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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何德以格天 3

    当落日的余晖洒在窗纱,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兼太师,回府换上便装,对镜整理片刻,才迈着稳稳的步子走向书斋。
    他知道,那个传承他血脉的少女,已在那处等他。
    多年在天阙游刃有余的老者,早就练成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定力,此时竟有些许的紧张,隐约的畏惧。
    穿过连绵不断的楼阁,亭台,游廊,立在书斋半开的梨花木门外,透过镂空雕花的隔屏,悄悄地看她。
    碧玉年华的少女端坐案几前,正意态舒缓地点茶,素淡的裙袂在地板散成圆弧形,娴雅如一朵临水照影的百合。
    热水绕着茶末的边缘注入,她清柔的声音从氤氲水气里飘散出来:“既然到了,何不进来饮杯热茶?”
    秦桧尴尬地低咳两声,进得室内,打量她:“你在外游历一年,长大了,也更警觉了。”
    茶末变成膏状,少女眼睫不动地说:“经历过生死,还差点被人贩子卖到烟花柳巷,总要长点记忆不是?”
    秦桧得报她在吹花小筑受过伤,却不知她竟差点到那腌脏之地,惊怒交加:“略人之法最为严重,我这便下令彻查。”
    秦乐乐拿起茶筅,慢慢击拂:“珠瑶在庐州也遇过,想必是与我一样,听说圣上仁德,各地吏治清明,才偷跑出宫到民间游玩。”
    她是在怨怪我和圣上粉饰太平,差点害了她。秦桧瞧她嘴角明显的嘲讽,低声解释:“天下总有光照不到之地,你放心,翁翁定然请旨整顿。”
    少女淡淡一晒,并不接话。秦桧也沉默地审视她,目光疑狐而警惕。
    他从汪青峰处了解到她在湖州的行迹,也大致猜出她和岳霖的关系,做好了等她回来造反的准备。却不料,她不再如过去那般的天真和使小性子。
    一室安静,唯茶筅碰在玉盏清脆的韵律,伴着双螭壶里沸水的轻柔声。
    待茶汤终于变成乳白色,疏星淡月一般浮在杯面,秦乐乐才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请翁翁喝茶。”
    那双曾经晶莹剔透会说话的眼睛,如此地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无恨无爱,不冷不热,那是对陌生人的漠然。
    秦桧的心忽然冰凉,颤抖着双手接过茶盏,缓缓饮完:“你的点茶术,进益不少。”
    “曾经有一阵,我在茶楼为客人点茶,练出来的。”秦乐乐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回到那整日坐在庭院花叶下,与茶水茶具为伴的安静时光。
    情愿做小工,也不愿归家。她心悦岳三,便如当初江宁府望族的嫡女,爱上寒门少年。秦桧忽然觉得哀伤:他会负你,便如我终究负了你祖母。
    心里明白如镜,却依然问道:“何不归家?”少女直直地看他片刻,慢慢地吐出四字:“但觉耻辱。”
    “你。”秦桧终于不能淡定,连带指尖也不由自主地颤栗,他曾被岳飞和其他主战派当面唾骂,却仅一笑了之。
    但是,面对自己十六年捧在掌中的娇花,他无法不应,沉沉辩解:“靖康难时,我不惜触怒圣上,也力主抗金,反对割地求和。直至亲见金人凶悍,全民皆兵,其重甲铁浮屠更是难敌,刀枪不入,箭矢不伤,方知圣上的明智与无奈。”
    停得一息,目色沧凉地补充:“我朝将少兵弱,财政不足前朝三成,北有张氏分庭,南有钟相等众匪作乱,若与强金开战,无异以卵击石,唯有先保存实力,与民休养生息,以图将来。”
    “说的极是,两国开战,于金不过胜负,于赵氏却是存亡。”秦乐乐点头,她自然知道若无和平共处,弱势的那方只有被强大的绝杀。
    淡淡地历数出秦桧被满门封赏的原由:“你不顾斧铖之诛,立议状存赵氏;顶着反对声浪,助皇帝以议和换取稳定国政,太后南归;还以宰相之尊,代君跪拜接受金皇诏谕。”
    “的确,你为赵氏不计生死,不避怨谤,忠勇可嘉。”少女一席话直说到秦桧的心坎,他一时愣怔,意味莫明地盯着她。
    她却停下,眼光落在那风格雅致,简约的围子榻,半晌才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可这天下,是天下人的。”
    她一个花季少女,锦衣玉食地长大,满脑子想的便是找寻阿爹,哪有什么家国情怀?不过是常听秦桧与朝臣议政,知道不少国事,再与岳霖朝夕相处,受情郎影响极深,才有如此想法。
    老谋深算的狐狸自然也知,他此时不是在说服她,而是隔空与姓岳的年青人论战,并,争夺眼前的少女。
    他知晓情爱对年轻女子的力量。但,望儿自爱妻去逝不曾再娶,这是他唯一的骨血。
    暗中长叹,温言道:“乐乐,你聪明绝顶,当知张氏怯懦无能,钟氏奢侈无道,我扶赵氏便是扶天下,偃武修文方是苍生福祉。”
    眼见她嘴唇微动,又道:“当然,北地沦陷几州,百姓活在水火,然非如此,我朝全境尽在战火,圣上亦情非得已。”
    秦乐乐于国政辩他不过,沉默片刻,语音不再平淡:“为何?要帮皇帝杀害三哥哥的父兄?”
    终于来到矛盾的焦点,秦桧不为自己辩解,也不说岳飞的不是,只道:“你可托安定郡王去政事堂下,查看前后数年的诏书,奏折,朝议记录等便知。”
    秦乐乐呵呵冷笑:“我不曾听说,全德元老王文正公,大司空宋仲子能感通上天。”
    图穷匕见,正中七寸。秦桧当即哑口无言,老脸一阵青一阵红,胸口如被重捶击中。
    真宗宰相王旦,同朝寇准经常与他作对,他不仅在寇准犯错时为之辩解,还推荐他接任自己的宰相一职。而当赵构治罪岳飞时,秦桧不仅没有回护,缓解君臣矛盾,反而迎合上意。
    东汉的大司空宋弘,皇帝想将新寡的姐姐嫁给他,宋弘拒绝: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而秦桧,则无情无义地背弃了对原配的承诺。
    相比之下,他秦桧简直是赤裸裸的小人,赵构却说他德可格天,而他,也将赐匾高挂府门。
    秦乐乐指责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后,恭恭敬敬地三叩:“一杯热茶,敬谢太师十六年的宠纵,你予我骨血,来日当天下人责你骂你,我必年年为你上香。天高路远,愿太师常享荣华,永安富贵。”
    这是要与他决裂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跟这老狗还有何话可说?”妇人低沉痛楚如炙烧的声音传来,接着,书斋的门猛地被打开,杜若薇抽出怀中匕首,刀光如电,直刺秦桧胸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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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宋朝的文明和先进,还体现在对奴婢的态度上。在宋前后的朝代,中国或多或少都有“奴婢贱口”制度,奴婢在法律上被划入贱民,是私有财产,可被自由买卖,“奴婢既同资财,即合由主处分”。宋朝时,奴婢成为具有独立人格的自由民,与主家的关系由依附变成雇佣,法律将这些奴婢称为“人力”,雇佣奴婢时必须订立契约,还规定了年限:“在法,雇人为婢,限止十年。”
    虽然奴婢贱口买卖在宋代已不合法,但依然有人口贩卖的现象,宋朝对此有严厉的刑法,凡略卖儿童为奴婢的判绞刑。有兴趣的亲们自己去看。
    ,官方对秦桧的批判,应该始于宋宁宗,他认为“秦桧首倡和议,使父兄百世之仇不复开于臣子之口”,削夺了秦桧的王爵,改谥号为“谬丑”。元朝修的《宋史》,将秦桧列入《奸臣传》,说他“劫制君父,包藏祸心,倡和误国,忘仇斁伦”。但历史上对秦桧的好评也不少,如《靖康小雅》评他:“公,儒也,内激忠愤,不顾其身,惟义所在,岂古所谓忠臣耶!”明代《玉照新志》认为,宋金“卧鼓灭烽逾二十年,此桧之功不可掩者也。”清朝几个皇帝也对他多有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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