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坐到饭桌前，又到了每周一度大团圆的日子。我对这些人太了解了，怕他们对我的热情把李莲花淹没了，特意安排李莲花坐我对面。话说我带李莲花出去玩的事，好在有若水替我遮掩，其他人都不知道，只当李莲花是下一任长老罢了。

    当着周围侍卫，几位长老也不好抹我面子，也就辛金和息土问了我几句，最近身体如何，与女娲娘娘沟通如何之类，我也客气答了。

    总是离火最贴心，为我解围，“圣女累了一上午，回来休息，外面教众还在跪着等呢，你们两个废话少一点，让圣女吃口饭先。”

    于是每周一度的大战开始。离火先给我夹了一只黑色鸡腿放在我盘中，“这是我差人从泰和县抓来的乌骨鸡，据说此种鸡丛管缨头、丝毛绿爪、乌皮乌骨乌肉，极为滋补，圣女一定多吃点。”我点点头。

    说罢，离火又夹了另一只黑鸡腿要放在我盘子里，被建木用筷子插透，放回盘中。

    建木一面左手跟离火用筷子交战，一面游刃有余地把盘子直接送我眼前，给我介绍，“这是我特意从白山运来的熊掌，可比那什么劳什子黑鸡稀罕多了，圣女千万不要浪费。”我继续点头。

    若水好生相劝，“你们两个别打了，周围那么多人，让人看见，还以为教中出了什么乱子。你们放在圣女眼前，圣女想吃便吃了。”建木和离火虽是面色不豫，总算坐下了，不再交战。只不过我眼前已经摆了两大盘肉。

    息土不急不慢，“你们两个以后别这样了，圣女本身脾胃不合，不宜过食肥甘厚腻，还是需要多喝些粥才行。这是我特意新找的药食同源的配方，做了薏米莲子山药八宝粥，圣女尝尝。”我又点点头。

    若水在旁帮腔，“可不是，肉可以吃，可吃多总油腻。我在后山用泉水浇的白菜，用于解油腻再好不过了。”我只能点头。

    辛金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共六七个人，准备那么多饭菜，何等浪费。光是放在圣女眼前那些饭菜，咱们几个一起吃都吃不完。已经这么久了，你们就不能控制点？”辛金默默递给我一碗酸梅汤，“你们几个把东西撤一撤，若是这么多东西吃不完，难道是圣女的罪过吗？”

    果然，除了辛金和李莲花默默吃饭，其他人又吵起来了，吵得我脑仁疼。不断有饭菜从我眼前拿走，又再递回来。过了将近十分钟时间，情况还没有丝毫改观，看来今天吵得厉害些。我不得不敲敲桌子。“好了，好了。”

    几人终于安静下来，坐下看我。我咳了两声，“不如我带着去圣堂中吃吧。”

    “不行！”几人异口同声。建木补充，“圣女上次带饭去圣堂，善心大起，直接分给教众，自己都没怎么吃。圣女爱教徒，心是好的，可却不该辜负我们的真心。”

    “噢，好像是有这回事。行，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我面色尴尬，“那不如你们把这些放到冰鉴中，我这周吃完，怎样？”

    若水道，“那圣女可不能食言，每日饭菜必须吃完才好，特别是明日可不能推脱。”

    我望着天，“明天不宜出门，我明日打算睡一天。你从后日开始送吧。”

    若水嘟囔，“我就知道。”

    于是我眼前的饭菜终于减少了，建木和离火比划了半天，“这是一份的量，圣女请。”

    辛金吃得差不多了，走到我旁边的时候看了一眼盘子，摇了摇头，走了。

    若水把她的白菜剩下的那份拨到自己碗里，气鼓鼓地吃着。

    息土悄悄地把粥分给若水和自己一些，剩下的也没拿走，放在我眼前。

    我卖力地吃着，细嚼慢咽。我不由地想，这就像断头饭似的，我就像是要上刑场的犯人。

    忽然看见李莲花，他嘴角上翘，面露笑意。我不由地想，为博美人一笑，我受这些罪，也值了。

    终于大致吃完了饭菜，我感觉稍微一晃，胃里的东西都想钻出嗓子。我拒绝了步辇，步行去圣堂，若水跟我一起，她要去圣坛前做些安排。后面跟着左右护法。

    没想到李莲花突然叫我，“关心！”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我可以同去吗？”李莲花一脸好奇。

    若水一脸嫌弃，“当然……”没等说完，我捂住她的嘴，接着说，“可以。你一起来吧。”

    我低声在若水耳边说，“让他见识真正的点圣，他才能真心归顺我教。”若水这才气鼓鼓地没有做声。

    我坐在圣堂莲座之上，李莲花站在我身后。左右护法原本站在屋内，我怕李莲花又说出什么惊世之语，引得护法冲动伤人，让左右护法都站在堂外，和其他侍卫在一起。

    圣堂虽然很高，却整体不大，我眼前是一道自屋顶垂下的特制半透纱帘。圣堂的采光是我亲自设计的，我向下看教众看得清，教众看我却只有模糊的身影，再加上身后还有三棱镜反的七色光，更加模糊不定。

    李莲花可能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个房子建得不错，光采得好。”

    我朝他笑笑，又嘱咐一遍，“一会儿教徒进来，你可千万不要说话。”

    话音刚落，外面鼓击一声，一个教徒就跪拜而来，边爬边拜，到我眼前，抬头闭眼。我伸手到他额头上，让母痋飞入他耳中。这是上午留的人之一，我用扬州慢内视其身，发现他肝中长了个肿瘤，便让母痋进去吃掉，再控它出来。

    悠然道，“女娲娘娘道，你若想安康，便将此生将喝之酒尽数献给娘娘，方可平安无虞。”

    说罢外面鼓击两声，教徒跪拜，“诺！”跪拜着退出去了。

    我动了些内力神识，发现连续给李莲花两次驱毒，内力现在竟还没完全恢复，不知今天生病的教徒多不多。此时有些后悔，竟让李莲花也跟着进来了。

    李莲花在旁看光景，“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喜欢人跪拜。”

    我莫名有些哀伤，“这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生命的动力。”

    刚说完，鼓击一声，又有一名信徒进来，是上午另一个心脏瓣膜粘连的，我又使痋入心，为他整理了瓣膜。又变着法嘱咐他少食适度活动。

    待他出去，李莲花才跟我说，“我看懂了，你用扬州慢诊病，用那虫子治病，这里不过是另一种医馆罢了，而且是收费高昂的医馆。”

    我答，“是，也不是。”

    下一个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教徒，我又为他探看，发现他没病，体格还算健壮，只是有点营养不良。我让他抬头，看他目色澄清，便问他，“我看你与女娲娘娘有缘，你可愿意在此供奉娘娘左右？”

    那人激动地不断扣头，“我愿意！我愿意！感谢圣女！感谢女娲娘娘！”痛哭流涕。

    鼓击三声，他跪拜退去。

    李莲花补充，“这个医馆还做人口买卖，收些便宜劳力。”

    我不置可否。我打算自此少说话，省点力气，别最后说不出话来，被李莲花发现。

    又收了几个劳力，后面一人一进门，便哭喊，“求圣女恕罪！我母亲病重在家，命悬一线，求圣女跟我去救救她吧！圣女慈悲！求求您！”哭着说得语无伦次，被侍卫架出去。

    左护法笛五怒斥，“圣堂岂是你这种不诚之人可以进的？只有经过考验的教徒，才能让女娲娘娘今生赐福。若没有经过考验你且回去让她好好诵读经文，供奉好女娲娘娘，娘娘来世便可赐予她更好的躯壳。”

    待那人叫声渐远，李莲花好奇地问，“还有考验？”

    我没法假装听不见，“就是进山的那段台阶，需要跪拜爬上来。前面这些都是爬的快的，所以身体壮实些。”后面的都是老大难。

    李莲花点点头，“你真的很喜欢受人跪拜。所以你这医馆，只治轻症，不治重病。”

    后面间断收了两个劳力，其他全部都是需要治病的。穷苦百姓，寻常不适哪还会管，来的都是有病的，看得格外费力。

    中间有几个治不了的，我便说，“穷人身，富贵病。女娲娘娘叫你心中供奉，时时默读经文，便可佑你来世安康。”

    每次我说完这话，李莲花就出声让人把手伸进帘中，象征性地把了把脉，然后他沉默不语。我也默许了他的行动。

    后面就顾不上他了，今日教徒中，得病的人多了些。眼前有点花，我就闭上眼，果然好一些。我勉强看完，最后几人我只挥手，不再说话。结束时李莲花向我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好像叫了我的名字。

    侍卫按例抬着莲花座把我送回房前，我可爱的侍女撑着我走下来。她叫希音，是我捡回来的乞丐，现在撑着我走路已经有模有样，外人一点看不出我已经站不住了。进屋之后，外面侍卫关上门，她就抱起我，把我放在床上，开始比比划划。

    自那一世爷爷教我起，我就知道了哑巴的妙用。而且她是真的哑，因为她不仅哑，而且自小就聋。我跟她比划只有我俩能看懂的手势，告诉她让她手慢一点。

    她的手变慢，我终于看懂了，她问李莲花可不可以进来。我犹豫了片刻，在每周这个时候，我都不让任何人进来，包括小宝。可我还是顺从内心，点了点头，很快就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李莲花坐在我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