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改变不了局势的人，就听从命令，服从命令，顺应局势。当然他们若是有能力改变局势，想要冲破身上的禁锢，往更好的地方去，我也愿意出钱帮他们。”

    前提是他们要自己开口，总不能她上赶着求着别人向她求助，这算什么？

    谢玉瑶拉着青莲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我知道你有时候会觉得我花钱大手大脚不妥，可是我是不缺钱的，对吗？”

    青莲点头。

    “我是首富之女，有钱可花，那些什么勤俭节约，省吃俭用，我愿意可以为之，若我不愿，属于我的钱财也能让我挥霍，对吗？”

    青莲点头。

    “若我因我所作所为落魄了，虽然会后悔，但我承担得了后果，也能有勇气继续向前。”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蒲公英，随风而飞，落在地上又在土中扎寨再次成长。顺势而为，调整自己的心态，做自己内心想要做的事情。

    因为做出任何选择都会后悔，可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即使后悔，有勇气承担后果。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一套逻辑，顺势而为，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她也曾想要改变这个时代，想要让这个时代加快发展，她也曾因为来自于平等自由先进的社会和拥有系统沾沾自喜过，妄图成为能载入史书的女英雄。

    然而她忽略了现实。

    一个时代的发展除了经济、文化外，还要思想。然而思想是容易断层的，勇敢的人领着超前思想奔跑在最前方，可大部分的人只会呆滞，木然地跟着时代缓慢发展。勇敢的人会成为恶魔，成为妖怪，说出来的话是寻常人避之不及的咒语。

    为人不该自大，将别人想得太笨。

    她脑中所拥有的知识和见解，是一个个从不同年代的人高捧着传递而来的，她妄图跳过一个个时代，直接倒灌回最先的时代，这是非常可怕的举动。

    就像人吃了五个包子才饱，不能只把第五个给人吃，其他四个就不吃了，就认为她饱了。

    时代会孕育出属于它自己的思想文化。

    她来到这个年代，顺应这个年代的发展，借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小姐，谢家是不会让小姐过苦日子的。”青莲想象不到谢玉瑶落魄，她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人总是会想办法避开不好的事情发生，“可小姐，为了不发生这些不好的事情，我们可以——”

    “不可以。”谢玉瑶十分固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有些喜欢走一步看三步，有人喜欢走一步看一走，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活法来，“青莲，我知道你担忧我，可我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中的。而且——”

    谢玉瑶盯着青莲看了许久，打消了告诉她自己有系统的念头，一说这些事情肯定又要扯出原身死掉的事，既然自己占了谢玉瑶的躯壳，那就好好以谢玉瑶的身份活下去。

    “我做一些事情自有我的考量，所以我愿意做的事情不要劝我。”

    这个时候青莲就觉得谢玉瑶不可爱了，固执倔强，一意孤行。可若她是谢玉瑶，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佳的办法。青莲沉默不语，摸着袖中的物件，拿出来递给谢玉瑶，重找一个话题道：“小姐，这是楚公子还回来的。”

    “他承诺剩下的东西他当成敲门砖，不会有他用。”

    谢玉瑶困惑接过，左右打量确定是自己的发簪。

    “楚公子还、还说感激小姐慷慨支持农业发展，忧心百姓疾苦。”

    谢玉瑶怔住，瞳孔放大，心怦怦直跳，下一秒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半晌后移开视线，嘴角抽动两下才道：“神经。”

    谁要他道德歌颂，把她架到高位之上？传出去大家信以为真，以后她若是稍微做一件不合别人心意之事，大家岂不是又要骂她。

    嘁，谁要那华而不实的好听名声。

    望向远处集市，毫无焦点的东张西望，手指摩挲着银簪的和田玉石，摸了许久心中渐渐平静，心底却有一丝异样，暖暖流过心田，瞬间又消失了。

    用过晚膳，濮院的下人们都聚在戏园，看台上摆了一些葡萄荔枝樱桃等应季水果，还有一些蜜饯干果。

    谢玉瑶走进戏园，众人都起身相迎，谢玉瑶一摆手，众人站在原地，等谢玉瑶走上看台落座太师椅，众人也都寻了位置坐下。

    青莲点上一盏灯放在桌上，远处戏台下的喜雨班班主吆喝着伴奏的，唱戏的上台，抱着琵琶的女子坐在最中央，角落早已摆放好的大鼓旁边站着一个大汉，穿着粗麻坎肩，露着黑粗壮的胳臂，戏台侧面还有抱着三弦，拿着笛的一行人。

    大鼓一响，戏曲开场。

    琵琶女眼眸轻抬，手指划过一根根弦，声音优美悠长，随着手指的快慢，声音千变万化，这一刻女子就像是被琵琶附身，化身一个只想发出鸟儿鸣啼般婉转动听或流水潺潺流动般清脆声响的精灵。

    谢玉瑶听着琵琶声，脚自然地放在一个小凳上，唉，果然还是老祖宗会享受，听曲听戏，其美自知。

    以往哪是不懂戏曲之美，是没时间没钱享受。

    谢玉瑶手指拖过桌上的果盘，指腹捻起一颗红润去核的樱桃，放入嘴中，牙齿轻轻一咬，香甜的汁水充盈口齿间。

    美！

    一颗接一颗塞入嘴中。

    青莲坐在一旁的塌边，面前摆满了茶具，小炉上的壶水已经煮沸，她将茶具一一清洗，又从茶盅中倒出一些普洱茶。这是二公子去西南贩茶时拿回来的，当地人说这茶很好，晚上饮用也不影响，反而可以改善手脚冰凉的情况，使身心得到放松，喝了有安神之效，有助于睡眠。

    青莲泡好一杯放在谢玉瑶手边。

    “别忙了，看戏吧。”

    这时台上正在□□娘一戏，一个身穿红戏服的人在台上娇俏可爱，言语惹人发笑，一会儿调侃心急的小姐，一会儿安慰戏台上的老夫人。

    老太太被声音吓得捂住胸口，让红娘出去瞧瞧，红娘瞧了来人是张生，一语双关回禀老太太是狗。

    老太太有怒。

    红娘连忙不不不，说来人是一条狗。

    这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谢玉瑶也笑了起来，瞧吧，老祖宗都告诉女子了，那男人呀，是狗。人呀，别太恋爱脑。

    写戏的人也是好笑，一面将男人的卑劣展示出来，警示劝人，一面又促成卑劣之人获得幸福。

    谁家好丫头帮着外人败坏小姐名声。谁家好男人半夜翻墙会佳人。

    这算啥，算你情我愿下的爱情酸臭小游戏？

    谢玉瑶将注意力又放在戏台上，紧盯着红娘，罢了，就当戏看看，当不得真。

    戏曲，武打轮番上演，一个时辰过得很快，青莲提醒谢玉瑶时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可看着台上台下疲惫的十来人，示意结束。

    班主领着红娘走了过来，一脸谄笑跪下，“谢小姐万福，十几日未见小姐，小姐身体可康健，胃口可好？”

    谢玉瑶坐直身子，接过青莲递过来的银子，丢给班主，“这是赏银，你分给其他人吧。”

    “多谢小姐。”班主不着痕迹地掂了掂荷包，瞧着有个二十两。

    “不管多少，班主还是赏一些给下面的人，让他们也享享福。”

    班主脸上的笑意一僵，抬眸瞧着谢玉瑶眼中的冰冷，咽了咽口水，但是很快又扯出一个狗腿子的笑，“小姐说的是，我马上就去分给他们，让他们记住小姐的好。”

    因着谢小姐每月点三场他们的戏，以往每日只能赚十两，如今只这三场就能赚足一月的钱，剩下的时间随便找个客栈酒楼演几场就好了，更何况江南好多处客栈酒楼都是谢家产业，因此最不能得罪谢小姐。

    “班主你先领着人回去吧，我与莫姑娘有话要说，稍晚些派人送莫小姐。”

    “好好好。”班主起身，将身后的莫铃往前一推，叮嘱道：“铃儿，你陪着谢小姐说说话。”

    背过身对着莫铃恶狠狠小声道：“你可别惹谢小姐不快，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莫铃瞥了谢玉瑶一眼，面色依旧平淡如水。

    班主心有不快，正要暗中掐莫铃一下，青莲不耐烦上前，“班主，时辰不早了，赶紧离开吧。”

    班主瞪了莫铃两眼，回头胁肩谄笑朝着谢玉瑶深深一躬拜别。

    等到戏班的人都离开了，青莲上前搀扶着莫铃坐在桌子另外一边的太师椅上，帮她拆着头上的发饰。

    “怎么？要我帮忙吗？”

    “不用。”莫铃还是冷漠的模样，只是眼神闪着局促，双拳紧握放在膝盖上，偶尔瞥向一旁的青莲，“青莲姑娘不用忙，我等会儿回戏班卸。”

    “你唱了许久，这头饰重，还是先拆下来。”青莲安慰着莫铃，看着额角的一个伤口，有些心疼，“莫姑娘，你还是让小姐帮你吧，那老班主不是个好人。”

    莫铃冷笑，眼里透着一丝残酷，“青莲姑娘不必忧心，过些时日就好了。”

    说完对着青莲爽朗一笑。

    莫铃生了一张冷艳的脸，可演的红娘却是生动俏皮，这种反差让谢玉瑶怀疑她精神分裂。台上发癫哈哈呵呵，骂狗骂人，台下一张死人脸，偶尔对着青莲多些表情。

    “要我说，既然反抗不了，偶尔还是身段软一点，别让自己受罪。”

    半年前她闲得无聊去庄子时，遇到喜雨班，那时喜雨班班主正拿着鞭子抽着莫铃，其他人都被抽得连连求饶，唯有她不哭不闹，倔强地跪在地上。

    她随口制止了一下，拿了点钱让班主不要在苛待戏班的人就准备离开，她不愿有太强的救人情结。可青莲想要救她，因此与戏班有了瓜葛。

    莫铃偏头，“谢小姐，你会做你不愿的事情吗？”

    谢玉瑶摘下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至少我不会让自己挨打，我怕疼。”

    “我宁愿挨打，也不愿向他低头。”莫铃沉声道，“有些事退一步便不会再有往前的机会。”

    她受着班主的打，班主就知她是个硬骨头，若她服软，谁知道他还会做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每个人的处境不一样，性格亦不同，自然选择的方式不一样。

    谢玉瑶单手托腮望着莫铃，不吭声，既不反驳表示意见不和，也不出言赞同。

    建议和道理这种东西，适合自己，能说服自己的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