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风镇

    在小木屋住下的第十日,此刻宋稚正摇摇晃晃地站在梅花桩上,两腿打颤,无数次怀疑起石樵翁是否懂得武学传授之法。

    “师,师傅,我这样真的能练成你那样的功夫吗?”宋稚努力稳住身子,闭着眼不敢往下看。

    “那是自然。”石樵翁拍了拍一根梅花桩,老神在在的开口:“你可别忘了,我那大徒弟林邵枫便是我这么培养出来的。”

    微风吹过宋稚的长发,吹得她额前渗出一滴汗,她仰头看着天上的大太阳,觉得头晕目眩,“师傅,不行了,我可太晕了。”

    站在下面的石樵翁瞪她一眼,弯腰捏起地上的一个碎石子,夹在拇指和中指之间,忽然一弹,一股劲风裹着石子直奔宋稚右腿而去,宋稚下意识躲闪,右腿腾空而起,两只胳膊撑在另外两根木桩之上,堪堪避过石子。

    宋稚维持着这个姿势,额头上汗如雨下,纤细的胳膊打着颤,“你,你居然偷袭……”

    “江湖之上,自然是兵不厌诈。”他一挥手,又是两块碎石弹出,呼啸的直奔宋稚胳膊而去,“你若是跌下了梅花桩,今日的晚饭便不用吃了!”

    宋稚额角突突一跳,还未来得及反驳,便打起全部的精神,仔细躲避着袭来的石子。

    就这样撑到暮色渐浓,宋稚捏着酸痛的胳膊挪到房间里,整个人朝着床上扑去,脑袋还未沾到枕头时,就已经合上眼沉沉睡去了。

    直到五更天,夜色浓稠不见五指,万物沉寂,唯有风声悄悄刮过无垠平原。

    “咣咣咣。”

    砸门声陡然响起,宋稚迷迷糊糊地从梦中惊醒,月光之下,门外人的身影投在木门上,同时传来石樵翁的喊声:“起来了,该练功了!”

    宋稚两眼呆滞地看向门外,披着外衫打开门,“师傅,咱们真的要这个时候练功吗?”

    石樵翁点点头,从她旁边挤过去,指着床上道:“过去,去床上闭眼打坐。”

    宋稚依言走过去,盘腿坐下,头正颈直,双手落在膝上,听见石樵翁略微沉闷的声音响起: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你且将丹田之气打通督脉,游经八脉之后,落于下盘。”

    “好。”宋稚稳住身形,双眼紧闭,石樵翁满意地点点头,片刻后听到床上传来微弱的打呼声。

    下一刻,一枚石子破空而去,“砰”的声砸在宋稚的脑袋上,立刻鼓起一个青紫色的大包。

    ……

    这种吃不饱睡不够的日子,宋稚过了快有一个月,然而浑身的功夫没有半点长进,仍是个半吊子武功小白。

    在小屋呆满一月整的那天清晨,宋稚上下眼皮困得直打架,半眯着眼推开门,下一刻却怔在原地。

    院子之中,李寻鹤抬手耍剑,一招一式干脆利落,冷冽剑尖所过之处,风声烈烈,宋稚不禁感叹,怎么有人耍剑之时都如此好看。

    如果非要说出李寻鹤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那便是他今日在用右手舞剑,宋稚跑过去,两眼弯成月牙,“你的手竟是已去大好了吗?”

    李寻鹤及时收剑,反手将剑负于身后,一双笑眼看向宋稚:“多亏了石樵翁前辈这些日子的不吝相救……”

    廊下卧在躺椅上的石樵翁懒懒应了一声,“你们可莫要忘了答应老朽的事。”

    “那是自然。”宋稚抢在前面开口:“既然李寻鹤的伤痊愈了,我们这便去找林邵枫的下落。”

    石樵翁沉默着,忽然摇晃的躺椅一顿,他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抛向宋稚。

    宋稚早已习惯了他突如其来飞来的偷袭招式,扬手接过,才看清是本册子,她随手翻开,无数栩栩如生的招式功法浮于纸面,旁边则详细记载着功法心决。

    “这,这是什么?”

    “练完我的这本秘籍,不愁学不会我的功夫。”

    石樵翁答得干脆,却听得宋稚皱起眉头,“师傅,你既然有这种秘籍,为何不早拿出来?”

    “咳……”石樵翁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开口:“为师让你既然让你苦练,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就莫要管这么多了。”

    宋稚掂着手中册子,想起这数日的无效训练,心中默默腹诽,这老顽童,莫不是看她闲着无事,整日在耍她吧!

    她没再多言语,抬头看了下今日天色,上前道:“师傅,事不宜迟,我们二人今日便出发了。”

    石樵翁终于从躺椅上坐起来,望着这个和自己仅有一月师徒情谊的小姑娘,朝她招手:“倘若你跟我的时间再久些,日后必能成大器,你这根骨奇绝,我不会看错的。”

    “可惜啊,我老了,奔波不动了,纵然我之前如何称霸武林,也躲不过天人五衰……”他忽然伸手揉了下宋稚的头发,目光慈爱,“你既入了我师门,那林邵枫也称得上是你的师兄,我平生仅剩一愿,便是找出害他的凶手,如今此事就拜托给你了。”

    宋稚点头,指天立誓,声音微哑,“小徒今日立誓,一定会找出害死师兄的真凶,为他报仇,不死不休!”

    石樵翁忽然攥住她伸出的两根手指,苍老如树皮般的手覆上她的手,宋稚来不及开口,便感到一股滂湃内力涌进体内,她几度挣扎,手却牢牢吸附石樵翁的手上,怎么都抽不出来,她着急低吼:“师傅,你这是要做什么!”

    丹田之处,内力汹涌,石樵翁终于松开手,往日灰白的头发一瞬间白如新雪,日光之下,满头银发夺目,他咳喘几声:“今日我这老人家,便赠你这一小部分内力,愿你来日万里行,能保全自己性命。”

    他起身,笔挺的身躯慢慢弯下来,佝偻着走向屋里,仿佛苍老数岁。

    宋稚眼眶泛红,却是李寻鹤开口唤住石樵翁:“前辈,你帮我重塑筋脉,已然耗费许多内力,今日又赠阿稚内力,你又当如何自保?”

    他背对着二人,挥挥手:“老朽见众生,都如过眼云烟,唯有一念难平,放心,我会在此地等你们归来的。”

    “宋小丫头。”石樵翁慢慢回身,不见曾经轻狂,如送晚辈出行的老者般再度叮嘱:“为师曾称霸江湖,不可一世,但至今已过数载,如今江湖辈有人才出,即便你承我功法,也切不可轻敌自大,切记,切结……”

    声落,石樵翁一步步走入屋内,两扇木门合上,彻底不见他的身影。

    宋稚红着眼,撩衣跪在地上,相处这些日子,直到分别这一刻,她才算是真切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师徒情谊,嘴唇翕动:“小徒谨记师傅教诲……”

    李寻鹤随她一同跪下,二人俱是俯首行大礼,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待到走出院子外,李寻鹤接过宋稚手中的包裹,自然地挂在自己身后,“阿稚,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宋稚狠狠抹了一下眼睛,眼眶仍在泛红,面上却已恢复冷静,她从怀里掏出一叠信纸,把最上面的一张递给李寻鹤:“这是当初林邵枫寄给师傅的信,最后一封有提到他准备去参加比武大赛,我看过舆图了,比武大赛的地点正好途经灵风镇和天清峰。”

    李寻鹤扫过泛黄的纸张,轻声道:“算算时间,即将再度召开武林大会了。”

    宋稚点头,“所以我们先去灵风镇探探风声,若能找出和当年之事有关的线索,那便再好不过了。”她顿了一下,“但此去,你少不了要见故人了。”

    武林大会是天华宗一手促成的,李寻鹤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却是笑得坦然,双眼似是无尘明镜,温声道:“阿稚,我既然做好去寻真相的准备了,故人故地我自然都是不怕的……”

    *

    武林大会每四年一次,天华宗是武林第一大宗,自然每年的武林大会都由他们一手操办,给天下英雄好汉发布请帖,诚邀各路人士来此一决高下,而江湖万人册的排名,也将根据胜负重新排定。

    地址就选在天华宗附近的沧澜海边,每次都引得众人围观,声势浩大。

    而离此地最近的就是灵风镇,许多早早到来的武林人士,都会在此地住宿休整,只等时辰一到,便赶赴比武之地。

    所以林邵枫曾经出现在此地,并不意外。

    宋稚和李寻鹤结伴而行,走在熙攘吵闹的大街上。

    灵风阵本是个地处偏僻,算不上繁华的小镇子,却因为近日召开武林大会的原因,可谓是无比热闹。

    宋稚四处留意,刚避开前面一个背着双刀,身形魁梧的高大男人,扭头又看见一个腰间挂着峨眉刺的艳丽少女。

    她看得连连称奇,“到底是天下群英荟萃,怕是习武之人都尽数奔赴此地了吧?”

    “凡是练武之人,自然都想在大会上一出风头,这也算是他们的证道之地了。”

    宋稚点头,自问这天下第一的名号谁不想拿?她的目光从街边一对拿着木剑比划的孩童上挪开,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上一次的武林大会,是谁得了魁首?”

    李寻鹤沉默片刻,尚未开口,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响亮的吆喝声。

    “卖花咯,卖花咯,走过的路过的,都快来看看这白鹤花!”

    宋稚顿时来了兴致,拉着李寻鹤来到摊前。

    卖花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盘腿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前面摆着一圈红白相间的鲜花。

    “阿稚,我们还是先去忙正事吧……”李寻鹤耳尖微红,想阻止她往前去,却见宋稚已经蹲在摊子前,正兴高采烈的翻着花:

    “小孩儿,这花为什么要叫白鹤花啊?”

    “漂亮姐姐,你都来了灵风阵了,还不知道谪仙剑客李寻鹤的故事吗?”小男孩生得伶俐,小嘴儿更像是抹了蜜一般,见宋稚感兴趣,更是挥手讲得唾沫横飞,

    “说起这谪仙剑客李寻鹤啊,那可真是生得一副谦谦君子骨,自他上次夺得武林大会第一后,惹得万人喝彩,更是风流洒脱的纵马回了灵风镇,偏偏那时路上有个登徒浪子,在街边调戏一个卖花姑娘,那李寻鹤眼里纵然容不下这等污秽之事,自是长剑一挑,将那男人狠狠掀飞出去,而后翻身下马,蹲在卖花姑娘面前,说要买下她所有的花。”

    小男孩顿了一下,故作神秘地凑近宋稚:“小姐姐,你可知道他买下花后说了什么吗?”

    “什么呀?”宋稚扫过一侧不自在的李寻鹤,很是配合地发问。

    “咳咳,他是这么说的。”小男孩清了下嗓子,挺直背,一脸神气的拔高声音:“‘百花斗色争妍,却是不及芙蓉美人面,今日便买花赠诸位佳人。’他说完这句话,就起身拔剑,那剑光从花枝下一扫而过,就看见满天鲜花飞扬,而后不偏不倚地落进在场的每个姑娘怀里,所以说后来啊,这花也就被人叫做白鹤花了。”

    小男孩说得煞有其事,似乎他曾亲眼目睹过此等场面一般,宋稚托着长腔符合一声,憋着笑看向一旁满脸通红的李寻鹤:“那位李寻鹤少侠,当真是风流洒脱啊……”

    “谁说不是呢?”小男孩重重点头,又眨着眼睛笑嘻嘻地开口:“那这位漂亮姐姐,要不要来一束花啊?”

    “买一束。”李寻鹤温润清冽的声音插进二人的对话,在摊子上搁下一块碎银。

    小男孩欢欢喜喜地把钱揣进怀里,低着头挑了一束还带着露水的花,递给面前的宋稚:“漂亮姐姐,这大哥哥对你可真好呢。”

    宋稚看着手中的的花,花瓣是柔和的奶白色,花瓣尖端却是染着一抹艳如霞光的赤红色,像是白鹤丹顶,出尘独立。

    清雅花香氤氲,宋稚不自觉笑了一下,托着下巴问着小男孩:“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可是曾亲眼见过李寻鹤?”

    “那自然是没有的。”小男孩头都没抬,仔细揪下一片泛黄的绿叶,“当时我年纪还小呢,没能目睹他的英姿,说起来真是可惜……”

    宋稚摸着柔软的花瓣,忽的压低声音问道:“那你可知道,如今李寻鹤已被逐出师门,听说是犯了大错,你就不怕他真的——”

    “我不知道旁人是如何想的,但在我心里,他就是天下少见的大善人!”小男孩抬起头,不满地嘟起嘴,似是怕宋稚不信,又大声补充道:“当初他救下的卖花姑娘,就是我阿姐!”

    “我阿姐说了,如今他遭逢变故,天下人谁都能踩他一脚,唯独我们这些承了他恩情的人,要念得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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