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麻烦按一下九楼…嗯？”

    刚从菜市场回来的林姨正费力地拎着袋子，抬头却看见九楼的按钮已经亮起来，她正觉奇怪就看见电梯角落里正站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孩。

    “这不是小瓷吗？”林姨上上下下确认，看似熟络地拉起一抹笑。

    “林阿姨。”

    苏瓷戴着口罩声音有些沉闷，仅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水润，柔顺黑亮的长发搭在两肩，是那种很讨长辈喜欢的乖乖女样。

    但林姨虽然话里热络，行为上却不见亲热，她刻意站远了，打完招呼也没再开口，两人一直沉默到了九楼。

    门一开，林姨就率先往外走，她噼里啪啦地一顿拿了钥匙开了门，里头走出来一个小姑娘喊她妈妈，孩子刚要出门帮着拿东西，就被林姨喊着乖乖轻推回去。

    林姨转头看见苏瓷慢悠悠地把手里的布包放地上，按了指纹开门。林姨微笑着和苏瓷道别，扫了一眼那个包。

    写着“宜河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布袋里漏出了一个书角，能看见“高产养猪xxxx”的字样，林姨表情一滞，关门的动作更迅速了一点。

    苏瓷也不在意，瞥了一眼，直到林姨关上门，她头顶飘浮着的“外向圆滑”“溺爱女儿”的金字标签才一个个崩裂碎解。

    她拎起那个布袋，随意挂在门上，许久不住人的屋子有股烟尘气，她却没开门通风，直接拿起了那本书。

    在苏瓷眼里却不是什么高产养猪，而是一本厚厚的绘本，用稚气的笔触在封面金字写着“伊瓦纳什绘本”的字样。

    ………

    苏瓷盯着绘本，她摩挲了一下书，把它夹在臂弯，单手拎起布袋里翻出了精神中心开的药。

    面无表情地吃完了药，苏瓷不出意外地发现眼前所见没什么变化，她叹口气，翻开了扉页。

    照样是用类似蜡笔一样的颗粒笔触绘制的郁郁葱葱的森林，大幅图像的中心是一间粉木屋，看起来很像小孩子的童话书中女巫的糖果屋。

    屋子打开的窗户里能看见画着一个没有脸的黑发女孩，虽然没有表情，但与苏瓷格外相似，并且，苏瓷觉得正在被她注视着。

    这本书是活着的。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的一次日食开始说起。

    日食前一周，苏瓷莫名其妙地能看见邻居头上挂着的金色标签，一开始是认识的人，发展到后来，连路人都能看见标签。

    这种幻视的症状虽然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但她还是去精神中心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症状，苏瓷的症状不重，保守治疗后半个月就能出院。

    但日食之后，她的床上莫名出现了一本…绘本。

    如果不是因为这本书让医生断定她的幻视加重，苏瓷出院可能会更早。

    苏瓷父母去世的早，留下的遗产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能让她一辈子不用担心温饱，即使精神出了问题，苏瓷也不担心，毕竟情况不重，影响不到她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她被吸进这本书里的话，苏瓷或许真的觉得是她的问题。

    那天过后，这本在她眼里空白的《高产养猪100问》就多了一页，而后面的空白页也无法翻开。

    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一个月，出院的时候苏瓷就发现了这本书多了一页，这次她吸取了教训，决定趁着无人的时候打开。

    没有预想中灵魂出窍般的拉扯感，第二页画的是碧蓝的清澈湖泊，倒映着天空中的白云，水天一色，看着格外治愈。

    上方的空白逐渐显现出一行字来。

    像是有一只透明的笔正在写字，金色的花体字不属于苏瓷认识的任何一种字体，但苏瓷莫名能理解它的意思。

    《雪牙鱼》

    几乎是最后一笔落下，苏瓷就感受到一阵拉扯感。

    …

    苏瓷正站在一条乡间小路上，周围被迷雾模糊，能见度只有周身三米，而她此时正穿着一身灰色皮甲，脖子上搭系着红色的斗篷，她就着地踩了两脚，靴子很沉，但行动挺方便。

    最奇怪的是，她背后背的不是什么弓弦或者宝剑，而是一柄木鱼竿。

    金色的字突兀地出现在苏瓷的面前。

    ［剧本：雪牙鱼］

    ［故事背景：

    很久很久以前，在玫瑰盛开的坎罗比郡的一个无名偏僻小镇里，有一个神奇的湖泊。

    湖水永不冰封，传说湖中有雪牙鱼，能使人永葆青春，贵族们趋之若鹜，其中捞出的鱼通体乌黑，且含有剧毒。

    时隔多年，雪牙镇上却又流传出传闻，传闻说…有醉酒的镇民夜间看见湖中游动着会发光的美丽银鱼。

    来自遥远王国前来游历的勇者为了获得传说中的雪牙鱼，来到了雪牙镇。］

    ［请你扮演故事中的勇者，为故事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吧！］

    ［绘本提醒您：生命只有一次，请务必珍惜］

    随着金字的出现，周围的迷雾也渐渐散去，展露出周围的全貌。

    沿着蜿蜒的小道向前是一个青瓦石屋的镇子，隐约能见炊烟袅袅，被一层浅金色的屏障隔开，里面镇民来来往往，明明隔得不远，却无人向苏瓷投来目光。

    苏瓷回头看去，来路仍旧被迷雾笼罩，她正打算往前走突破金色屏障，脚下的路上却出现两个符号。

    或者说是两个示意图，画着合上的双手和摊开的双手。

    苏瓷照做，摊开的一瞬间她感觉手心一沉，绘本从空中凭空出现落在她手上。

    而正好翻到第一页，也就是写着雪牙鱼的一页，下面已经用金字写上了故事背景，除此之外，还有四个黑色的奇怪墨团，墨团正不停扭动着，像是被拨弄的毛线。

    眼前又漂浮出现了金字。

    ［尊敬的勇者，您的名字是…］

    苏瓷眨眨眼，随口编了个名字，“妮西。”

    墨团之一抽丝剥茧般展开，很快组成了“勇者：妮西”，并不再扭动。

    苏瓷反复看完了整本绘本，直到确认没有别的变化，才合上它，合上的瞬间绘本化作碎金消散，她缓步走过屏障，一种奇异的融合感从脊柱过电般让她下意识眉心一紧。

    然后就是一声惊呼。

    “您是！妮西大人！”少女语气里除了惊讶就是压抑不住的喜悦，苏瓷寻声望去，那少女棕色的卷发被随意扎起，她浅绿色的眼眸圆睁，还不等苏瓷反应，就见她快步上前来。

    “大人也是因为那个传闻来的吗？”少女视线落到苏瓷背后的钓竿，她脸颊粉扑扑的，“失礼了大人，还未向您介绍。”

    她拉起裙摆行了个礼，“妮西大人，我是镇长的小女儿提拉，听说大人游历到坎罗比郡，我就在想大人会不会来…没想到真的见到大人！真是太荣幸了！”

    少女仰慕般盯着苏瓷，苏瓷面色不变，眼中却划过一丝冷然，她微笑着与提拉问好。

    提拉如梦初醒般脱离了狂热粉丝的状态，犹豫道，“妮西大人要不要去拜访我父亲？据说夜晚才能看见雪牙鱼…现在时间还早！我父亲可以安排您游玩一下雪牙镇。”

    “多谢你，提拉小姐，有您这样善心的小姐帮忙，我想我一定能度过一个舒适的假期。”苏瓷真诚赞叹，“麻烦您带路，提拉小姐。”

    “没问题！妮西大人！”听到苏瓷的话，提拉眸色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她自认为隐藏的不错，但苏瓷没有错过。

    更重要的是，她头上金光闪闪的标签苏瓷想注意不到都很难。

    ［谎话连篇］

    ［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

    提拉对着她说话时，“谎话连篇”的标签衬着她嫩红的脸颊，什么话听着都能琢磨出个三分不对。

    但是…苏瓷敛了敛眸子，这是一个故事世界，苏瓷始终记得。

    如果以剧情来看，提拉是一个心怀鬼胎的领路人，她表现出这样夸张的粉丝形象是为了什么呢？

    妮西这个角色应该不仅仅是纸片勇者这么简单，这个身份必然有其他值得挖掘的东西，甚至于让提拉，或者说是她背后的镇长有所忌惮。

    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提拉第一时间注意着外来的勇者。

    苏瓷用假期这番说辞显然起了一定效果，但提拉没有全然相信。

    但无论如何，镇长请她过去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她对妮西这个身份知道的东西还没有提拉多，如果她自己行动，她不确定能够完美演绎，并且提拉既然对她卖了个好，那么明面上镇长也不会刁难她。

    不得不说，虽然提拉的标签是谎话连篇，但她演得也实在不算高明。

    提拉一开始没什么破绽，但她一路上打探的意味太浓，如果不是配合她演戏，苏瓷装作一无所知，换做“妮西”，见过真正的仰慕者恐怕很容易对她的表演心生疑窦。

    苏瓷不知道扮演勇者该怎么做，只能根据提拉的反应估测，草草装出一副习惯受人仰慕、地位不凡但又谦逊的样子。

    表面上，苏瓷表现得洒脱惬意，直言“就算见不到雪牙鱼也无妨”。

    提拉看起来对她的话反应不大，并表示“如果是妮西大人一定能钓到的”，但苏瓷却觉得她似乎有点相信，但并不完全放松。

    两人在路上行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还有胆大的少女为苏瓷递上一小扎馥郁的小花，苏瓷礼貌收下，心中对妮西的声望评价又高了几分。

    “您高尚的品德如此受人仰慕，我的小女儿听闻您的事迹已久，要是对您有不谨慎的地方，还请您宽容她的过失，妮西大人。”

    镇长斯科利先生是一个看起来和善的中年人，他眯着眼，笑呵呵地迎接苏瓷。

    他同样有三个标签，两个被打码，一个是［狡兔三窟］。

    “提拉小姐好客心善，能被提拉小姐欣赏是妮西的荣幸。”苏瓷和他互相恭维一阵，总算是对妮西的声望有了点眉目。

    妮西来自的远国极其强盛，而妮西又是及其出众的勇者，具体事件不太清楚，但总之是比较轰动的。

    “大人此次来雪牙镇，是为了雪牙鱼？”虽说镇长斯科利语带询问，但他显然及其笃定。

    “古老的传说自然动人，但镇上风光也毫不逊色。”苏瓷并不直接承认，“当然，钓鱼也一向是我的爱好。”

    “祝您尽兴而返。”斯科利见此，也不追问，他意味深长地说完，就转了话头找人安排苏瓷暂且住到镇上旅馆内。

    “若您不介意，我的小女儿提拉可以带您游玩。”斯科利看着苏瓷，仿佛是随口一提，“您可以先在旅馆休息，夜晚的时候雪牙湖会点灯，很适合旅客夜钓，当然，说不定能够钓到传说中的雪牙鱼。”

    “那再好不过了。”苏瓷笑着应下。

    斯科利转过身去喊了提拉一声，提拉很快打开门，送了一盏油灯来，灯光晃在斯科利的脸上，衬得他面色有点诡谲，但他很快扯出了一个笑。

    “大人，这是鱼油做成的烛灯。”

    他把灯递上前来，开了一个玩笑，“当然啦，这虽然不是雪牙鱼油制成的宝贝，但在夜钓里却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