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饭后，郭京墨还是在自己房间里，悄悄与郭二叔通了电话。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原本相声社团正在投拍新剧，可是某位人气成员，爆出了恋爱出轨绯闻，他的戏份占前三集的大头，等于已经拍摄的素材几乎全部无法使用，惹得请来的导演大为光火。借着再安排补拍、会冲撞档期的理由，意思要甩手不干了，那么相应的，他带来的剧组成员，也都会撤出。

    郭二叔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一边是社团与想要敲一笔竹杠的狗仔正在周旋，并不是企图买断消息，而是想要暂缓几天报道，给正在进行中的各个商业项目，留出应急备案的余地。

    另一边呢，导演也是借机在向社团施压，要求独断的选角话语权，这个当下如果新戏延期摆烂，那么之前的投入更是打了水漂，一点本也捞不回来不说，其他参演成员原本空出的商演档期，都是沉没成本。

    正在这焦灼呢，郭二叔想到当过实习导演的侄子，不管怎么说，也是名校科班出身，哪怕先把前三集的戏糊弄过去了，等后面舆论影响淡了，再慢慢找合适的导演接手、也是个解决方案。

    所以他急忙忙地把郭京墨从香港叫了回来，就是为了带他去见见相声社团的灵魂人物，看看双方有没有合作的眼缘。

    原本郭京墨的下一步计划，是一边在郭母的公司里，积累后期、特效相关经验，一边继续参与秦制作人的项目。

    如果在下一个影视项目里，能占个摄影导演的位置，就算进步神速了。这个天降“绯闻”，与他而言，确是一个天降“机缘”，不论成与不成，都得去“面试”看看。

    ——“墨子，你记住了，咱家大佬呢，见事极明，不需要特意显摆你的专业背景、实习经历，他看人不听那些虚的，只从细节观察品行。咱们坦坦荡荡的，会的事情，就说会，不会的呢，也别吹牛。一切看淡，不要有压力啊。” 在车上，郭二叔忍不住叮嘱起来，哪怕接不到这个机会，他也早就想把侄子介绍给老搭档了。

    ——虽说是天降机缘，郭京墨心态并不飘，稳稳地把着方向盘，“好嘞，都听您的。”

    到了地方，是一个藏在胡同里的老茶馆，院子木架上结满了葫芦，还挂着不少鸟笼，角落里堆着蛐蛐罐，等到了季节，想必十分热闹。

    茶室里的员工与郭樊相熟，没多废话，就带他们去了里面的雅间。

    等了十来分钟，相声圈的大佬，带着经纪人和爱徒进来了。

    ——“墨子，叫大爷！” “诶，大爷您好！” 这是郭二叔让侄子认人。

    ——“樊二爷！”这是子弟辈，对郭二叔的称呼。

    几人品了一会儿茶，聊了点茶经。

    大佬发问了，“我也随你二叔，喊你一声墨子。情况呢，估计你二叔已经说了，他荐了你来帮忙，我听听你能做点什么？”

    ——郭京墨端正上身，毕恭毕敬，“大爷，我听说咱社团的自筹剧，是和网络平台签了前三集试播的，要是原先的导演组、摄制组真的撤出了，我有把握能按时交付前三集，哪怕试播成绩不够好，但咱们社团不背违约、失信的责任。这是我能做到的。”

    大佬听了不置可否，继续问，“那你没把握做到的呢？”

    ——郭京墨淡然一笑，“不能打包票的那就多了，拍出来能不能让成员的人气更上一层、能不能打响名头、签下后续的平台合约，这些我现在说了、也都是大话。”

    爱徒撇撇嘴，呛声了，“那要只是能拍出来，不保证质量，这样的导演多了去了。”

    郭京墨憨憨一笑，并不反驳。

    大佬示意经纪人，拿出前三集的剧本，给郭京墨看看。

    原来的剧本，居然是情景喜剧，这一点是郭京墨没有料到的。但结合剧本上编剧和导演的名字，是那两位的复出之作，又合理多了。很快翻完，细致地合上，推回给经纪人。

    郭京墨想了一下，再开口，“恕我直言，情景喜剧看着简单，但国内有代表作的导演就那几位，如果这位导演真的撤了，再想找到同样水准的接替者，很难了。我能拍出前三集，但一定不会按照这个本子来拍，得另外找编剧、重头写大纲。”

    经纪人微微叹气，大佬还是坐得住，“也请别人参谋过这个剧本，倒是都和你说得差不多。但我们社团出资拍这个戏，就是想捧新人、攒人气，要是配角也就罢了，但是几个主角，不用我的人，那我这嫁衣白白给别人做了。”

    郭京墨反应极快，“大爷，您要是把自己代入到经济公司的角色，那么主角不用您的人，肯定犯忌讳了。但如果您是投资方，那么最优的选择，是保留一部分主角，允许导演部分换角，这样能出一部经典情景剧的概率更大，您这边的投资也能更快往回收。比两边闹掰了，都落空要好。”

    ——“况且，从导演选角的角度来看，这里面起码有两三个主角，其实不讨喜、需要一定的戏剧沉淀才能拿得住，真放了相声新人，对他们个人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同样的时间档期，让他们出去商演、参加综艺，能同时获得曝光、口碑和收益，但是用来熬一个难以把握的角色，倒是有点得不偿失了。” 听到这番贴心盘算，爱徒急切的脸色和缓了许多。

    郭二叔也帮腔了，“就是说，这要是知名大导的电影角色，咱的人能露个脸，哪怕挨点骂也值了。就一情景喜剧，还要背上砸了喜剧招牌的风险，搞不好以后小园子的票都卖不出去了。”

    ——“那照你们说，小九的绯闻曝光，对这个戏来说，还是好事啦？”

    ——“好事算不上，但要是您怕导演滥用选角权，可以要求他签对赌协议，这部戏放权，但是必须达到某个水平的收视率、或收益，咱放了人选，也得有点别的好处。权利和责任，谁也不能只沾一样吧。”

    ——“师傅，这主意不错哈！”

    大佬点点头，不再纠结情景剧的剧本。

    ——“那要是交给你来拍，你怎么保证按时交差呢？”

    郭二叔略紧张地目视侄子，示意他仔细回答，“减少参演人数、放弃造景、只立大纲不写剧本，尽快开拍。” 郭京墨回答的一点也不磕巴。

    ——“奔着前三集交差去的，那么后面的剧集暂时不规划。也不需要把所有新人都塞入一个戏里，要是每个人只能获得不到5分钟的镜头，但是却要协调三十几号人的档期，那耽误的时间太多了。但凡还来得及安排其他演出工作的，就让他们自由选择，最低只需要保证有6个人参演，就足够完成前三集内容了。万一还有后面的剧集，那再轮换其他演员，这样兼顾公平和灵活度。”

    ——“影视造景的成本比租借场地贵，去游乐场、去温泉馆，任何可以拍摄的主题场馆，都可以替代造景场地，说不定还能拉到免费赞助。不写剧本也是一样，不需要他们演什么角色，受众目标是团体粉丝的话，拍相声演员原本的性格互动就足够有趣了，本色出演，还能避开一点人设崩塌的口舌纠纷。”

    一口气解释完，在场的人也听明白了，他的打算就是直接拍摄情景综艺，针对相声粉丝观众。

    能聊的也聊了，决定不是当场就能做的，几人又谈起了饮食养生，郭京墨也不着急。

    临走之前，大佬邀他有空多去小园子里坐坐，喜欢和他这样的后辈聊天，郭京墨开朗地应下了。

    一天之后，恋爱劈腿绯闻曝光，社团暂停了当事人的演出活动。虽然私生活不检点，比偷漏税、婚后出轨、祸害粉丝这些恶事性质要轻，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好名声，避而不谈、以观后效是最稳妥的处置了。

    在媒体记者纷纷想要采访社团大佬的时候，郭京墨从二叔那里得到了答复。他拿到了前三集的编导大权，就按照当时的说法，尽快、极简、开拍！

    都来不及去见见“准女友”，郭京墨悄悄和郭母打了个招呼，拉上话剧编剧张大嘴，就奔赴京郊的主题水浴中心，踩点、编规则大纲去了。

    各种协商、筹备，一周之后，从许导那里租赁了不少设备和临时员工，面向相声粉丝的情景综艺，悄无声息地开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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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周，郭京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就见到了面如寒霜的郭老爹。

    父子两人一场大吵，或者说，是郭老爹单方面斥责儿子瞒着他，与不学好的郭二叔过从甚密。

    郭京墨无言可辩，他知道父亲对二叔卖了祖宅的心结，不然两家不至于这么多年没有来往。但一直以为，怨愤渐消，两人只缺一个和好的契机罢了，是他天真了。

    郭老爹要求儿子立刻“迷途知返、断绝往来”，可是郭京墨才完成了拍摄，还要后期剪辑，才能交付。答应的事情，必须做到，这个承诺是对相声社团应下的，并不仅仅为了二叔。

    父子两人谈崩，郭老爹赶儿子出门，郭母默默替他收拾行囊，把郭老爹没来得及冻结的车钥匙，一并塞入他手中。

    一个50升的登山包，被收拾得鼓鼓囊囊，郭京墨关上车门，无奈地望着小区里的万家灯火，今天好像是北方的小年夜吧。

    正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接到了二叔的电话，对方似乎在机场，语气急切、隐含歉意，“墨子，是叔鲁莽了。我以为大哥、你父亲……”后面的话，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中，“总之，你先去我那里住着，钥匙在邻居大爷手上，我和他说好了。” 等他把商演的收入凑齐，老宅院子买回来，才有脸面去请大哥原宥，兼缓和他们父子的关系。

    郭京墨觉得，今天路上的车子，都开得有点着急，想来是归家的心情迫切吧。

    他不想去二叔租下的院子，起码今天这个日子，不想一个人待在空荡荡、没有亲人的房间里。

    由着心意，他停在了亮马河畔，Alina所在的小区外。这种“丧家”时刻，好像也不适合去打扰她，郭京墨停车去附近的小店里，弄了包烟，不怎么会抽的他，摸摸索索半天，都没有吸着，正暗自恼火呢。

    路边蹦蹦跳跳地走来了小林，她一个京飘，也没有谈恋爱，小年夜干脆约着Lina姐，一起体验吃饺子的民俗，刚好碰见下车抽烟的郭京墨，“呀！”的一声叫出来。

    走在后面一点的Alina，歪歪头，就见到了“有点丧的金毛脸”，噗嗤一笑，浇息了郭京墨满腹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