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周旋

    她走进贵族公子正在等待她的“小御所”,不意外地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地没有其他任何人,甚至没有平常侍候的仆人。

    本该紧张的小夹在这种情况下却有点想笑,想来为了“召见”她,这位贵族二少爷也遣了不少人力财力——想把这里的无关人员都清走,总要耗费些代价的。

    现在猛地一想,她突然意识到:哪会这么巧,就在她和水门被“逮到”后大名就要替儿媳张罗着找大夫,怕不会也是松川贵公子的建言,然后水门再顺势推荐小夹,才促成了她的国都之行。

    联想到贵公子正是祈福灯火一事的负责人,他确实也有充分的便利和理由来推动找医生这件事。

    花这么多心思安排她到大名府来,小夹多少还有点受宠若惊,不过这么一来,她更加看透了,贵公子确实有他的打算。只要能让她搞清楚真正的计划,并加以利用,那么问题就定能有惊无险地解决。

    因此走到身着狩衣的贵族青年面前跪下行礼时,她几乎完全放松了下来。这是个好兆头。

    但表面上还是要显得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木叶忍者旗木夹,参见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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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岂敢被你‘参见’?”贵族男子启唇带着浓浓的嘲讽。

    “在下万分抱歉,请贵公子责罚。”

    她的话音未落,松川仁礼便开始发笑,“责罚……我倒想听听你这位木叶‘军师’的建议,你觉得什么样的责罚是合适的呢?”

    “在下不敢。军师之谓实属难当,在下恐也没有这样的资格向您建言责罚的内容,全凭贵公子命令。”

    一阵阴郁的沉默,少顷,松川命令道:“抬起头来。我瞧着你刚才进来的样子好像有些变化。”

    小夹闻言立即照做。

    贵族青年盯着她,立时向前坐了坐。可或许光线稍暗、她又背光,松川只好再向她扬了扬扇子,说:“过来。”

    小夹便双膝贴地小步向前挪了挪。

    “你这张脸……”松川狠狠一皱眉,“上前来,到我面前。”

    小夹又伏低下去:“不敢。”与大名或官员议事,像她这样的人是不能贸然近身的,一方面因为她具备武力,另一方面也要对贵族表现出敬畏,表面文章她还是要做足的,不然落下个鲁莽粗野的印象,又何以为之后与贵族平等议事做铺垫呢?

    松川对这样的礼仪和态度是受用的,表面上还是说:“废话,我命令你上前来。”

    顿了顿,他也意识到面前的女人仿佛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怕和普通忍者还有些不同。想到这里,松川感到一丝警惕。

    “还有,既然不习惯,就省了这些虚礼吧,听着都替你口酸。忍者不都喜欢直来直去,不用装模作样的。抬起脸来!”

    不过这样的问题想也不会直接讲给他听,她还是依照松川的要求又伏地向前了几步,离对方约有一公尺多点距离时才停下,也依言将头抬了起来。

    清冷的御所内,作忍者打扮的女子跪伏在洁净的暗色地板上,并不惊艳的脸旁微微扬起,青春和端庄两种本该矛盾的特点在她脸上同时出现,透出一股子神秘感。

    松川一向善于体察四季万物变幻与人性幽微,也对此颇为自得,他确信没有看错,眼下的女忍者身上正在发生一些变化,而这样的变化令她比上一次更有魅力。

    “这是忍者的什么奇淫巧计吗?你把自己变得比上次年轻了?”

    小夹想要微笑,但考虑到她现在还是“代罪之身”,没敢莽撞。

    对于未来将成为大名权臣的“松川大人”,她还是印象很深的,他最大的特点便是对比其他文官更加深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以及优于普通人的观察力,这让他身为家族次子却能成为一众贵族拥趸的重臣,也能作出惊艳动人的歌句。

    小夹能够料到,这样的特质应当在青年时期就培养了出来,不然也不会拿出“春花秋月”那样境高气洁的句子。

    她很清楚自己今天的对手是什么人,从一开始也没敢小看他。

    “忍者确实有这样的办法,但需要耗费不小的生命力。”她回答的是实情,“发生在我身上的情况又更复杂一些,稍后我再向您细细道来。”

    贵族青年托着她的下颌打量了片刻,沉吟过后评价道:“无聊。”也同时松了手。

    “是。”

    “你变年轻就引诱到了水门那样的男人?”

    小夹这下不得以又低了低头,无奈道:“不是。但经您这么一说……我自己都有点不确信了。”

    松川冷笑,好在再开口时放缓了语气:“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去哪不好,偏撞到我眼皮底下来。水门请求我息事宁人替他网开一面,你说我该答应他么?”

    小夹跪在地上苦笑,为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言不由衷的话感到一阵疲惫,她想了想便回答:“我冒昧直言,您若不放过水门……和我,对您而言又将有什么好处呢?”

    松川面露笑意,这次倒没有太多嘲讽的意义,像语气一样稍稍转为平缓。

    “我很喜欢听你这样说话。”他记得女忍者的脑筋有多好用,这也是他欣赏她的地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小夹答:“您喜欢旁人以您的思维方式讲话,这样不必费口舌。”

    “正是。”松川倚向坐垫旁的把手,呈现出不同在水门面前的轻松闲适。“同样的话我不经常重复,但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

    “您之前的提议……”

    ——哟,没想到她还真地挺受贵公子青眼。

    小夹想起来了,去年护送松川仁礼完成斐下查案的任务后,这位贵族委托人就曾向她提议到国都谋差事——准确说来就是给松川打工,什么样的工种她还不得而知,联想他的野心应该和幕僚差不太多。

    “我记起来了。”小夹连忙补上一句免得让贵族青年费口舌,但见他点头露出一点舒心的表情,就又立马补上:“可是,如果我此刻答应了,您便放过波风水门么?”

    她问完这个问题就想好了下一句该说什么。

    松川也如她所料地说:“可以商量。”

    “既然如此,我愿一试。”她可没有直接说答应,就是说愿意试试而已,因为这事根本不可能成,她也绝不可能真地离开木叶迁入国都。

    而她很快也等来了松川的反问。

    只听他起疑到:“你就这么想维护他?”很显然,小夹故意表现出的急于维护水门的态度,牵动了松川的疑虑。

    毕竟有哪位人主愿意自己(潜在)的下属心系其他人呢?就像任何男人也不希望交往的恋人还惦记前男友,招募人才时同样也不希望未来可能要倚重的人有二心。

    “你是真喜欢水门?他都娶妻了,你还甘愿做小?”或许如果小夹在这里予以确认,或许松川还能放心一些——毕竟那在他眼里只是小情小爱,即便会让他看扁小夹一些——但小夹偏不能让他如愿。

    “不,虽然您说的也是一部分原因,我身为女人的心在他身上,但是更重要的事,于我、同时也对于木叶许许多多的同伴而言都更重要的,是他本身。”

    贵族青年果然又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小夹了然地再次垂下头去表露恭谦的态度。“水门是我们的‘光’。”

    她从头到尾都在说实话,只不过选择的都是对她的目标有利的话。就这样一点点主导起话题的走向,也对原本占据主导权的松川造成诱导。

    “‘你们’?光?”在这一刻,松川又不能完全信任她了。

    因为很明显,她在传达一个讯息,即木叶在她的心目中有着绝对的地位,而水门则是她真正认可的领袖——哪怕眼下还没成为领袖。

    这让尚还年轻多疑的松川不得不防。

    “你莫不是想要将他当作人主来维护吧?”他就像小夹希望的那样想了。

    但这的确也是实情。“忠心可表。”

    松川的神情中很快又将蕴蓄恼怒。不过眼下他还是保持体面。

    “都表到怀里去了。怕是也已经表到床上去了吧?”

    ——好吧,也只是维持了神态上的体面,说的话多少露骨。

    “这是两码事。”小夹依然冷静地拆分问题。“水门无疑将成为木叶的下一代火影,同期内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这一点不光是我,我敢肯定许许多多同伴也是这样想的。他肩负的担子甚重,我不敢也不愿害他背负上任何污点。”

    “那你们就不该跑到我的地盘上撒野!”将等级权威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贵族次子一怒之下推倒了扶手。

    果真他在意的也不是他们所做的事——这在贵族圈子里实在不值一提,甚至于风流还算作美名呢——他在意的是水门触犯了他的权威。

    “对此我很抱歉,无论做什么,只要能偿还这样的错误,我都愿全力以赴。”

    “那你去!”松川突然从身后抽出一只木箱,轻抬脚踢了过来。随即抬首一指远处的角落,“去那里把给我把衣服换上!”

    衣服?

    这是今天唯一在她计划之外发生的情况。但小夹还是决定看看再说。

    于是将形状扁平的木箱拖到眼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缝,便了悟了。随即她不再犹豫,捧起装着和服的木箱快步走向屏风。

    原来松川都想到了这一步。他是什么意思呢?觉得小夹对于水门有男女之情,贵公子便想也用男女之情来控制她?还是这件和服原本是打算作为她同意“投诚”之后的礼物?

    她即便能主导对话的大方向,却也不可能将每一小步都算计进来。眼下只能依言换了和服出来。

    好在她还真会自行穿正式的和服,不然没有人帮忙还真系不了如此复杂又紧绷的着装。

    可能松川也没料到她能如此熟练地更衣出来,虽然没人帮忙导致穿着稍显潦草,但作为被视为贵族以外的“平民”或“贱民”的人而言,已经很好了。

    小夹注意到当对方再看到她时,目光也平和了不少。“看来你是真地受过训练?总该不会是在花街游廊学来的。”她想起来了,上一次被贵公子注意到,正是在她假扮茶女的时候。

    “让您见笑了。我练习过,也曾帮女……别的女孩子穿过,所以还算熟练。”

    她原本想说帮女儿穿过,但此刻实在懒得再引出别的话题,还是想尽快进入和解决问题。

    估计松川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他们不是在贵族私府里,而是好歹还在大名府的偏院。

    他提起了另一件事来:“‘朝霭暮霞春庭月’,这是你写的吧?以我看人的经验,水门可不会写出这样百转回肠的东西来。什么‘思妇’,只怕是真地找了个女人代笔。”

    小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说谎,到这里也爽快地承认:“贵公子明察。”

    于是他又说:“只怕他那首‘君在梦中’也是你,还有不少在贵族聚会上的句子都出自你。”

    “严格来说,我也只偶尔提供了一些点子。”

    “莫与我咬文嚼字。我就和你聊聊,你和他的‘太平梦’。你就真地以为他是给你们忍者带来太平的人?”他读出了曲中意,也顺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继续谈。

    小夹为谈话走向感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是的,这才是我心目中‘光’的意义。”

    “光?你说他是光。但你可想过忍界战争结束后,木叶在火之国的价值可就一落千丈。你们不是被理想冲昏了头吧?”

    他的言论有他的道理,小夹完全理解,但她解释到:“忍者是工具,如果不打仗了,工具便会生锈、便失去了持有的价值,这个道理浅显易懂。但是‘工具’的价值只是他人眼中的,其实又有多少人懂得忍村本身的价值呢?”

    松川不禁正眼瞧向穿着和服跪在面前的女人,示意她说下去。

    “——五大国都有自己的忍村,这不光是为了战时拥兵,以及为贵族或其他平民提供出行保护或日常可雇佣的劳力,意义还有在非战时维持国威,换个词说便是震慑。

    “各国各忍村都有代表最强战力的‘影’,也有各大家族、各种战斗组织和培养忍者的系统,其本身就有意义,代表国之重拳随时可以出击。难道木叶的存在不正是火之国能与其他各国开展贸易、确保关税征收与百姓置业的基本依靠么?

    “大名的英明决策与文官们推行的清明制度得以贯彻,最终将国家治理的强生富足,也需要这样的‘底层支撑’呀。”她没落下溜须拍马。当然要在强调木叶重要的同时,注意不能将木叶的重要性抬到以大名为首的贵族头上。

    松川已在她离开换衣服时抓回扶手,此时依然倚靠在扶手上,只是在听她辩解的过程中下盘明显坐稳了一些。

    “当然,我也想向您诚恳地表达木叶其他的意义,木叶本身是我们的家,虽然以隐村的定位存在,可也还有许多平民百姓居住,并且即便身为‘工具’的忍者也有父母长辈、家小妻女,同样饱受战争之苦,而我们其实也和普通人有相同的愿望,便是想与重要的人长长久久地相伴。”

    她最后的话未必叫松川听进去了,但对方也还是在听过刚才所有的言论后陷入沉静。

    半晌之后,他启唇:“你们能确定水门是为你们实现愿望的人?”

    小夹没急着回答,而是先微微一笑,直视贵族青年道:“我或许能想到您此刻是如何看我的,您觉得我是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女人,所谓的忠心其实是私情。可即便如此,即便您这样看待我,我还是想说:是的,我确定,并且这个时代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能做的更好。”

    她听到了从贵族鼻腔传出的一声重重的呼气。

    “这与我何干?”

    小夹甫一听到便在心里默默苦笑。虽然她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其实还没有太好的答案。

    “那就看您有什么样的愿望了。”

    “‘但愿君心似我心’。”他突然念出一句暧昧不明的话来。

    小夹一怔,抬头看过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她此前又猜对了。

    身着整洁狩衣的男子首次站了起来,走到穿着和服的女人面前,一推便将其推倒在地。

    小夹倒在寒冷的地板上合上双眼,再睁开眼时状似哭笑不得地弯了弯唇,“若是您当真要放下身段与我苟合倒也罢了,可您摆明了只是觉得我会混淆忠心与私情呀。”

    贵族却仿佛不管她的辩解,单膝跪在女人身旁,拉扯她的和服领口。

    “贵公子,还请您自重!”

    虽然他的行动还没有到粗暴的地步,相反,还带着一股上层人士的矜持,如同相信他就算不施暴也一样能使女人脱了衣服展示身体似的。

    “想来你也不是初次,大概也不只波风水门一个男人,你怕什么?”

    “我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身份有别,您不会真地打算自贬身份,和我这样的女人有染吧?”

    “我听闻有些忍者为了完成任务自甘下贱,你若当真将自己视为忍者,而不是女人,我便考虑相信你对水门的情谊不只是男女之情。”

    小夹垂眸忍了又忍,无法避免的,一股悲凉的心情涌了上来。或许这就是离经叛道的代价吧?或许一时跑开了道德束缚,可终究逃不了道德审判。如今被认定她有奸情,便自然被视作□□。

    她明白,这只是松川的计策,他必定不是真地要她。

    但她也明白,自己必须过这一关,不然前面的口舌都变成功亏一篑。

    并且她还必须接受这个后果,纵情被抓之后遭遇羞辱可谓古今惯例,她就别指望着老天能包庇她吧。

    ——就当是为了阻止更大的羞辱。

    小夹扶地试图起身,僵持几下便挣脱了男人的手。再次站起来后,她稍作停顿,便开始自己解开系带、腰带、脱下最外面的和服,然后继续一层层地解里面的带子。

    松川抬头打量着目不斜视地脱掉衣服的女人,忽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难道不懂,即便村野中的妇人也能为丈夫做这种事么?你这么做,岂不更证实了你爱他?”

    “贵公子未免太小看我了,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只是你横竖要拿我与他的私情作话题,我如困兽,何妨不多尝试一下呢?”

    小夹解开最后一件里衣,垂眼冷冷地看向蹲在地上的男人。羞辱都是互相的,以她对松川的了解,他的高傲远胜他的低级趣味。

    果然,松川仁礼忍不住站了起来。“我看将他也喊进来看看,会否更有趣。”

    “全凭您安排。但您不会真地认为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就只看到我的身体,和水门可能露出的可笑表情,就满足了吧?”

    她成功地阻止了贵族青年原本就没真正打算实施的行为。

    松川在这一刻才真正露出愤怒的神情:“那你以为在一而再地拒绝我之后,还能为我满足什么?”怒吼的声音之大,只怕已经传到了院中的人耳朵里。

    他和这个软硬不吃的女人周旋了这么久,没想到一开始的计划已经落空,还拉扯到这个地步。事到如今,他还顾什么面子?

    小夹明白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是时候打出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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