,思索此次机会真是失不再来。”范向盟将滕迟消息细细讲述:

    “陛下应当还记得当年滕迟的和悦公主和亲失败后,名不见经传的三皇子孟新之靠与我大越之战站稳脚跟,上位太子;谁知近年那看似不争不抢的六皇子孟友之一跃成亲王,而三月前孟皇病重,夺嫡风起。暗探回报,上月二十日,孟新之发动兵变逼宫失败,但他没有束手就擒,反而自立旗帜,与孟友之开战。滕迟现如今内乱四起,战争频发,若我大越再以外力重击,滕迟必亡!”

    永光帝听及此默默点头,丁炎哪能让陛下此刻点头,“国公爷不过是以最好的结果去预想,若滕迟实际上是想诱我大越能臣大将深入敌区呢?奚升荣镇守北境多年,不比你我了解滕迟和北境军力?而奚将军那般了解都没传信回京要求开战,不知道国公爷在这儿着急个什么劲。”

    “我看丁大人才是将战场视作儿戏,假装内乱只为杀敌国将领?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乱语!”

    范向盟气得眉毛倒竖,怀国公府祖上乃开国名将,虽如今已不再以武传家,但武将风骨还是留存了几分的,这般不知所谓的荒谬言论无疑是在亵渎战场。

    “行了!”

    永光帝手中玉杯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脸色已有些不好看。

    一时间泰德殿内沉默无言,气氛有些许凝重。

    片刻后永光帝才道:“范爱卿所述朕已知晓,朕会仔细考虑的,你先回去让暗探再探再报。”他顿了顿,“丁爱卿留下。”

    “是。”范向盟行礼退殿,脸色黑沉。

    殿中只剩永光帝和丁炎,显然两人的关系要亲近一些。

    “现下你可以说真话了吧。”

    永光帝将新奉上的奏章摊开,漫不经心地听丁炎汇报。

    丁炎满脸愁容,“陛下,南遥说商贡卡在半途,需要兵铁拯救。”

    “拯救?”永光帝冷笑,“就这样被他们拿捏了?这点事你都办不稳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永光帝登基第三年派太子南伐遥国胜利后,便与南遥国协议,每年会有商贡运回大越,这些事主要都是由丁炎经手安排。

    丁炎顺势跪下,“陛下恕罪。隆左使与微臣说起近日的刺客一事,还说想必大越百姓会很感兴趣长公主与陛下的往事。”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威胁,永光帝手中的笔杆微微颤动,“当年还是做得不够干净,荼烟逃到西南后想必被他们发现了踪迹。”

    “若是他们将荼烟带回登阳一番渲染,恐陛下声威有损啊,届时朝堂震荡国本不稳,他南遥就是打得这主意。”

    “以为扶持个傀儡皇帝朕就怕他了?新帝位子都还没坐稳呢就想来舔我们的肉了,想必老遥王的势力不好对付吧。”永光帝目光阴狠,“想拿我们的铁去扩他们的势,真是白日做梦想得美。”

    “也是如今刺客没抓到让他们有恃无恐,陛下为何不让丞相下通缉令,届时画像挂满城臣还不信谁还敢庇藏祸患。”丁炎早就疑惑,让丞相府画个画像并不是难事。

    “此事你不必管。”永光帝眉头紧锁,“隆亭不是一直想在登阳建夔仙庙,铁矿给不了修座庙还是可以,顺便将隆亭回国路线密传给插在老遥王那边的暗桩。”他面上冷笑,眼中期盼,“待我大越水师成型,便可不再与南遥虚与委蛇,届时南洋商线也可独得,哪还需借遥国之路。春朝——”

    他唤邵总管道:“传我口谕给定王,务必在今年之内将龙行号建好,水师操练也要加大力度。”

    丁炎还想说些什么,有小太监进殿跪礼,“陛下,褚丞相觐见。”

    永光帝点头,“传。”

    丁炎见皇上这个样子也知道皇上不想再与他继续掰扯,便行礼道:“微臣告退。”

    褚志柏在宫门口碰到黑脸的范向盟又在殿门口遇到笑不出来的丁炎,不用猜就知道皇上此刻烦忧不顺。

    但他还是选择硬着头皮上殿,他是来说刺客一事的,开门见山道:“皇上,小贼狡猾,戒严反倒不利于找出她的行踪,不如解除城禁以此寻其幕后之人。”

    永光帝没抬头,隆亭就差直说是他夔仙教安排的人了,还有什么幕后之人。

    不过褚志柏并不知晓,他继续道:“臣斗胆猜测此事乃荼烟策划,待刺客出城便可一路抽丝剥茧将荼烟抓回登阳。”

    荼烟便是当年长公主的亲信婢女,在长公主死前突然不见了踪影。

    永光帝思索片刻,确实也有这个可能,毕竟隆亭嘴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并不能说准,“既如此,就按你说得办。但若是泥牛入海没了线索该如何?”

    褚志柏自信一笑,“江湖嘛,以情探之以利诱之以威逼之,门派那么多总有能为我们所用的,那姑娘年少,入京路上的痕迹不可能清理干净,正适合我们找人。”

    “那此事就由你去办。”

    “是。”

    见事情说完,褚志柏打算告退,却又被皇上阻拦,“等等,来尝尝南边新贡的翠山芽尖,怀国公和文顺伯方才都尝过了,朕也不能厚此薄彼。”

    褚志柏敞笑两声,“多谢陛下。”

    褚志柏坐下品茶,永光帝便与其闲聊,“如今老四替朕在济天港督建水师龙舟,老五在洛州替朕督造行宫,倒显得朕这父皇在宫中闲着。”

    “陛下还是喜欢说笑,您这书案上的奏折都有半人高,明明是忙得不能再忙了。”褚志柏喝完半杯,赞道:“陛下的贡茶果真是万里挑一,喝起来如舌口游于山林,怎一个舒适清爽了得。”

    “你既喜欢,朕让春朝给你装些回府。”永光帝哈哈两声,又耷拉眉尾道:“朕其实是在愁着,待老四老五回登阳该如何封赏,两人同岁,明年都将弱冠成人,德妃和柔妃也都是后宫中的老人了,此后还要赐婚定官职,志柏你可有什么好建议?”

    褚志柏端起茶杯的手一顿,“陛下爱子心切,只是此时商定为时尚早,不若等等看二位殿下做出的成果,再以成果论定。”

    “确实早了点儿。”永光帝嗯了一声,“那志柏更看好哪一个?你不用有压力,朕既唤你志柏,便只是以叔伯看子侄的角度闲聊而已。”

    褚志柏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当然不会信,浅浅一笑,“若以叔伯角度,四殿下能力强但为人固执,五殿下为人和善但性子偏软,两人都敬老尊贤友爱亲朋,自然都是好孩子。”

    换句话说就是四皇子有为君之明慎,五皇子有为君之仁贤,但一人太刚一人太柔,各有长处也各有不足。

    而褚志柏坚信不站队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魏筠,他便是魏筠的人;至于下一任皇帝,谁能登基他便支持谁。

    他身后无强族依附,如今褚家靠他得到的富贵也可能一夕之间因他覆灭,而他始终记得这富贵是永光帝给他的。

    所以他说:

    “但您知道的,褚某最看好的只是皇上。”

    -

    戒严解除得突然,奚望恐有诈,劝涂娃等段时间再离开,但涂娃却已等不及。

    临走之前,奚望将一短木簪送予涂娃,那是她小时候央着父亲给她雕的,边城好东西不多,各户人家都是自己做活。

    “若是有难处,你便北上去葵城。”奚望紧握涂娃的手,“将此木簪交予我父亲他会帮你,在葵城他还是有保人的本事的。”

    涂娃收下,“多谢。”

    除了这句苍白的感谢她也不知还说些什么。

    “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这是她们第二次说此告别语,但只有她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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