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卖电视台

    水无和平日里较好的几位朋友坐在一起，正讨论着录制完节目后能否公费旅游，几个女孩聚在一起，场面格外热闹。

    日卖电视台特别受邀前往横滨进行文化娱乐节目录制，因为是当地政府发出的带有旅行宣传的文化节目，明星或者爱豆参加难免显得有些轻佻，特别选择了有新闻报道经验的水无怜奈作为主持人，合情合理。

    水无怜奈也难得发自真心地和好友们痛快聊天。

    只是她不是在开心能够拿到演出的机会，而是兴奋于昨晚终于收到了父亲的回复。

    虽然秉持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兢兢业业完成记者工作，现在更是前途一片顺畅，但她可没忘记自己CIA的身份，以及最重要的任务——给卧底失联的父亲介绍新的联络人。

    只是之前因为未知的原因，父亲一直保持警惕忽视她递过去的接头信息，直到昨晚，她在得知自己即将外派后，习惯性将信息包装成垃圾邮件发给父亲，这才终于收到了父亲的回复。

    时间，地点，简略的信息却让水无神色一振。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虽然时间紧迫，今晚就要接头，但长久的失望后，终于见到终点线，年轻的女孩还是忍不住放松了片刻，昨晚兴奋了一整夜，早上醒来黑眼圈快挂到下巴上，却依旧挡不住女孩的好心情。

    她的愉悦当然落在了所有人眼中。这些人各个是人精，只一个对视就知道有事发生，眼里闪烁起八卦的亮光。

    ————

    有点不妙啊。

    因为附近有快闪活动，为了躲避人流取景，众人在港见丘公园停留时间远超预期，眼见日落，为了更好的录制效果，负责人大手一挥将内景提前，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录制室所在的大楼。

    水无不着痕迹地抬手看了看表。原本准备在结束后自由活动时赶去废弃仓库和父亲接头的，现在看来大概率是要加班了。

    她侧头看向窗外，暖黄的路灯一路延伸，在不远处被突兀吞噬，向两边溢散，她知道那里是海边。而约定地点，阴差阳错就在这栋大楼的不远处，按照之前查到的路线，抄近道的话来回只需要二十分钟。

    坐在化妆间等着补妆的女孩灵光一闪，看着镜子中的大块玻璃，一个计划缓慢成形。

    借口前往卫生间，水无反锁门，习惯性将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确定没有尾巴，这才拉开窗户左右看了看大楼构造。

    典型的现代建筑，虽说是三楼，但外立面装饰点和楼腰装饰线不少，经过训练后完全可以上下翻越；对面是空旷街道，楼下是夹道小巷，放眼望去没有摄像头的痕迹。似乎连老天也在帮她一样，水无主持的部分被本地代表隔开，在完成第一部分的录制后她至少要等待两个小时才会继续拍摄。天时地利，她可以借机溜出去接头，随后悄无声息返回，甚至能给自己做出一份不在场证明，简直不能更加完美。

    女孩小心合上窗户，按下冲水键，深吸一口气的同时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类似于前一天复习得再好，上考场也难免会有的担忧。

    没关系的，肯定会一切顺利的。水无相信自己，更相信同意接头的老爸一定会处理好一切。

    按照所想，水无很顺利地完成录制，随后向导演和领队提出想要休息一会。

    室内场景是公用的，目前是横滨方在进行单人录制，日卖电视台的小伙伴们大多也都四散在拍摄现场休息，不存在添麻烦拖进度的事，更何况光冲着大道寺小姐的面子他们也不会为难最近很受欢迎的水无小姐。

    “水无！不舒服的话给我们说呀，不要强撑。”站在一旁的场务小姐姐意外听到，连忙过来殷勤关心，一旁相熟的摄影小哥也礼貌地拍拍女孩的肩膀，开口格外爽朗：“我们时间相当充裕的，休息好了再拍也不迟。”

    周围围上来三两个日常交好的朋友，水无心下一暖，想到自己完成任务后会很快假死离开，之后大概率一辈子也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一时间也有些不舍，连带着语气都温柔了不少：“只是没休息好，躺一会就行，承蒙大家关心。”

    当地派发的助理小哥殷勤带路将人领到休息室，水无接过毯子，连同好友塞过来的暖水袋一起放在沙发上，听到外面众人离开，她这才起身锁门，又在沙发上坐着，利用休息室的布制鞋套缠在鞋上，再将私人手机接通工作电话放在桌上，确保若是有人敲门她可以第一时间利用电话给出反馈，足足等够了十分钟，水无这才站到窗边，推开玻璃小心望了望。

    看着漆黑的夜色，女孩下意识伸手覆上心口，隔着西服触摸到接头人的照片。夜间风大，女孩拢了拢头发，伸手扎了个高马尾，这才深吸一口气，撑起身体从楼内翻了出去。

    五分钟后，场务小哥借着工作空隙瞥了一眼手机，在看见红色光点离自己一公里后，他先是愣了愣，在确定定位还在匀速远离后，原本笑容温柔的男人脸上涌出一抹几近癫狂的笑容，转身出去就拨通了电话。

    对此一无所知的水无怜奈尚且在路上狂奔。港口算不上安宁，废旧仓库白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夜幕降临后更是除了路灯之外看不见任何光线，视野范围大大降低，但同时也方便了各种目的的人们隐蔽。

    或许人总是对黑暗带着恐惧的，面对着前方一片黑压压的剪影，水无站在路边，抬手看表的同时没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是尚有光亮的平坦公路，跨过面前的区域却是几乎不见光亮的深沉。

    不知道为什么，水无怜奈的内心总有点发毛。冬日的寒风对于只穿了一件薄款西服的女孩来说还是太过凛冽，即使先前经历了高强度运动，骤然停下来也还是让她打了个哆嗦。含胸拢了拢领子，女孩又仔细注意手机和周围环境，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再次起步，悄无声息地向预定仓库走去。

    按照接头惯例讯号敲了敲门，即使没有得到回应，水无也依旧推开铁门，闪身进入其中。

    或许是是适应了黑暗，又或许是月色终于冲破了云层，朦胧的白光自小窗斜斜射入，虽然可视度并不高，却也足够将空旷的仓库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还没到。

    水无贴着墙站，小心没让衣服蹭上痕迹，手上下意识拿出了小刃。毕竟是要录制节目，随身携带哪怕是微型枪‘械，一旦暴露都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迫于无奈，她只好带了可以贴身的小刃，尽可能装备自己。

    四周一片寂静，连带着时间仿佛也被暂停，水无感觉等待了许久，可当父亲推门进来的时候，女孩一抬腕，发现也才不过过去三分钟。

    女孩莫名的心焦，理了理衣服，便直接上去核对了暗号，确定无误后甚至没有寒暄，抢在父亲之前开了口。

    “巴尼，这位就是新的联络人，你应该知道吧，稍后他会来接头。”水无从心口掏出捂热的照片径直递给坪内健一，凉风灌入，女孩无端觉得有些冷。

    有着蓬松泡面头的男人将照片收到西服内袋，环视一圈仓库：“先不说这些，没有人跟着你吧？”

    水无下意识站直身体，回复道：“没有，现在是节目录制时间，我请了病假，想要睡一个小时，借此悄悄溜出来的。”

    “这里离电视台不远，听说也是爸爸你下一次交易的地点，记得你平时会提前踩点，我想着时机难得……”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自己的行为，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悄悄松了口气。

    “你有没有换衣服？”父亲的话语打断了女孩的回忆，水无愣了愣，“我……忘了……”

    但是她有仔细检查过，身上没有带尾巴，换衣服实在没必要吧？女孩替自己解释道。

    可谁知坪内健一骤然脸色一变，直接伸手将水无转过去压住，就这么摸索起来。

    “父亲？！您这是？！”

    还没等水无惊讶过来，坪内便从西服衣领下的隐蔽处摸索出一枚隐蔽的发信器。

    Damn。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男人的脸色冷得不能再冷，水无转头，被父亲的冷脸和手上的发信器吓得六神无主，冷汗骤然滑落，将几缕高马尾的发丝粘在脸上，连精致的妆容都遮挡不住苍白的脸色。

    她很害怕，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几乎是下意识地解释道：“可是，目前为止我都没有被装过这种东西……”

    她是为了避难“主动”加入组织的，刚加入时在训练场呆了好几个月，接着就是被丢到日本，没几天就被选中作为特殊人才进入电视台工作，虽然按照惯例需要在出任务的时候佩戴具有定位和录音功能的“狗牌”，但那更多是出于对新晋成员的一视同仁，而水无向来低调，除了和坪内搭档之外几乎完全不接触组织任务，周围不会有人给她戴尾巴，她的每次检查也只是出于谨慎，实际上她真的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现过任何隐秘的发信器和窃听器。

    也因此，她才会在现在更加恐惧。

    坪内健一看着指尖的小东西，仔细确认型号，在确定这只是发信器，完全不具备窃听和录像功能后略微松了口气，和女儿解释道：“这是特别研发的设备，24小时就会自动销毁，也是组织用来监视新成员的铃铛。”

    24小时，自动销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水无忍不住略微颤抖起来，几乎求助般看向父亲，却只看到男人额角滑落的汗滴。

    仓库外似乎传来什么声音，女孩惊恐转头，坪内健一侧耳听了听，闭上了眼：“保时捷的引擎声，听上去的话，是琴酒吧。”

    最后一点侥幸也被击碎。

    到底是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又是半道出道的卧底，缺乏经验的情况下，女孩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追随父亲看过去，可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一股巨力从腹部传来，水无没有撑住，踉跄两步后靠在集装箱上缓缓滑坐下去，疼得头都抬不起来：“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男人没有多言，只是从身上拿出了手’枪和消‘音器组装好，对准女儿，精准地举起枪口，没有丝毫手抖，昏暗中的面色古井无波：“忍住，只有这样才能救你。”

    坪内健一的枪法相当好，开枪准确击中女孩的四肢，伤口看上去深，实际却都是贯穿伤，只要好好修养并不会造成多大伤害。可疼痛并不会因此减少，本就因为恐惧有些恍惚的女孩痛苦地低呼起来，随即则是没忍住发出一声尖叫。

    他收起枪，皱起眉头，侧耳停了停，似无奈，又好似遗憾地开口：“你啊。”

    水无怜奈整个人痛到紧缩，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未必能完成指令。真名伊森本堂的男人捋开袖子，反手小口狠狠咬在右手腕骨上，用了全力撕扯，松口时甚至可以见到伤口里的骨头。

    男人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完全不顾嘴中的鲜血，完全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蹲下身和水无平视着，一丝不苟地安排着：“好了，听清楚，现在必须照我说的做！”

    严苛的语气让水无怜奈强撑着坐直，尽可能记住父亲的每一句话：“你发现我行踪可疑，一路跟踪至此，反而被逮现行，被打伤还遭到逼供……”

    伊森本堂说完，随即压住女儿的下巴，让她将血淋淋的伤口咬在齿间，说出了最冷酷的话语：“结果你抓住我的手咬伤，夺走枪‘械并朝着头部射击。”

    话音刚落，水无便一下瞪大了那双湛蓝的猫眼，整个人都小幅度抖动起来，可男人仿佛无所察觉，还在一字一句解释：“从下巴开枪的话，他们就不会怀疑我嘴里的血了。

    在说什么啊？父亲在开玩笑吧？

    “我早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事先准备好了我盘问你的MD。”男人换左手将枪递到了水无手上并让她握紧，“我把它放进你的上衣口袋中，接下来你只需要什么都别说就行了。”

    老练的CIA卧底太清楚组织的特性，说得越少，越容易让那些聪明人脑补。他除了眼下的剧本，还做了很多相应的佐证证据，今晚他没有输入解除口令的话就会自动发送给目标，届时那些早早准备的伪证将会极大程度洗去女儿的嫌疑。

    可这还不够，琴酒多疑狡诈，作为新人水无能够反杀卧底实在疑点重重，即使证据完整，依旧存在一个很大的漏洞———连朗姆都无可奈何的他，如何能被一个外围成员抓到把柄？

    他难得感谢片刻警惕了许久的獭祭。按照他的调查结果，獭祭对女儿是真的有几分亲近，哪怕就是当作玩物，只要有对方两句话，至少也能让这个剧本的可行性增加些许。如果这个发信起器来自于獭祭，那么拿他一条命换女儿，大概率能成功。接下来就是赌一把，那个人会不会会保下水无。男人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这些说出口。

    水无怜奈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可是伊森本堂用了力气，右手抵在齿间将人压住，水无又怕咬伤父亲，根本不敢用力推开。

    视线逐渐朦胧起来，血腥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刮入鼻腔，女孩一时间涕泗横流，狼狈极了。

    她想做点什么，可是被打伤的四肢太过疼痛，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做出什么大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行动。一时间，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抽离了现场，没有情绪，没有行动，只能睁眼看着事情向最恶劣的地方急速下滑。

    伊森本堂有些自嘲般从衣服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拿出了其中的针筒：“这是吐’真剂，为了增加可信度我必须给你注射一点，但是全招了麻烦就大了。”

    针扎入脖颈，冰冷的液体注入其中，可水无瞪大了眼睛，什么也感觉不到。

    老练的CIA卧底估算着计量注入了约莫五分之一，剩下的液体环视一圈，全部射在了自己的头上，略微揉一揉，液体就悉数被卷发吸收完毕。

    他不想的，可是别无选择。最新款的吐真剂是精‘神类致’幻药物，原本起效速度就快，收起针管的十几秒足够静脉注射的药物发挥作用。

    看着女儿的目光逐渐涣散，伊森本堂终于放下了紧绷的严肃面孔，这个面容坚毅，日常散漫的男人眉眼中弥漫出眷恋的柔情，他久违的深深注视着多年未见的大女儿，可惜时间不够他用目光描摹她的模样，看着女孩疯狂震颤的瞳孔，伊森本堂知道到最终的时间了。

    他看着那双海蓝色的猫眼，记忆仿佛回到了在那个盛夏的海边，第一次见到爱人与大海一样的眼眸，只看了一眼，就记了一辈子。

    记忆中的盛夏绚烂阳光，男人蹲在昏暗的仓库角落，带着笑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编造的故事，感受着面前狼狈的女儿因为神志恍惚而咬紧手腕，他又伸手晃动些许，尽可能让伤口变得模糊。

    真是的，疼痛会打断生前最后的走马灯啊。记忆中的蓝色与面前无神的灰蓝重合，伊森本堂还是叫出了不应该叫出的名字：“不要放弃啊瑛海，撑下去等待援军到来！代替我完成任务！”

    他想多说点什么，可是又怕恍惚状态的女儿记得太清楚，这个原本沉默寡言的男人还是将那些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随后果断站起身，提着女儿的手，对准自己的下巴，扣动了扳机。

    可惜了，他张开右手，本想替女儿微微遮挡这绝不算好的画面，只是傻姑娘咬得太紧，他实在没办法把手掌全部转过去，遮住那双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