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轻到家时果然是掌灯时分，不过她家晚上是不太舍得点灯。所以安安静静一片黑暗也是意料之中。

    虽然她的脸冻的有些麻木，可依旧能她感觉有什么东西飘在脸上，她用尚有些温热的指尖去轻点，一点湿润融在指腹。三年了，金陵城总算下起雪了。那个从父母掌心跌落在红尘泥泞小姑娘，终于体会到一回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白燕轻抿嘴笑道，然后轻轻扣起了家门。

    是灵儿开的门，她见门口熟悉的身影，喜道：“小姐回来了！”

    “灵儿，好像下雪了。”

    “是吗？”灵儿伸出手抬起来去接，果然感觉掌心里有什么东西化开。“哎呀，这倒底是雪还是雨，怎么化的这么快？”

    白燕轻望着黑黝黝的苍穹，应道：“倒底比不上长安的鹅毛大雪。”

    “姐，你们两个快回来。可别冻着了。”

    “清晏，下雪了！”白燕轻高兴地道

    他倒是冷静出门拉着白燕轻的衣袖想拉她进屋，不在意什么雪不雪的。只是摸到这上好的衣料先是一愣，没立刻说什么。

    “灵儿，你去点灯叫王妈起来烧点热水。”接着灵儿跟王妈去厨房忙活了。

    主屋里一点豆大般的灯光散在姐弟两人周边。白燕轻迫不及待的从箩筐里拿出笔纸，“清晏，你看我给你买的。”

    “不是柳风玉买的吧？”他眼里不明意味看着她道

    白燕轻第一次有一种被她弟审视的感觉，心想怎么不过离家两个月，这小子小小年纪怎么变得这么快！一点都不可爱了。

    “不是，是我买的。不过这衣裳都是我他给的，漂亮吧。不过他眼光时好时坏的。”说着解开脖颈处的斗篷系带。

    “他自然给你买，怕你在路上冻死，毕竟他还没睡够。”

    “啊？”白燕轻被弟弟这一话说得吓了一跳，立马皱着眉头质问道：“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白清晏混在乡野，又时常去找活去做，什么粗鄙低俗之语没听过。也见多了那种下流恶俗之人。他可不像他那好姐姐总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前几日白清晏经过私塾先生介绍去城内一家印刷铺子帮忙，他就看见他那姐夫在隔壁药铺里，他怕是姐姐生病了，便悄悄跟了上去，听到什么“避子汤”。他便知道那人必定不安什么好心。寻常夫妻哪里会喝这个。这汤，不是给姐姐喝，就是给外人喝的。

    若是以前白燕轻一定会辩解道：“睡就睡了，睡又怎么了，不过挤一点了吧。”不过她现在已经通人事，自然听明白也察觉到弟弟的弦外之音。

    白晏清看着她一副急于辩解却哑口无言的样子，他只能摇头叹气，“姐姐，你真的别被欺骗了。他给你的衣食你先受着，吃饱穿暖再说，若是他冷落你，你也别伤心，反正跟他不得长久。

    若是他狠起来，做那不是人的畜牲事，你先受着别闹，等他不在意就跑。如果他想宠妾休你，就让他去，我自然巴不得，省得我提心吊胆。”

    白燕轻看着他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想缓和一下气氛，拿着上次柳风玉给他涂的药膏道：“这是他送给你的，你别这么恨他。”

    上次他醉酒把她手臂上抓出一点青紫，他送给她的一小瓷瓶药膏，他说不是什么稀罕物，自家药铺里很多的，白燕轻也就收下。

    “你看你手指都裂开了长冻疮了。”

    他摆开她的手，咬牙切齿道：　“受不了了你，我跟你说正经话，你向着他干嘛，无媒无聘的，横竖不是正经嫁他。他不过看姐姐你有几分姿色，带回家玩几天。”

    白燕轻被弟弟“玩”“睡够”这字眼刺得头疼，可她又能怎么办，被自己亲弟弟这么说。回家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算了，先这么过吧，但也不能老是给他摆脸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恨我没本事，让你留在这里受苦。”说着说着，悲从心中来，眼泪都滚了下来，她一点都不埋怨他这番话。毕竟他才是自己真正血脉相连的家人。

    她觉得弟弟说的是对的，可她又感觉不一样。可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之后几天不由得开始思考弟弟这番话。

    只是现在白燕轻越想越难过，愈发哭得喘不过气，白清晏赶紧到她身边去擦眼泪。白燕轻抱着小她八岁的弱弟不停抽泣。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你别生气了。你命苦，我到底还过了十几年的富贵日子。你什么都没有，唉…”说完又是叹息一声自己坐面着墙壁，不想言语拿着帕子擦拭眼泪。

    白清晏的毒舌真是跟姐夫柳风玉一脉相承。他明白自己也能挑着好话说。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姐姐你向来是个心软的，别人的好，像唐大人，苏大人咱们家得记着。他们从来不曾折辱我们。我们每次上门哪次不是以礼相待。人家心里纵使是嫌弃我们，但表面功夫也是给足了。那柳风玉我看起来就是个奸诈之人，心机颇深。万万不可被他花言巧语骗了。等我考取功名，自然离了这是非地。结了这段虐缘。”

    白清晏顺着她的脊背，鼻头也发酸，他宽慰道：“姐姐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说话重了。是我没规矩，长姐如母，你不开心打我便是 ”说着朝她跪下。

    白燕轻赶忙拉起他，强笑道：“咱们家哪有这样的规矩。我以前祭祖也就对着老祖宗牌位磕过头，爹妈都不曾让我磕过。”

    “那是娘说姐姐命好，你磕不得，可没说我磕不得。”他又跪下磕了一个哄着她道。

    白燕轻被逗笑了拉他起来，姐弟两人紧挨坐着。白清晏知道姐姐若是动了气，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便起身从墙角从一旁木凳上拿了一本书，“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接着微弱的灯光，她看清书上封面的字《忠义水浒传》

    “啊啊啊啊，这本书！还是弟弟你懂我，哪里搞来的宝贝！早就听说有人把梁山故事集成一册了。”

    白清晏知道白燕轻看四书五经只是父亲教导，是读书正途，逼着自己去看，她真正喜欢的是各种演义话本。就正月村头摆戏台，他姐能不吃不喝从头看到晚……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毕竟他不想浪费时间在没用的东西上。

    灵儿端着热水进屋看着两人在灯下看书，她瞧着白燕轻的脸色不大好看，眼睛红红的，赶忙对着他俩道：“这么晚了，小姐眼睛都看红了，少爷明天再读书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