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两人进来时选了离老板最远的位置，獭祭也特地压低了声音，不然这个话题被任何不知情的人听到都会直呼劲爆。

    獭祭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自己一直都是和搭档住在一起的——所以她默认了在搭档关系中可以部分无视男女防线。

    坪内随手举起杯子捂了捂脸，面上一副无语的表情，内里却在思维风暴中。

    果然吗？是准备安排人手到自己身边。从对方第一次提出这个交易的时候坪内就意识到了什么，大概率是要被卷进党争之中了。坪内有些烦躁，能加入交锋原本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但麻烦的就在于他被动（主动）投诚这么久，朗姆至今没有给他代号的打算。

    其中缘由并不难猜——情报商人的身份在日本的行动痕迹可以追踪到二十五年前，这意味着他可以布置无数的后手和陷阱，绝不是可以轻易掌控的存在，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走心腹的升职路线

    没想到朗姆比他想的还要狗，他依靠能力给朗姆带来了大量信息和好处，对方却一直只把他当作消耗品，他毕竟是来卧底而非给组织打白工的，朗姆走不通，他只好尝试换线。

    行动组的车不好上，他一个情报商更是格格不入，好在獭祭的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按照他查到的信息，对方与行动组负责人琴酒似乎关系亲密，算做心腹，几次尝试接触下来对方态度也相当友好，他便有意更近一步，这次直接绕过朗姆，向獭祭请求了帮助。

    ———可以是他作为朋友卖个人情，也可以是他有意战队，行动暧昧，换朗姆也最多给他穿穿小鞋。

    无所谓，说得他到朗姆这边来了之后有没穿小鞋到时候一样，他连鞋都没得穿。

    獭祭是个有点天马行空的女孩子，看上去比他的女儿年纪还要小一些——坪内在加入组织之前，曾经为了制造身份，和一位普通女性结婚，并育有一女一儿——他其实许久都不会想起自己那些家人，但獭祭乖乖的形象即视感实在太强了，她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让对方亲近起来。

    坪内当然不至于因为这点原因就放松警惕，见识过对方潜行的干脆利落与灭口的果断漠然，这反而会让他将其划拨到极度危险的行列之中。

    眼光老辣的全职卧底对獭祭有着一套侧写：日常状态下脱线，脑回路清奇，但行动时就是天生的猎手。

    所以坪内现在反而无法确定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半威胁的监视獭祭能做得出来，缺根筋不知道在干嘛也不是没可能。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会拒绝。

    他叹了口气：“我可是正经人啊。”

    他本就是脱线卧底，除了收集资料外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行动，现在真的是比情报商还情报商，根本不怕被发现点什么。

    獭祭端碗喝了口汤，眯着眼露出开心的表情：“我知道呀，不然也不敢把人放你那里嘛，坪内一看就是又有责任心又有操守的好前辈，我超级放心的。”

    坪内笑着打趣两句，垂眸看向水杯中顶灯的投影，眼神冷得惊人。

    ————

    獭祭对于自己分到手上的这几个下属拥有绝对指令权，但她自己并没有很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也并没有察觉在日本这样一个讲究资历而组织更是将其发扬光大的地方，她作为代号成员，不管态度再和善，也不会有傻子真的和她进行协商。

    獭祭一脸认真地和水无怜奈掰扯行动和注意事项，力求让对方知道过去只是帮忙照顾前辈，绝对不是想让她搞色‘诱之类的。

    水无怜奈，日裔美国人，原本是俄亥俄州的新闻从业者，因为挖掘州长黑料被警察逮捕，出狱后也遇到了追杀，主动接触了组织并请求加入，目的是报复州长，在北美分部完成培训后借助组织顺利复仇，为了隐蔽前往日本避难，被朗姆要了过来，目前在獭祭手下作为电视台新人跑外场。

    是个下手狠辣的角色。几个人里面她心最黑，刚好又专业对口，獭祭准备让人跟着坪内和文春的大前辈学习一下，日后作为传媒线人引导舆论。

    有着细密卷发，湛蓝上挑猫眼的女孩认真倾听着，但实际上早就为谈话下了定义。

    反复强调的，即为真正需要做的。

    没关系，她早就有了觉悟，为了向上爬，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些外物她都不在乎。

    如同海水般的眸子承满了坚毅，獭祭恍然间和其对视，脑海中却不自觉回忆起另一个人。

    同样有着蓝色眼眸的明美。女孩总是温柔包容的，但偶尔也会露出这样与她不相称的坚定。

    獭祭有些失落地垂眸，在上次意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照顾好明美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敢约见对方。她找不到合适的模板进行学习，机会是有限的，她怕再一次的搞砸。

    水无怜奈敏锐察觉到獭祭的情绪变化，看着向来明媚沉着的“大道寺”小姐突然整个人都颓靡下来，驼肩含胸，她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大道寺小姐？”水无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对方，只好犹豫着清唤一声。

    獭祭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迅速变回了镇定的表情，温和地看向水无怜奈：“差不多就是这些，你这段时间也跟着跑外勤积累了经验，接下来就是话术的练习和视角转换，任务辛苦了。”

    女孩接得很快，仿佛练习过很多遍一样，一瞬间昂首挺胸,嘴角勾起自信的笑容，眼神下压，一副野心勃勃的样貌：“这是我的荣幸。”

    獭祭笑着告知了她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便回去处理工作了，只是再离开前多看了一眼。

    她师从贝尔摩德这位奥斯卡金像奖影后，当然能看出来，水无怜奈根本就不是表现出来那样张扬外露的人。

    不过她的模板表演得很不错，说不定新闻业进军失败可以考虑一下影视业。獭祭随意地思考着，并没有多想。

    三天后

    獭祭卡着点灌下一杯咖啡，起身向约定的地点走去。

    昨晚先是辅助追踪，在长野玩山野狂飙，休息没多久又被叫去当清道夫，烧干净顺路把骨灰扬了，回到安全屋没睡两小时就得起来接着做任务。

    早知道还不如和琴酒一样干脆坐书桌边上熬个通宵。生物钟向来稳定的女孩后知后觉吐槽到。

    在琴酒的默许下她开始跟进坪内的任务，两人合作的机会也多了起来，有文春兜底不怕没销路，他们像两条疯狗一样，一有空就到处挖黑料。坪内的信息渠道够野，脑子也好用，獭祭从潜入盗窃到亲身钓鱼全能，两人搭配取证，还真搞到不少足够让高层集体“躬匠”的大料。

    两人分赃似的分了各自负责爆料的部份，在和琴酒确认之后獭祭顺手发送威胁敲诈一条龙，一时间除了感慨政客玩得花，就只剩下今年行动组光靠勒索就能挣不少的欣喜。

    不过有的东西还是要一点一点露出来才好嘛，一口气惹太多人也怕会逼得人联手，獭祭决定趁着面膜年末好好休息，刚好今年上层点了她去负责红白歌会，听意思好像是有政界有意跟她接触。

    政府的高层都是些矜贵的老爷，那层皮披在身上够华贵，但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就得培养自己的喉舌来传播旨意。

    这可是意外之喜，连远在北美的贝尔摩德都打电话来祝贺她，她当然要好好做。

    在投入新年准备之前她还得先把组织布置的人手安排好才是。

    走到预定的地铁出口，獭祭没等片刻便看到一身米色外套配牛仔裤的水无怜奈从中走了出来。见她等着，女孩小跑两步，额前卷发轻快地跳起：“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有哦。”獭祭摆摆手，抬起手腕亮出表面，“还没到约定时间，是我来早了。”

    工作日的早上，也不方便堵在地铁口，獭祭便带着水无向约定的咖啡店走去。

    她拜托坪内引荐的新人正是水无怜奈。

    顺便也是琴酒布下的，预备由她完全操控的首位情报成员，意义重大，所以她后续依旧会关注坪内那边的行动，与她暂停合作不冲突。

    “别紧张啦，坪内是位很好的前辈哦，放心学就好，有问题随时找我，被欺负了也跟我说，不用怕。”獭祭在推开店门前，最后叮嘱了一番。

    第一次带下属，她有点摸不准态度，事事操心，像个老妈子似的跟每个人念叨。

    以至于她不知道的是，琴酒在划归的时候并没有将“獭祭”和“大道寺由纪”的身份划等，她又太过亲民真实，包括水无在内都只以为她是由代号成员派来对接的外围成员，对她也算不上害怕，无形中促进了关系建立。

    进门，手边第一桌就是一个年轻女孩揽着一位大叔，举止亲密，獭祭没忍住，这段时间见了太多强制，她立志要将自己和那些娱乐圈那别人当祭品的败类划清关系，面孔皱成一团，还是担心水无年纪小，脑子一不清醒就把自己搭进去了，靠近对方，小声重复到：“肉'体关系始终是所有关系中最脆弱的存在，非必要请不要学习‘爸爸活’那一套，能力比美色更重要。”

    不管听多少遍都不太能适应。水无怜奈抿了抿唇，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跟着獭祭走向角落。

    ———在看见坐在那里的某人时，水无瞬间全身血液冰冷，差点走不动路。

    偏偏獭祭刚好停在那人面前，笑着对两人相互介绍：

    “水无怜奈，我的后辈，水无，这位是坪内健一前辈，也是你接下来的老师。”

    水无怜奈不知道花了多大的毅力才勉强绷紧平静的外貌，顺着獭祭的引导打招呼，坐下，女孩心跳如鼓，几乎无法从男人身上移开目光。

    坪内健一，原名伊森本堂，她失踪多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