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慌神的是助理小鹏，他作为此事幕后第一顺位“背锅侠”，一直反复纠结横跳：怕事情闹太大了，对簿公堂自己要赔上全副身家，但想想一次推手费用的中间差，就抵得上他大半年到手工资，又勾起了贪念。万一侥幸能捞足一笔，即使退回老家，买套小房开个小店，也不比继续鞍前马后当助理过得差。

    迷迷糊糊忙碌到清晨才睡下，等他再一睁眼，用老家土话来说，网络舆论已经“老母鸡变鸭了”。事情的热度还在，还有人在看热闹、蹲后续，但没人会自找麻烦留下“证据”了。

    关注仅剩那几个发布源头账号的、关注Alina这边工作室账号的，还有拼命给八卦博主、个媒体发信息，要求他们捋清楚整个事发动态，以第三方视角向网友通报的。

    粉丝们义愤填膺，但大部分路人网友的态度很务实，瓜是要吃的，但麻烦是不会去招惹的，你们两家接着打，我来看看到底谁黑谁白？

    小鹏颤颤巍巍点开敏敏姐的语音，意外自己居然没有被臭骂一顿，她的语气都可以称得上冷静了，统共就七个字：苟着，别轻举妄动。

    先缓一口气也是好的，小鹏觉得自己身体还扛得住，精神上的压力，就不好说了。

    “叮！”手机弹出一条工作软件通知，点开一看，团队派发了自己一个月的事假流程，批复人是艾姐。

    从周琳的角度来说，上升期艺人被对家抹黑，并不是多么稀奇的经历，但现在这个时间点却有点引人遐思。

    首先Alina的冰舞巡演已经签约了，并且在内娱环境下，这个项目不存在竞争对手，也就不存在搅黄了、能换人的利益关系。冰舞巡演主要场次，也安排在北美和欧洲城市，更谈不上挤占了谁的演出档期，提前透支了粉丝消费力的说法。要是此事发生在年末某些奖项评审之前，这样的黑料也能发挥点作用，总能混淆候选人的口碑评价，影响奖项倾向。

    除此之外的敏感时期，就是某个品牌资源的代言人官宣前后了，但团队正在接触的海外品牌，据她所知并没有挑选大中华区代言人的考量，况且这么隐秘的对接消息，要能引来外部窥探，必须得有“内鬼”通报才有可能。倒不是周琳自负，在她亲自带领的团队下，还没有人傻到敢生出吃里扒外的心肝。

    种种迹象一一厘清之后，唯一可能透出风声，又足够引起忌惮抹黑的，也就只有冰缘今年主推的自投剧资源了。

    这可不妙，八成概率，是公司旗下其他女艺人团队出手做的！

    不论自投项目成不成，爆出公司旗下艺人内斗的丑闻，都够管理层喝一壶的了。尤其损伤冰姐的脸面，内部管理都乱套了，还总想着进军海外？周琳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董事会上又会有多大的质疑声浪！

    思绪翻飞到这里，周琳果断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拨通了冰姐的电话。

    ——“所以，你隔天才见到那位身材健美的Aaron小哥，并且一点也没看到他前一晚的热辣劲舞？” 郭京墨语气虽然调侃，可其中浓浓的醋味，隔着手机飘散开来。

    ——“没有啊，早知道他们的表演这么精彩，我就应该把握机会、好好狂欢一通的。” Lina也顺着他的语气发挥。

    ——“嗯哼！都引发舆论争议了，你还挺遗憾呢。” 不就穿着戏服跳舞，当谁不会扭呢，好吧，他确实不会，要不然早就扭给女朋友看了。

    ——“公众人物有争议不是很正常嘛，琳姐说我是到了那个咖位上了，就得承受这个位置的风雨考验。” Lina的口气一下子变得懒散起来，听得出来语气里隐含的不以为然。

    ——“...可你，不喜欢这样的娱乐圈环境吧？” 郭京墨心里有数，这应该是Lina不打算在娱乐圈长待，坚持要回北美读研的核心原因。

    Alina默然半晌，还是承认了，“嗯呢。我下周回去办毕业手续时，也约好了学院导师，会和他详谈后续的读研事宜。” 然后等合约到期，不论寻亲有没有新的线索，她能肆意挥霍的时间投入，也就到此为止了。

    ——“团队在收集证据，准备诉讼了吗？” 郭京墨换了话题。

    ——“嗯，委托律师在推进了。” 即使拿到的赔偿还不够律师费的，也必须要求对方公开道歉，以后再有人想用黑料攻击她，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Lina迟疑着开口，“我还有一个临时安排的个人访谈，然后就要飞北美，准备冰舞巡演了。”

    郭京墨听了，心口一酸，两人又要有好长时间，见不到面了，但他不愿意让Lina带着歉疚不安的心情出发，坚持用开朗的口吻谈笑，“这一季团综很快就要完播了，等我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去看你演出怎么样？能给我留张票吗？”

    ——“好啊，给你安排VVVIP座位，直接放在冰面上，到时候我围着你表演，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全场观众都得嫉妒死我。” 郭京墨在心底暗暗记下，他一定要出现在Lina很可能最后一次巡演的表演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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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Alina第一次出现在单人访谈的摄影棚里，灯光聚焦处，就摆了一组沙发，简单的背景陈设。主持人虹姐，是清冷知性气质的前资深记者，正在单人沙发上翻看着台本，也可能是嘉宾的个人资料。

    这次临时访谈，是周琳亲自出马敲定的，目的也很直接，把“备忘录”里值得一提的过往争议，主动曝光在公众视野之内。有些争议话题，与其让对家挖出来、添油加醋，还不如自己主动抛出，起码团队还能把控首次讨论的场景和语境。

    故而这次访谈录制，艺人团队到得整整齐齐，全员严阵以待。

    不仅在电视台的出入口，有前来壮声势、表达支持态度的粉丝群，海外资源部的员工也到了两位，他们准备节选这一期节目的精彩片段、转译后推上北美媒体，这是团队能够“加急插队”安排上知名访谈节目的置换资源。

    Alina化了一个相当简练的妆容，除了遮瑕打底之外，只是稍稍加深了眉眼及脸部轮廓，在电视镜头前，可以称得上呈现素颜感了。

    虹姐的开场白相当随性，简略介绍了Alina曾经运动员，目前演员、综艺嘉宾的身份后，单刀直入地提问：

    ——“听说你是为了替长辈寻亲回到国内的？”

    ——“是的，想寻回爷爷当年失散的家人。”

    ——“目前进展还顺利吗？”

    ——“已经获得了很多朋友、粉丝的关心和帮助，只是暂时还没有出现关键线索。”

    虹姐抬眼看了看手上的资料，问道，“但我看到你在演艺圈的发展很顺，才短短一年时间，电影也拍了、各种类型的综艺几乎都上了。还在筹备全球巡演？”

    ——“对，我的明星运好像还不错。” Alina笑着承认。

    ——“有什么秘诀吗？闯荡演艺圈和竞技体育圈有没有共通之处。”

    这个问题Alina低头思考了一下，“都竞争很激烈，随时可能会发生一些反转事态。”

    虹姐递上话头，“就比如，突然出现的舆论事件？”

    Alina忍不住轻笑起来，解释道，“其实，当下这个程度的争议，还真不算是我经历过最严重的舆论事件。”

    虹姐见嘉宾上道了，也不磨蹭，“是吗？最严重的是什么情况，来，说出你的故事。”

    大概是花滑运动员Alina，第一次以女单选手身份，入选锦标赛国家队的时候，和选手Vivan一起，包揽了项目的金银两块奖牌，体育媒体在赛后，直接喊出了女单“双子星”的美誉。

    可是接下来，几乎是同样参赛成员的国家队，却在征战欧洲大奖赛时，因为赛事安排与行程的严重不合理，奖项成绩惨遭重创，单双花滑以及冰舞项目纷纷折戟，媒体发布会上所有选手都灰头土脸。

    虽然国家队负责人先陈述了一些行程安排不合理的客观因素，但现场媒体中有人不依不饶，打算好好搏一篇内容惊悚的报道，《Sports for Youth》就是那家混入发布会现场的体育八卦杂志。

    到现在Alina还能清晰回忆起，当时小报记者的挑衅嘴脸。

    ——“我和Vivian都只有17岁，是当时团队里最小的女单选手，发布会也坐在最靠里侧的位置。”

    《Sports for Youth》的现场记者看起来也很年轻，他带着低低的鸭舌帽，脸上有厚厚的眼镜遮挡。先是一直举着手，一定要拿到提问话筒。获得提问权之后，也不管每个记者通常询问一两位选手或教练，占用3-5分钟的惯例，直接掏出一张准备好的稿纸，依次挨个询问当天的选手。

    虹姐提问，“他问了什么问题？很不友好吗？”

    Alina深吸一口气，“我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再遇见过更不友好的采访提问：他对每个选手准备的问题都不一样，但不外乎是伤势病情、失误原因、或者直接质问这次成绩这么差，怎么见家人朋友，还有你的粉丝，你还好意思面对他们吗？类似这样的问题！”

    ——“嘶，是有点狠，然后他问了你们什么问题？”

    ——“他先问Vivian，说你连决赛都没有进，听说你外婆刚刚去世了，你会不会很庆幸，她无法得知这个令人失望的消息？” 访谈现场只有25位观众，通常安静的可怕，可是听到这里，有人忍不住发出了抽气声。

    Alina举起一只手，在太阳穴边上，比划出一个断裂的手势，“我看见Vivian当场捂脸痛哭，然后我脑子里可能有一根叫做理智的心弦，啪一声就断开了。”

    虹姐觉得这个比喻值得剪下来、做成预告片，“然后呢？你做什么了？”

    Alina目光坦坦荡荡，又释放出丝丝锐利感，“我给他设了个圈套，他照样问了我成绩不好的原因，我根本没回答这个。直接不搭理他，就说自己参加国家队赛事的经验很少，但是团队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很照顾我，哪怕只有几个小时的间隙，大家会把休息室里能躺下倒时差的位置让给我。赛事安排太紧张了，几乎所有人都一直待在休息室里，大家好像在混住宿舍里一样互帮互助。”

    虹姐面露出疑惑，“这听起来很友爱啊？”

    ——“正常人都会觉得团队友爱吧，小报记者嘛，他听出来七八个男男女女混住在休息室里，而且还有两个未成年人在其中。” 说着，Alina朝现场观众摊开双手，有反应快的已经惊呼出声了。

    ——“不是，他们真的敢这样报道吗？” 虹姐适时追问。

    ——“它就这么报道了！” Alina微微挺胸，“所以我就告它诽谤、侵犯未成年人名誉了。告得它倾家荡产，不得不转卖收场。”

    现场有观众欢呼一声，拍响了巴掌。

    ——“那肯定一告一个准啊，难道还有谁支持它？”

    Alina先点头感谢赞同的掌声，然后解释，“状告这份小报诽谤是没有问题的，但引起舆论争议，是因为体育媒体界认为，我当场的回答就在故意误导采访媒体，这是他们不能纵容的。面对恶意采访，运动员拒绝甚至对骂都没事，但在回答中故意挖坑，再以此为由起诉之，就被认为过界了”

    ——“谁制定这种规则的？所以你受到了舆论惩罚？”

    ——“大概半年后吧，我才察觉自己上了当时体育媒体的封锁名单，就是所有的花滑赛事，都不会报道我的成绩，如果我拿了银牌，他们就只报金牌和铜牌的运动员，类似这样操作。”

    ——“还可以这样！这种舆论封杀，持续了多长时间？”

    ——“不到三年，后来我爸托了一个中间人，去打听了一下，说早年有运动员被封锁消息长达10年的，随着互联网媒体越来越发达，传统媒体就不敢明目张胆设定规则了。”

    虹姐捂住胸口，“说实话，这颠覆了我的一些认知，你知道，西方媒体总是强调各种自由论的。”

    Alina嘲讽一笑，“他们还是可以狡辩，说自己在维护采访自由权呗。”

    ——“那这段时间的封杀，对你影响大吗？”

    ——“不小，我成长期的训练成绩，一直和Vivian持平，但是普通花滑观众会有这种印象，好像我拿的奖项比她少、成绩比她差一些。” 歪头想了想，Alina又补充道，“不过也不完全是负面影响，也有受益的一面。”

    ——“什么方面受益了？”

    ——“一个是我父亲当时亲自代理我上诉，他原本是不太知名的离婚律师，但是这场名誉权官司，颇受媒体关注，后来他事业上了一个新台阶。”

    虹姐捧场地笑了，“哈哈，那这算因祸得福。”

    Alina也翘起嘴角，“还有因为这场纷争，我大概有半年时间，一直被小报跟拍，出去吃饭啊、在路边都会被偷拍。而且它们给了我一个、叛逆青少年运动员的形象标签。”

    ——“听起来不像受益啊？”

    ——“所以后来莫名其妙地，我就成了青少年偶像运动员。可能那个阶段的未成年人，都喜欢标榜自己对抗成年人、对抗社会规则吧。它们越偷拍、喜欢我的青少年越多、然后它们报道的阅读量就更高，就这样还循环起来了。”

    ——“哦，所以你是这样拿了青少年人气奖？当青少年偶像是什么感觉？”

    ——访谈进行到这里，Alina第一次露出了少许羞恼的表情，“一开始，我其实有点飘飘然的。当时身边所有的成年人，都没有告诫我，不要太自以为是。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勇于出头、对抗邪恶势力，然后获得了我应得的关注和追随者。舆论发酵的那半年时间，我有点走路带风的意思吧。”

    ——“听起来是挺中二，然后呢，谁点醒你了？”

    ——“我爷爷，他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最近怎么这么多八卦报道，我还得意洋洋，说我都做了些什么，现在人气可高了。因为我爷爷一直帮我做体育成绩的剪报，他就问我，那爷爷以后，是不是不用去看体育媒体，就在娱乐八卦媒体上，收集你的消息啊？”

    说到这里，Alina微微低头捂脸，虹姐开口点评，“老人家是有智慧的。”

    ——“我爷爷非常有生活智慧。他提醒我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件事情，影响了我的心态，差点就改变了我的竞技道路。”

    ——“但我有个疑问，按理说，你的教练应该是最先发现不对，然后提醒你的人吧？他也不管吗？”

    Alina忍不住嘿嘿一笑，“我的竞技教练：普鲁申科先生，从运动员时期，就以火爆脾气闻名。他还是男单选手的时候 ，曾经因为采访记者，搞混了他和另外一位俄籍运动员的名字，直接挥拳相向，揍了记者一顿，差点被罚拘役。”

    Alina最后总结道，“所以我这点舆论争议，在普鲁申科教练眼里，根本不算一盘菜。他对我提都没有提过一句。”

    ——“哈哈哈哈！” 虹姐想起来，好像是有一位著名的俄籍教练，以赛场边大吼大叫被罚出场而闻名。

    访谈的最后，气氛刚好停留在这个充满反转的喜剧笑点上，该如何截取精华段落，进行二次传播，就是团队的后续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