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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令(二)

    殿内。

    一盏朱雀铜灯投照珠帘,折出点点残光,夜风叱弄火苗,发了狠心要将它湮在灯油里。

    皇帝往黑漆描金花卉纹棋罐里实实抓了一把,专心棋局,并没看他。

    “行昭,你这深更半夜来见朕是为何故啊?”

    周宦让看了一眼就要燃尽的白蜡,低头微笑道:“张玄阴没告诉陛下?”

    皇帝盘腿坐在炕上,扭头指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将棋丢回原处,忍不住责怪道:“朕与你卖关子,最没意思,说吧,为何私扣晏相?”

    私扣这个字眼便问的很有意思了。

    皇帝会这么问,完全是出于对周行昭的了解,行昭小儿肖像其父,一身的倔脾气,素来危言危行,断然不会行以权压人之事,可今夜他明知韩尚书之死与晏相无关,还是执意将他视作疑犯关押,后令晏女难堪,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他自九岁被带在皇帝身边亲自教养,可以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连太子不及,这在宫内已经不是秘密了,是以除了皇帝,没有人更了解他。

    周宦让从袖中拿出一份提前写好的奏疏。

    皇帝接过手翻看,也只看了几眼。

    男子清隽的面庞忽明忽暗起来,他又望了一眼白蜡,接着沉声道:“数日前,陛下派晏相运薪刍粮饷往舆州,可舆州偏远,面三山背黄河,辎重兵必定是寸步难行,而晏相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十日之内尽数送达,臣暗中通络舆州,才知原来三千粮饷到舆州知府手上只余一千。”

    “那你可在晏相府上搜到赃物?”

    周宦让不语,想来也是没有着落。

    皇帝难得朝他发了脾气,道:“行昭,你做事向来缜密,怎会察觉不出其中漏洞,舆州虽设十六关口,却是不甚要紧之地,可你知道有多少人巴望着把手伸到朕的面前,三千粮饷不是小数目,边关要塞五十五处,一张张嘴全都等着朕喂,这一点旁人想不到,难不成你也想不明白?”

    周宦让原先还奇怪,晏未璋行事朝野皆知,可也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克扣粮饷。

    果然,有皇帝的手笔。

    “是臣糊涂。”

    皇帝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今日确实犯了糊涂!”

    他就想不明白,人平素也不与晏未璋打交道,怎得今日似对其意见颇多。

    定定神,他收回怒目。

    “不过方才你说舆州知府手中只有一千粮饷,而朕只让晏未璋渡回一千五百粮饷,另外五百粮饷不可能不翼而飞,这晏未璋近来不甚笃实,此事你接着查。”

    周宦让低眉的一瞬,烛火偃息,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古朴红梁猛地暗下来,使人如入血月之林,殿内某处角落散出一抹诡异的冷香,一点一点钻入人的皮骨,凉意遍布四周。

    黑暗中,那人眉头紧锁,似在踌躇什么,只一瞬,他又下定决心,开口说了一句几乎叫皇帝惊掉下巴的话。

    臣请陛下赐婚。

    赐婚?!

    皇帝坐不住了,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皮抬的老高,精神十足道:“朕平日对你成家之事催得紧,你总是再三推脱,今日是忘了吃你那仙丹,还是听的经卷多了,要还俗了?”

    皇帝面上虽严肃,心里早乐开了花:平素看着老实,淑妃相看的世家女子是一个不见,道是没半点那门子心思,原来这心里早就有了属意的姑娘,若非今日让他知晓,只怕要修座寺院送他出家了,可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有这个本事,竟叫一个和尚般的男儿坠入红尘?

    周宦让抽了一下嘴角,抬眸看他。

    皇帝见他如此神情,心中不免浮出一个不好的猜想:“难不成,晏家女?”

    那人没了动静。

    皇帝难以置信!

    “你今夜不过才去了一趟相府,便对人家情根深种?”

    他们周家男子都是天生情种不成?

    听闻那晏家女是个性子乖张不愿被拘着的,什么礼义什么规矩皆不放在眼里,倒比京中贵女多出几分性情,只是晏未璋视女如命,怎么肯将女儿嫁出去,哪怕他是皇帝也不好强人所难。

    周宦让嗓音稳重,少了少年意气,又比不及朝中那些老油条谄媚,总之说出来的话总是叫人愿意相信的:“晏相近来在朝中势力渐长,笼络多少门客,陛下不是不知,臣娶晏家女,一来可制衡晏相,让他不敢有所动作,二来,臣有自己的考量。”

    皇帝嗤道:“究竟是考量还是私心你比朕清楚,朕会拟旨,你且让人把晏相带来。”

    既要娶人家姑娘,又为难人家父亲,这事怎么好办,往日光会读些坟籍,在这等事上倒不如他父亲开窍。

    安公公早早备下了新烛让福子送进去。

    福子悄悄打量了一眼那位大人,身影落寞,似乎习惯了独行,忽地想起那些传言,愣了会,听安公公唤他,便又忙着低头走路。

    周宦让走在宫道上,四周静谧无声,这个时辰真是连只猫儿也见不着。

    他的眉眼自坤和殿出来就没舒展过。

    手心里的东西是从晏府带出来的——那副钗上丢失的赤暇,亦是他亡母遗物,偏偏出现在相府,奸佞宅邸。

    他不希望在此事上与晏早玉扯上关系。

    自幼始至于今,人人对他避之不及。

    幼时,说他克死双亲,是天煞孤星,今日,惧他权柄,恶他守正。

    只有晏早玉,在他自溺时,拉了他一把。

    ——“他们说错了,你命局中,属天乙贵人,是此间吉神。”

    她无意,他却留了心。

    她与他而言,是轮回路。

    皇帝告诉他,想要什么便要自己去挣。

    他向来以此为章法。

    请旨赐婚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手段,甚至称得上卑劣,他不曾问过她的意思,便要将人拴在身边,只因为他想到她恋慕上新科状元,就只剩一个念头——聘她为妻。

    再者,倘使此事与晏未璋有关,她可不必受亲族牵连。

    是小人行径,也必被人所诟病。

    想到这,他倏然笑了。

    一双眸子死死牵拽玉暗冰镜。

    可世人将君子称作他,而不是将他唤作君子。

    夫君子泽芝水苏加身,羽衣昱耀。

    仅凭此,便想要他在他们所铸的条条框框里约束本身吗!

    他偏不。

    他生来就不该是君子,他们却要逼他高洁,迫他清正,不过披了一件素净的衣袍就要定他的品性,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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