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醒来时，只觉内里空虚、足底无根、□□疼痛、小腹酸涩，不知那羊药师用了什么毒。回神再看，我竟然被一个巨人拎着衣领，在空中摇来荡去，两腿略微分开，就觉腰腿酸胀，偶尔某个角度，□□还有仿佛撕裂的疼痛。那巨人还哼着小调，好像十分愉快。抬眼偷看，他眼突鼻挺、鼻翼煽动，面宽须密、身壮如牛，穿着一身破烂衣裳，拎着我却足下生风。忽然巨人的眼转向我，我赶紧移开目光。

    “你这小娘皮，如此没脸没皮。成了事竟也不寻死觅活的。”那巨人笑着说。

    我忽的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低头看了自己的手脚和身上的小袄。这才明白，原来我已经死了。不，应该说我又重新活了一世。

    那巨人便不是真巨人，而是夫子庙里的乞丐九两。而我这次开局竟已经没了清白，作为女人，连在这个世界正常生活的基本条件都失去了。

    我好恨。我明明知道每次重生时间都会延后，可我竟没发现，延后的时间竟然与我前一世的长度相关。若我上一世早些死了，这次能早点回来，定能恢复完璧之身，定不会再次让人发现，面临非议和侮辱。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回过神来时，九两已经带我回到了夫子庙里，我看见久违的爷爷，他原来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了起来，他一脸肃正、目光安定，虽身着破衣烂裳，却卓尔不群，端坐在他的草席上，周围乞丐都不说话，离他老远。

    我赶紧用尽全力大喊，“外公，我是吴可仕与关芸娘之女，救我！”

    九两赶紧捂住我的嘴，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爷爷运起轻功，飞身上前，一招直拳便把九两击中，右手忽的一转，手法快得我都看不清楚，只听啪的一声，九两提我的手估计已经错位，我被松开，在落地前稳稳地进入了一个安心地怀抱，径直回到了爷爷的草席上。

    九两痛得面容扭曲，咬牙切齿，“老东西，你有功夫也没用，一会儿活阎王来，看他怎么收拾你。呸！”九两还是想逞些口舌之快。

    爷爷没有理他。四周又陷入沉默。

    我忽想起来，爷爷虽然有些武功，但毕竟已经年过半百，好似身上有旧伤。按前世的情况看，恐怕是打不过韩獐，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路数。如此直说恐怕爷爷会不服输，还是想个借口。

    “外公，这个乞丐说得对，那活阎王很厉害，不如我们出去躲躲，正好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在这里这么多人，我，我不好意思。”我说罢直接抱住他，我也确实有些害怕。

    “孩子，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不过这个石门镇有些蹊跷，晚上最好不要乱走。”原来爷爷知道些什么，难怪当时不管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肯去救小五。

    说起小五，是我对不起他。他被韩獐带走恐怕是直接带入林中送去药师那里，十死无生。即使他现在没死，以目前这种状况，我们确实做不了什么。小五，姐姐没有能力，害你死了，对不起。你的仇，等我来报。

    “外公，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还知道些别的，不如咱们先出了这夫子庙，再做打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让爷爷知道我有我的顾虑。

    爷爷看了我许久，叹了口气，抱了我就向庙门口走。那九两怕活阎王怪罪，赶紧招呼其他人，“若是弄丢了人，活阎王怪罪下来，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兄弟们，快上，拦住他们。”

    爷爷哼了一声，一脚把冲在最前面的九两蹬得飞出老远。这群乞丐本就没有习武，也没有练过相互配合的方法，原来可能就不想出力，一看这形势，纷纷退后。爷爷和我畅通无阻地走出去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爷爷一边走一边问。

    “我叫吴小丫。”我却在想着别的，随口说道。

    外面阴云密布，夜黑如墨。我看见远处灯火通明的琉璃楼，想到城外的茂密森林，还是城中安全一些，可晚上城中有宵禁。还是再寻一处人家躲着为好。

    我忽然发觉爷爷没再说话，也停住了脚步。我抬头看他，看见他竟泪流满面。

    “孩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芸娘。”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外公，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不如我们寻一处寻常人家宅院躲一躲，咱们再继续聊，行吗？”我现在最担心韩獐，他不知什么时候会赶到夫子庙，到时候发现我跑了，追上我们，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外公用袖子擦了眼泪，“你娘把你教的极好。”

    外公虽然疯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但是他在这石门镇少说也呆了二三十年，熟门熟路，就找到了一处无人的宅院。他抱我飞身上去，寻了一个卧室，就推门进去了。

    他把我放在床上，我确实有些累了，就直接躺下了。慢慢同他讲起吴家的衰败，小丫爷爷和母亲相继离世，叔叔婶婶把小丫送人，小丫趁乱逃走，在庙里发现外公却被九两抓走的故事。中间隐去了小丫叔叔婶婶之间的矛盾和九两侵犯我的事。多说无益。

    外公一直在旁边坐着，也没有点蜡烛，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需要看。不知不觉竟安心地睡着了，也不知道最后故事是说完了还是没说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外公还是坐在原来那个位置，分毫未动，竟是一夜没睡。

    “外公，你昨晚没睡吗？”我直接把想的问出来了。

    “小，小丫，不用担心外公，外公不需要睡觉，有些事情我还是得和你说清楚。”爷爷表情凝重地说，“外公这些年有些病症，不知什么时候就谁都不认识，小丫不要担心，等外公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找你的。”原来是怕我害怕他。

    “外公，我在吴家时，只有母亲和爷爷对我好。我想叫你爷爷，行吗？”我整日外公外公的，叫得我难受。

    爷爷边笑边流泪，“好，好!”

    我也笑了，笑得开心，“爷爷！”

    爷爷忽又想起什么，“孩子，其实你母亲不是要给你取名吴小丫的，小丫是乳名，当年她嫁人前，我曾答应过她，要给她的孩子起个好名字。可，可我却食言了。”爷爷顿了一下，“既然吴家待你不好，你就不必跟他们姓了，我再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我有些好奇他会给我起什么名字，可又觉得这个名字已经习惯了，“爷爷不用取了，我自己取个便是了，就叫关心。爷爷以后叫我心儿就行。”

    “关心？”爷爷掐指一算，“好名字，好名字！就叫关心！心儿！”

    时间不早了，还是要趁着爷爷还清醒，赶紧带他找到义父汇合，再做打算。“爷爷，我其实跟你说了谎，昨日我在那乞丐那里受了伤，还需要找个地方医治。”

    爷爷一听，惊得站了起来，估计因为坐得太久，差点崴倒，“什么伤？伤在哪里？可还疼？你昨夜怎的不说！”

    我赶紧拉住他的手，“有些伤，不算疼。爷爷别着急。”

    爷爷直接上手给我把脉，我竟然不知道他还会医术，眼看瞒不下去了，我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

    爷爷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唉，当年我在药王谷还是学艺不精，竟探不出你的脉象有什么问题。不如……”说到这里，他又不说话了。

    我赶紧接上他的话，“爷爷，你还在药王谷待过，岂不是认识很多名医？不如咱们去找一位看看病？”

    爷爷忽然好像知道了什么，眼里又有泪光闪动，“你，你到底伤在哪里？快跟爷爷说明白。”

    我不忍骗他，“爷爷，昨夜我，我遭人侮辱。那时我怕你冲动，掉入别人圈套，才没提这件事。现下觉得不舒服，还是想找大夫看看。”

    爷爷双目圆瞪，目眦欲裂，双眼忽的红了，“是谁！我要那畜生死！”

    “爷爷，此事不急，先让他蹦跶两天。我现在有些不舒服，想是有些伤在那处。”我也恨，又怎能不恨呢，不过现在不宜打草惊蛇。

    爷爷赶紧过来，抱紧我，半天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他说，“心儿，是爷爷的错，让你和你母亲都受苦了。都是因为我，我没用，我心中有愧，自觉没颜面见你母亲，最后竟让她惨死，让你受辱。且不知，若没了命在，留了颜面，又有什么用呢？”

    说罢终于松开手，又在房内来回踱步，终于停下来，转头看我，仿佛下了决心。“咱们出发吧。”

    爷爷背着我，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递给我，我边走边吃，时不时也给他吃口。待走到城外林子入口，我提议稍等一会儿。我怕只有我们俩进入森林中，韩獐跟着杀人灭口。快到正午时分，碰巧有一大队人马上山，爷爷背我和他们一道走。

    一路无话，路过了许多伤心地，转了好几个弯，终于到了义父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