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琊山之谜

    宋稚跟在人群后,远远瞧见一座青砖高墙的大院子,院墙上的砖瓦都是精心雕刻过的,和四周简陋的土房似乎不在一个世界。

    瘦削的男人站在院门口,微微弓着腰,翘首以盼地望着他们的位置,待宋稚和李寻鹤快到眼前,他又一手提着灰袍上前两步:“二位少侠,可算是将你们等来了。”

    他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狭长,说话时眼珠转个不停,藏着令人不爽的算计。

    “你就是管理村子的冯里正?”宋稚压下心里的嫌恶,问道。

    “正是,正是。”冯邱腰弯得更深,伸手将他们引进院里,“还请二位随我来。”

    还未走到屋门处,便已经听到陈晃杀猪般的嚎叫声,冯邱面色一白,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宋稚和李寻鹤闲庭信步地跟上去,刚撩开白玉珠帘,就看到陈晃面色惨白,捧着肚子在床榻上来回打滚,嘴里不断发出哀叫声。

    他一见到宋稚,立刻颤颤巍巍地撑起半个身子,两眼发狠,哆嗦着唇怒骂道:“你,你们还敢来,老,老子非得弄死你们!”

    床榻边站着一位发须皆白的男人,他面容严肃,听见陈晃的话后,猛地一甩袖子,重重咳嗽一声:“还不跟两位少侠赔罪!”

    陈晃咬牙切齿,扭头躺回床上,继续撒泼打滚地哭嚎:“爹啊,我快要被痛死了!你快点救救我啊!”

    “这……”陈禾威不忍自己的宝贝儿子继续受苦,连忙看向宋稚和李寻鹤,拱手道:“今日是犬子冲撞二位,还望少侠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宋稚背着手上前,嘴角噙着笑,看着陈晃疼得满头冒汗的狼狈样子,挑眉道:“你儿子若是病了,那便找郎中来瞧,若是中邪了,那就去找道士来叫魂,我们二人又如何能帮上忙?”

    冯邱上前搭话:“我们已经寻郎中看过了……”他一副纠结模样,泛着精光的双眼却望向他们二人,意有所指的开口:“郎中说陈家公子不是患了恶疾,而是……被人下毒了!”

    李寻鹤闻言上前,伸出两指落在陈晃腕间,见他面色发白,嘴唇和指甲上泛着乌紫,确实是中毒的迹象。

    他转头看向宋稚,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看样子果然是被人下毒了,宋稚努力压抑着嘴角,内心却是乐开了花,她余光却见到冯邱和陈禾威朝他们二人频频侧目,想来早已认定是他们下的毒。

    宋稚将李寻鹤拉到一侧,悄悄问道:“这毒你可能解?”

    李寻鹤沉吟片刻,“此毒刁钻,我并无解法。”

    宋稚点点头,心中了然,而后转身指着陈晃中气十足地开口,“这毒我们能解!”

    向来神情淡漠,处变不惊的李寻鹤闻言,不由得嘴角抽了一下,他抬眼望着宋稚,无奈的轻笑一声。

    宋稚神情未变,严肃道:“陈晃身上的毒并未我们所下,但我曾偶然知道此毒,侥幸得了解毒之法。”

    “此话当真?”陈禾威似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追着宋稚悲怆开口:“那还请姑娘大发慈悲,救救我儿吧!”

    “我们行走江湖之人,守的就是侠义之道,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只是……”她握拳长叹一声,“陈晃这些年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我若救他,又何来天理啊。”

    “姑娘放心,我日后定会好好约束此子,必定让他将功补过!还请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陈禾威满脸痛心,冯邱也凑上前来,一道赌咒发誓。

    见宋稚不为所动,陈禾威来到床边,怒骂道:“逆子,你日后究竟改还是不改!”

    陈晃此刻已双目充血,他盯着宋稚的目光带着狠劲,随后又被五脏六腑的痛折磨得神志不清。

    他偏过头,虚弱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改……”

    “那好。”宋稚满意地拍下手,“接下来我说的一张药方,你们可要好好记下来。”

    一个小厮拿着纸笔赶过来,紧紧攥住笔,半点不敢马虎,将宋稚说得每一个字都记在纸上。

    “大黄一两蹍成细粉……”

    “巴豆一两,去壳去膜,照旧蹍成细粉……”

    “再配上半盏锅灰,半盏马尿……”

    小厮一边重复她的话,一边挥笔写得飞快,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喃喃重复:“马尿?”

    堂内众人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精彩,有人憋着笑,也有人黑着脸,陈禾威只觉得被她戏耍,强压住胸口怒气发问:“敢问姑娘,你这药方适是何处得来,可有依据?”

    宋稚不满地瞪他一眼,语调比他还要大上几分:“你莫非是觉得我再诓你不成?”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此药方乃是我之前从一位云游的高僧手中所得,此人是位姓孙的大圣人,因此大家都称他为孙大圣!”

    宋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藏在衣袖下的手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生怕自己笑出声来,憋笑憋得嘴角都在发酸,

    拜托!那可是孙悟空诶,他的药方怎么可能有错!

    许是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太过于正颜厉色,周围几人被她的话镇住,陈禾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忽的抬脚踹向小厮:“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按方子抓药!”

    宋稚伸手扶住小厮,冷声道:“你急什么,我还没有说最关键的一味药引子呢!”

    冯邱面上还是假惺惺的笑脸,谄媚开口:“还请姑娘明示我们。”

    宋稚却不再提起药方子,指着卧门,“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问下陈晃。”

    冯邱和陈禾威互相看上对方一眼,面露迟疑,却没有人走出房门。

    “放心,我要害他,一早就给他毒死了。”

    见宋稚直言说出他们心中顾虑,两人也只得尴尬赔笑,一道走出卧房。

    陈禾威走到院门处,目光一瞬间变得阴冷可怖,他看着紧闭的卧门,朝着冯邱使了个眼色,“冯里正,之后的事情,你应当知道怎么办吧?”

    “陈老爷放心,陈公子这边一旦解毒,我这边立刻——”冯邱凑近陈禾威,眼神阴揣,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

    宋稚看着他们关上卧门,回身看见李寻鹤挡在她的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宋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木香。

    “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李寻鹤低声询问。

    “逗他们玩的。”宋稚绕开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来到陈晃床榻前。

    她背着手,在床榻前来回溜达两圈,陈晃的面色极为难看,嘴唇的乌紫色更加浓重,连开口说话都有些费力。

    宋稚俯下身,长发从她肩头滑落,悬在陈晃的鼻尖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晃,目光带着审判的意味,忽然极其平静的开口:“你这身上的毒,恐怕也只有南蒲圣手可以帮你解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南蒲圣手是谁吧?”宋稚脸上的笑天真又残忍:“他就是当初来到陈家村的神医李少轩,只可惜后来被你抛尸荒野,就此断了性命,黄泉路上太冷,你还是去陪他作伴吧。”

    陈晃的手紧紧抓着身下被褥,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艰难地说出一句话:“老子,把他扔到,山上时,他还活着 !  老子,我没有,害死那个,庸医。”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宋稚盯着他:“那当初他来到青崖村,究竟发生了什么?”

    “贱女人,庸医,都该一起去死!”

    陈晃的双眼发直,双手在空中随意乱抓,似乎已经神志不清。

    无妨,她只要得知李少轩还活着便好,宋稚转身,再也不看床上的陈晃,和李寻鹤一起走出房门。

    冯邱连忙迎上来:“姑娘,陈晃的状况可还好?”

    “放心,还有得救。”宋稚又道:“你先把药方子上的药给他服下,我们二人去取最关键的一味药引子。”

    说完,宋稚便拉着李寻鹤朝着院门走,然而陈禾威挡在他们面前,他身后的小厮神情戒备,并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

    “姑娘,此事又何须劳你大驾,你告诉他们是什么药引子,我让他们去取便是了。”陈禾威假模假样地开口。

    “那药引子就在青琊山上,模样看着寻常,只怕你手下这些货色,没那个办事分辨出来。”宋稚冷笑道:“你若不放心我,便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去。”

    “我自然是信得过姑娘。”陈禾威又回头喝道:“你们几个跟着过去,务必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宋稚懒得拆穿他心中的算计,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陈家村就是在青琊山脚下,人在村中,抬头就能看到险峻巍峨的高山,陈家村的人靠山吃山,对青琊山已是十分熟悉,几个小厮走在二人前面,留心着四处地形。

    宋稚落在最后,忽然拉住李寻鹤,朝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放倒他们。”

    李寻鹤点头,甚至没有开口询问原因,他脚下微动,白衣身影如鸿毛落入林间,又飘飘忽如游鱼,在几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已飞快点中他们风府穴。

    几个小厮闷哼一声,身子软绵绵地下去。

    李寻鹤站定,轻声解释:“只是晕过去了,并无性命之忧。”

    “好。”宋稚小心避开几人,来到李寻鹤身边,目光灼灼:“照陈晃所言,李少轩并没死,但之后江湖上却再没有他的踪迹,而且陈晃身上的毒来得蹊跷,我总觉得李少轩还在此地,并没有离开……”

    她低头思索片刻后开口:“我想去山上,看看能不能发现李少轩的踪迹。”

    李寻鹤点头:“好。”

    他上前两步,忽然身后又浮现出被人注视的感觉,正如在秀芹家中住下的那晚一样。

    “是谁在那!”他回身喝道。

    不远处的荒草灌木茂密,发出沙沙的响动,很快钻出一个满脸脏兮兮的男孩。

    “陈晃的儿子?”宋稚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男孩抿着嘴,气鼓鼓道:“我才不要当他的儿子,我也不要跟他的姓,你们要叫就叫我刘子晟!”

    宋稚依稀想起秀芹提到过,陈晃那位病逝的原配夫人,正是姓刘,她眨下眼,“刘子晟是吧,那你来这儿又是做什么呢?”

    刘子晟抓着衣角,别别扭扭地开口:“你们不是想找那个神医吗?”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大声说道:“我知道他在哪!”

    响亮童声在林间发出回响,惊起几只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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