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

    江沐卿捋着胡须,一派认真地把着脉,边问道:“皇上的药,都有好好在吃?”

    “可不敢擅自停。”李临觞说:“江御医盯得这般紧,朕哪还能有甚么小动作?万一再把江御医给惹急了,真撒手不管朕了,朕岂不是亏大了。”

    江沐卿师从医绝风颐,虽未正式拜入风颐门下,但他的医术却是深得风颐真传。

    风颐专治世间各种疑难杂症,凡是经他手的病症,要么药到病除,要么让你一时半会死不了,所以有了江湖盛传的“阎王让你三更死,风颐留你到五更1”。

    只可惜天意弄人,璟河四十年,风颐及其女风雨秋、徒弟薛从心,一夜之间从江湖中销声匿迹,无人知晓发生了何事,也不晓得其去处。

    风颐消匿后,因缘之下,江沐卿便来了皇宫,成了李临觞的御前御医。

    江沐卿眉宇间染了些思虑,说:“我不过外出了三个月,皇上怎病得更重了,内脏都在加速病坏,实在不对劲!”

    李汐然当即命人去药膳房取来煎过的药渣。

    江沐卿并未嗅出一丁点不妥之处,又拣起一点药渣放口中轻尝,还是一无所获。良久后才作声道:“此事太过蹊跷。为着皇上安全,这药以后由我来煎,其他人不可再碰!有关皇上的吃食,也须得重视起来。”

    寒风侵肤,冷月傲人,李汐然思绪混乱。从前日起,她便暗中排查宫内的一切事务,奈何无收获,只好上了檐顶,守在膳食房顶一探究竟。

    堂内云烟缭绕,烟火味十足。李汐然趴在檐上凝神观望,因第一次旁观膳食房做菜场面,出奇地觉着新鲜,看得很是专注。

    正当她看得痛快时,忽见一道菜凭空出现于半空中,再是定睛一瞧,原来是被钩子钩住了。她顺着钩子往上瞧,终于看到了窝在房梁上的男人。

    男人着一身破旧的衣服,东补一块,西添一角的。脸上全然一副不修边幅,看似邋遢,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倒有些不羁。

    吃相嘛,倒是还行,就是喝酒时,喝一些漏一些,都湿到衣服上了,看着是挺让人难受的。

    不对!

    李汐然骤然回神,那个酒葫芦她分明见过。不就是上次那个逃跑的刺头吗?他怎么会在这?

    她不敢打草惊蛇,只好继续窝在檐上,看着男人吃完一盘又一盘的佳肴。李汐然已无聊到替他数起了盘子,“这是饿死鬼投胎么?吃了整整十五盘!”一个荒诞的想法经她脑中闪过,她忍不住汗颜道:“该不会他混进宫来,就为了讨口吃的吧?”

    “猜对了,姑娘。”

    月光下,李汐然一时只见眼前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再是仔细一看,竟然是房梁上的那个男人!

    不过是一瞬的失神,竟让他来到了自己眼前,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李汐然心想,他定然是个高手,估计上次交手时,有意保留了实力。

    李汐然倒吸了口气,最终还是稳住了自己,她说:“好大的胆子!擅闯皇宫,还敢公然出现在我面前,你就不怕我叫来禁卫,到时你就插翅也难飞了!”

    “呵呵呵。”男人敷衍地干笑了几声,附和道:“这话听起来,是挺唬人的。但是,你能不能别趴在那跟我说话啊!你这样,就像是,就像是……”

    李汐然见他手抵在眉间,一副欲言又止的苦恼状,刚想开口,他又惊呼出声了,说:就像是说着最狠的话,却做着最怂的事!对,没错,就是这样。”

    “我……胡说!一看你就是读书少,这叫从心,你懂不懂?”李汐然双手撑着檐砖慢吞吞挪起而坐。可她轻功不好,所以每挪动一步,都特别小心翼翼,饶是天寒的天气,她都渗出了薄汗。

    男人也不心急,取过腰间的葫芦,拔开塞子坐在李汐然对面看着她艰辛挪步。他咕噜噜喝了几口,终于见她端坐好了,才嚷道:“喂,你是不是不会轻功啊!看你这螃蟹移步,我都看难受了。”

    李汐然心里是不愿理会他的话的,奈何嘴老实,还是说了句“胡说八道”。

    “哦。”又是极其敷衍的语气,男人挑眉,有点嘲笑的意思,说:“那就是轻功不好。难怪你不敢惊动禁卫,你是怕万一惹到我了,逃不过,会被我杀了吧。你倒是聪明。”

    “你也不差。”李汐然没有慌乱,反倒是一脸坦然,说:“我虽说轻功不好,但总归还是能跟你过两招的,勉强撑到禁卫来,应该问题不大。可若是闹开了,你下次就再难潜伏进来了。我瞧你这样,是膳食房的常客了吧,熟练到我以为这才是你的家。”

    “好说,好说。我就愿意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聊天,半点口舌都不多浪费。”男人仰头干了口酒,递了出去,说:“来一口!”

    李汐然看着他却不接,而后又摇头。

    “怎么,嫌脏啊?”男人见李汐然点头了,便用衣服擦了几下葫口,许是觉得这样的举动只是画蛇添足。他塞回塞子,伸手将挡在眼前的发须往后拨了下,说:“你还挺有意思。今天我已经吃饱喝足了,既然你没想抓我,那我就走了。”

    李汐然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懒得跟他较劲。

    “嗯,走吧。”李汐然仰头看着男人迎风而立,说:“下次若是再让我碰见你再芜都欺负百姓,我定不会像这日这般放过你!”

    “那你可就抓不到我了。我这人从不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次我只是被请去保护他们而已,并未伤过一人。”男人扬唇一笑,说:“来了!”

    “什么?”

    李汐然顺着男人指引的方向,看到了沈舟羡急忙赶过来的身影。她还未看够,身边骤然起了一阵风,原来是男人施展轻功带出来的急流。

    只见他如光般急促而动,很快便没了身影,余下回荡在空中的畅言,“我以一剑定逍遥,乘风破浪携疏狂,莫道江湖恩怨事,自有盈虚有数时。”

    李汐然有些心不在焉,感慨道:“看来是个有故事的高手。”

    她双手拢在袖中,随即意识到了一件事,愣住了。

    这么高的檐,她该如何下去?长梯也让人给撤了,难不成要她一脚蹬下去?可现下连站都不敢,如何蹬下去?

    无奈看了一眼下边,好高的檐。她摇了摇头,终于放弃了,最终选择待上边等人来救。

    沈舟羡忽地一蹬上了檐顶,见李汐然盘腿微笑着等他。他左右观察着她,见她无碍,才叹道:“怎么几天不见,你就学会上房揭瓦了?”他戳了下李汐然的额头,问道:“方才那人是谁?在皇宫竟能来去自由,这身手,可见不是一般人。”

    “就是……”李汐然顿住了,在沈舟羡的疑惑中,她说:“我忘了问他名字了。不过,这人你也认识,上次逃跑的刺头大叔,过来偷吃的。”

    “他怎么会来这?是他带你上来的?”沈舟羡抓过李汐然的手臂,郑重说道:“近来宫里不安分,我不能时时看住你,你自己须得多加小心。”

    李汐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才感概道:“原来如此,难怪我觉着宫里守备森严了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舟羡说:“宫里最近有人手走动,看着目的着实不纯。光是看得见的,就有几波人了,背地里还不知藏了多少。”

    沈舟羡语气不疾不徐,但莫名有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在里边,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隔着夜色,李汐然一时看迷了眼,待回神后才匆匆环视了一圈周围,说:“能调动几波人,这身份定然非同一般。先是下毒,再是调兵……我记得半个月后是百官宴,难道,他们是打算借机谋反吗?”

    沈舟羡依旧是半蹲着的姿势,只是手上的剑握得更紧了,脸上是少有的严肃,说:“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糟了!”两人同时惊呼道。

    一阵清脆的剑鸣声后,刺客射出的箭被反挡回去,倏然间地上多了几具尸体。

    江沐卿听着动静,仍是端坐在马车里,临危不乱。

    “大……大人,怎么办?要死了,要死了啊!虎子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一群嗷嗷待哺的鸡崽,我要是走了,他们可咋办呀!呜呜呜~”

    车夫扯着一口浑厚的嗓音,哭得情真意切,江沐卿听得眉头轻皱。

    江沐卿说:“虎子,你是我捡回来的,哪来的八十岁老母?莫不是说的我?”

    虎子说:“是大人。太子殿下说了,大人把虎子捡回来,就是虎子的娘。但虎子没有儿子,有小鸡崽。”

    “这个不正经的太子!”江沐卿少有的脸上起了波动,说:“大人便是大人,你休要听太子殿下胡诌。半点没有正形,你莫学他。”

    “哦。”

    为首的刺客登时上前,对眼前贸然出现的男人恐吓道:“不想死,就给我滚远点!我们要的是你身后的那位!”

    “好大的口气。”男人摸了把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便喝了起来,吞咽时目光落在急速冲上来的刺客身上。

    只见一瞬间的功夫,所有刺客扑面而来,吓得虎子立时钻进了马车,马车也跟着颠了几下。

    男人却是不惊不急,还在感叹酒好喝。刹那间,他拔剑出鞘,刀剑一落,血光乍现,刺客顷刻间毙命。

    他往前踏出了一步,剑指刺客,浑不吝道:“不是要杀我吗?往后退是几个意思。”

    他每上前一步,刺客便后退一步,三个回合下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要么一起上,要么就跑,不要我走一步,你们就退一步的,以为猫抓老鼠呢?”

    余下五名刺客互相打了个眼色,猛地转身拔腿就跑。

    男人见了,表情也松弛了下来,说:“诶,这就对了嘛。”

    话音掷地,他眼神骤转,长剑挥出的剑气直逼向仓皇逃窜的刺客。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惨叫,便已身死倒地。

    看着满地尸体,男人双手搂在袖中,满脸失望,摇头道:“没打够,根本就没打够!真是失望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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