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

    折腾了半生,李临觞始终被李扶清三个字压着。李临觞认自己无法像李扶清那般深入人心,但决不承认输给过他。于李临觞而言,他甚至觉得无人能比他做得更好,只因他足够狠,敢于拿刀算计他人,不拘泥于君子小人之义。

    在这个变数不断的乱世中,心慈手软就是把杀人于无形的钝刀,既害人,也害己。所以,只有足够的阴狠和算计,才能力挽狂澜,救国于危难之间。

    倘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李临觞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即使众叛亲离,他亦不后悔。

    如今国已趋于安定,他为自己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也算对得起生母凌氏的殷盼。帝王之位于他来而言,只是个助他实现抱负的工具,没什么重要的,现在心愿已了,他也累了,觉得是时候将一切还给李扶清了。

    “我连遗臭万年都不怕,还会有何惧?”李临觞站在原地,说:“你赢了人,我赢了结局,也是无憾了。如今凭我这副躯壳,是该身退了,这个天下,我还给你。”

    李扶清莫名笑了,转而朝李临觞走近了些,说:“当初你义无反顾将我踢出朝局,现在又想当起甩手掌柜,你怎么还是如此一厢情愿?成太傅,于将军还有各位大人,你们难道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成衿像是脑门被磕了一刀,事情发展已远远脱离他的预计,只觉整个人头皮发麻。他踩着小碎步,仓促往前走去,郑重而跪,高声道:“瑾渊王性情温和,更适合盛世之君。可璟河年间乃至如今,我于湚国百废待兴,民心初定,在这乱世之中,需要的是皇上这样有魄力的大统!我等今日之举,仅是因为璟河年间东宫门下幕僚需要瑾渊王,而非于湚国!我于湚国历经数百年,它真正需要的正是像皇上这样的君主啊!”

    成衿声音有些暗哑,艰难地吞咽了下,续道:“皇上这些年的努力,身为臣子的我们有目共睹。您注定是于湚国的君主,这也是我们这些老臣愿意追随皇上您的原因。”

    朝理殿的飞檐瑰丽生光,李沉延将轮椅推到台阶的尽头,说:“恕臣直言,瑾渊王救不了于湚国的百姓,能救百姓于水火中的,唯有皇上一人!”

    李沉延的声音回荡其间,带着某种震慑力,让处于焦灼的朝官莫名感到心安。

    “溪知啊,你真是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呢。好歹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不能护着我点,说的含蓄些?”李扶清不要李沉延回答,转过身直面百官,说:“我的确不是什么治世之才,难得有人替我负重前行,扛下这重担,我还挺乐意。哎呀,这太阳实在刺眼,晒的我都要睁不开眼了,凌逸啊,你就得多晒晒太阳。”

    李临觞抬眸看他,沉默了一会,说:“我们还没熟到这份上,别唤我的字。”

    还是这么拒他于千里之外。

    “嘴还是那般硬,什么都不愿说,这么些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李扶清淡了玩笑的心思,开门见山说:“是父皇要杀我,你为什么要替他扛下这骂名?他对你从来只有利用,甚至三番两次要杀你,你何必如此维护他?”

    当年璟河帝李剑舸过度食用长寿丹,以至神志恍惚,脾性大改,深信不疑李扶清会篡夺皇位,屡次对李扶清起杀心。最后一次更是以璟河年间东宫所有幕僚性命相逼,若是李扶清不死,那么死的便是那些大臣。

    那时的于湚国内外动荡不安,若是还在这节骨眼逼死了这么些朝臣,只怕离亡国也不远了。两相权衡之下,李临觞只能选择牺牲李扶清。

    李临觞没想过李扶清会知道这些,垂着的手掩盖般地握了握,用着少年时的语气回怼道:“这是我的事,你少管。”

    李扶清晒着光,头上的白发显得格外明显。他看向沈舟羡时,沈舟羡也在看他,两人隔空点了下头。

    李汐然很敏锐,一下子便把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

    李扶清太了解李临觞了,知道这是他逃避回答的惯用招数,可他就偏不让他退。他从前还是东宫太子时,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有些腹黑,也是爱纠缠的主,你越是退,他越是要刨根问底,难缠得很。

    他语气不轻不重,说:“为什么父皇一定要你动手?因为你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把你放出来,便是决心把你当做棋子,以此来牵制我的行动,偏偏你硬生生靠自己博出了一条路。你在朝中的声望日渐拔高,他深觉越发不能左右你的进退,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威胁。他曾屡次对你起杀意,只是未能成功,他坚信你一旦得势,他必死无疑,于是,他对你再次起了杀心。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一点没说错。他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借你手来杀我,如此一来,我死了,你在朝中的声望也要遭受重创。你背后无势,能与他抗衡的,靠的是朝廷中那些力挺你的声望……”

    李扶清声音渐止,话刻意留了一半,目光始终落在李临觞身上。

    李临觞难得同他默契一次,说:“我与你不同生,却共死。一旦你死了,我的势顷刻便可瓦解,那么捏死我犹如捏死一只蝼蚁一般,不费吹灰之力。父皇想稳坐钓鱼台,渔翁得利。可我是从泥洼里一步步爬出来的,岂会任他随意摆布?于是我抢先一步,在他逼你服下了假毒药之时,我也逼他传位于我。”

    “所以,让皇兄死,其实只是个幌子!原来这里边竟是这样的门道。”李成羽顿觉惊讶,说:“二皇兄你怎的不说,这样我岂不是白错怪你了。”

    李临觞眼里本来无波澜,却在听到李成羽的话后,瞪了他一眼,“我不说,你又能奈我何,这些年也不见你翻起什么风浪。整天就只知道带着太子上蹿下跳,你看他跟你都学成什么样了,半点长进都没有。”

    谈起李景沅,李临觞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咳得他肺都疼!

    禁军齐刷刷转头望向混在其中的李景沅,突如其来的注视让李景沅有些措手不及,只好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皇兄,你这是欲盖弥彰。”李汐然的话忽地点醒了自己,她在思索中想到了一些事,喃喃自道:“难道是那棵梅树?”

    “什么?”李景沅没听清,偏头将耳朵贴近些。

    “我疑心……”李汐然突然顿住,没往下说,反而一脸凝重,随便敷衍道:“没什么,只是想事想岔了。”

    沈舟羡在一旁见她神色犹豫,并没有作声。

    李成羽心虚地抿了下唇,说:“二皇兄你可要明鉴了,是临觞那小子非要整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赶都赶不走。哦,我知道了,你是为着这个,这些年来才对我没好脸色的,亏我还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和皇兄同为嫡出,你才不待见我,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不一直都自作多情?”李临觞说:“不过你难得聪明一回,这次做的的确不错。枭风国狼子野心已久,这么些年来一直背地里笼络着边陲六部,是个可怖的对手。这次你假借引狼入室的手段,将他们围困于此,给了我们一个名正言顺讨伐他们的机会。”

    李成羽被夸了,脸上有些沾沾自喜。他的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李景沅的这点便是随了他的。

    李扶清一整晚没合过眼,这会被阳光晒得有些发困,挨着台阶就往下坐,这是他常年垂钓养出来的随意,哪里都坐得,不再似从前那般礼数有加。

    他问:“翰林院可在?”

    张进从跨步而出,行礼道:“回王爷话,下官乃翰林院主事,听候王爷吩咐。”

    李扶清说:“张大人,今日所见所闻,想来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你觉得这罪己诏是否还有必要编入史书?”

    张进从举止端庄严谨,说:“没有必要的,这事是璟河帝所为,主责自然在璟河帝身上。”

    “嗯,依你所言,皇上是从罪?”李扶清突然来了兴致,堆起笑脸,说:“且不说这皇位原本就不属于本王,当初那杯毒酒本就是父皇让我服下的,与凌逸并无干系。若说弹劾之事,也是我本王不辩解,才导致被关进牢,否则就是捆着本王,本王也决计不答应,就是那点看守的人,还不够本王打,逃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如今也看到了,本王活得好好的,也封了个爵位,这还有甚么好写进去的。”

    张进从说:“可是,皇上的确参与了弹劾,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成羽来气,说:“你们怎么这么不知变通,掐头去尾写不成么?反正事实就是谨渊王没死,还有爵位,一切都是我父皇璟河帝谋划的,不就好了嘛!”

    “四皇叔说的挺在理。”李景沅附和着,见李汐然从方才起一直沉默,看着心事重重,便问道:“泠儿,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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