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的结局了吗？苏婉兮昏沉着，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想努力睁开眼睛，眼皮却异常沉重。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死了，周遭温暖的触感却又异常真实。

    苏婉兮听人说，人死之后会到阴曹地府，那里阴冷潮湿，鬼厉横行。可自己现在分明是暖洋洋的，更未曾见到什么鬼厉。

    “苏婉兮，你甘心这样的结局吗？”忽然，一道清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什么？”苏婉兮茫然。

    然而，那道声音只是重复着：“苏婉兮，你甘心这样的结局吗？”

    “当然不！”苏婉兮无法睁开眼睛，但满心的怨恨令她下意识地回答了那个问题。

    她怎么可能甘心？她分明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从无意伤害任何人，也未曾有过什么了不起的野心，一直都小心谨慎地守护着来之不易的幸福，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一步步将她逼上死路。

    她早已立下毒誓，就是化身成厉鬼也绝不放过这些人！

    可那道声音却并未回答她，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想看历史上那些人的结局吗？”

    容不得苏婉兮拒绝，她的眼前就被迫出现了一副画面，里面是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方景钰和他的正妻冷芣苢，但他们穿着的，却并不是苏婉兮熟悉的任何一件衣服，而是绣满了金色祥龙和凤凰的龙袍！

    他们正牵着手，甜蜜地注视着彼此，一步步拾阶而上。

    文武百官皆跪在地上，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声音响彻云霄，连大雁都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苏婉兮握紧了拳头，还有什么比看到你痛恨的人不仅没有不得好死，反而春风得意如愿以偿更钻心刻骨呢？

    “皇长孙方景钰，洪德二十年六月末，即皇帝位，年号太宁。燔燎告天，禋于六宗，望于群神。”

    方景钰戴上华贵的冕旒冠，阳光落在帽子的珠玉上，流光溢彩。

    他微笑着，向所有人高高在上地宣布着自己是这场斗争的胜利者。

    而那道遥远的声音，唯恐苏婉兮不够痛苦似的，幽幽道：“这就是历史的结局，他做了九五之尊，后世史书称呼他为太宁帝，称他的结发妻子为太宁皇后。至于你，这个曾经的恭王侧妃，苏家长女，史书上对你没有半分记载。”

    “不！我不甘心！”苏婉兮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所以，你想改变这一切吗？”

    “改变？我要如何改变？”苏婉兮苦笑。她早已死于屠刀之下，连后世史书都未曾记载过她，除了诅咒方景钰，她还能做些什么？

    那个声音似乎是猜中了她的心思：“我可以送你回去，让你重新活一次！”

    什么？

    苏婉兮张大嘴巴，她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人死了便是死了，哪里有什么再活一次？

    “你到底是谁？”苏婉兮颤着嗓子问。

    “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是否愿意？”那声音却根本不买账，只是蛊惑着问她。

    苏婉兮咬牙，管她是神是鬼，她现如今不过是死人一个，还能再吃什么亏不成？

    “我当然愿意！”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她断不会傻痴痴地爱上那个男人，她一定会手刃所有背叛她、利用她、践踏她的人！

    “好，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你可以选择回到禹州的那个青楼，接受三皇子方子琰的邀请，和他一起去帝都。或者你可以选择回到皇宫的那次宴会上，答应五皇子方子逸，成为穆王妃。”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你都只有这一次机会。”

    说完，那道声音便陷入了沉默，似乎是想给苏婉兮选择的时间。

    苏婉兮陷入了思考。她有很多疑问，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做出这个选择。

    三皇子方子琰，她近来被方子逸的死搞得焦头烂额，早已忘记自己曾经和这位三皇子有过交集。

    再次回忆他那张刀削斧凿般深邃英俊的脸，苏婉兮只记得他心机深重，轻浮又危险，着实不是个善茬。

    至于方子逸，或许选择嫁给方子逸才是正道。他和她一样，都渴望远离争斗，过自在平静的生活，这不正是苏婉兮所追求的吗？

    不！就在苏婉兮已经做好选择时，方景钰的脸又浮现在她面前，巨大的怨恨瞬间充满了她的五脏六腑。她苏婉兮重活一次，绝不是为了过上什么安定的生活，她要的，是亲手宰了那些恶人！她要回到风暴的中心，而不是逃离这个漩涡。

    所以跟随方子琰才是她的路。

    这个男人或许心机深重，野心勃勃，但她苏婉兮，不也是一个满心仇恨，心有不甘的怨魂吗？只有借助这样男人的手，她才能实现自己的复仇，彻底地改变历史！

    他绝非善类，可她又何尝是好人？

    不管方子琰对她是见色起意，或是真心动摇，她都要抓住这么一点好感，留在他的身边，利用他的力量。

    苏婉兮郑重地开口，即便是生前，在她被方景钰意乱情迷，和他许下承诺时，她也未这般郑重。“我要回到禹州。”

    “跟随方子琰去帝都。”

    静谧无声。

    “你真的想好了吗？”那个声音缓缓开口，“你选择嫁给五皇子，可是名正言顺的以苏大将军长女的身份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成为穆王妃，可你若是选择跟随三皇子，可就只是一个没名没分低人一等的婢女。”

    苏婉兮自嘲地笑了：“大将军长女，我不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身份，才不得不为了保护苏家的前途嫁给方景钰为妾吗？说是大将军长女，可那苏广成，何曾真心把我当做她的女儿？少时抛弃了我们母女，年长时视我为棋子，后来更是直接将我逐出族谱。这样的将军之女，不做也罢。”

    “我苏婉兮，早已抛下所谓功名利禄，处尊居显。”

    “我重活一次，是为了手刃我的所有仇人，将他们施加于我的恶千倍百倍地偿还于他们。”

    一道刺目的光亮照进了苏婉兮的眼睛，当她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轻柔飘逸还有点点珠光的帷幔，头下枕的软枕还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麦香，甜腻柔和的熏香氤氲在她的四周。

    苏婉兮扭过头，窗边站着一个高大宽阔的背影。

    苏婉兮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指，触感如此真实。她眨眨眼，窗边的背影纹丝不动。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虽然斩首带来的疼痛依然丝丝入骨，但脑袋还依然真真切切地长在脖子上。

    原来自己，真的回来了，回答了17岁的禹州的青楼。

    至于那个背影，毫无疑问，是三皇子、昭王殿下方子琰。

    她自己选择的方子琰。

    重生后的苏婉兮反应有些迟钝，她想了很久才想起，前世的她，此时此刻，甚至连方子琰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了解他的身份了。

    苏婉兮明白，自己断不可让他看出什么破绽来。

    于是她哑着嗓子，冲着那个背影怯生生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