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

    未料到师兄又会再度追问她这个问题,温憬仪一时头大如斗。

    何去何从,说实话,她也并未想好。

    可素来淡然的师兄会反复重提,温憬仪便了解他对此事的看重,更不敢随随便便作答。

    因此,她想了想,选择撒娇撒痴蒙混过关:“我真的没有想过,婚事才解除,我只想畅畅快快地享受几天自由的滋味。”

    若是让师兄知道她想一走了之,过河拆桥,大概真的会气得狠狠收拾她吧。

    温憬仪自问没有胆量挑战积威深重的少师大人。

    因而她的语气足够甜腻,内容却十分糊弄。

    对此回答,宣晟深深看了温憬仪一眼,眼眸间暗藏的漩涡在卷动。

    半晌,他轻笑一声,嗓音低沉:“既然郡主如此说,臣自然是信的。”

    温憬仪连忙点头,冲他甜甜一笑,既是安抚又是敷衍。

    “陛下已无心留在行宫,温洳贞和赵明甫的婚事,还有波折。回京之后,你还是安生待在郡主府,待风头过了再说。”宣晟淡淡道。

    温憬仪抓到他透露出的关键信息,追问他:“还有波折?什么意思?”

    宣晟睨了她一眼,反问:“莫非你忘了我那日在致远斋说过的话?”

    只要是伤害过你的人,我必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温憬仪蓦地想起来,师兄那时复杂深刻的面容。他当真在认真履行着对她的承诺,从不马虎。

    可是……她却在骗他。

    如此一想,温憬仪几乎满心不安,她迟疑道:“要不然算了吧,师兄?他们要如何已经与我无关了,师兄为了我再去趟这趟浑水,不值得。”

    她并非想轻易放过赵明甫这些人,可是她更不愿宣晟再为了她付出那么多,令她深感亏欠。

    情债,原来是如此沉重。

    宣晟却道:“值不值得,在于我。他们当日做出伤害你的选择,便要承担代价。何况,”后头的话,他看着温憬仪,再难说出口。

    何况,他问心有愧。

    一时间,二人各怀心事,默默相对无语。

    ***

    果然如宣晟所言 ,翌日便有圣旨传遍各处,着众人随圣驾回京。

    昨夜之事,虽然已经尽力被掩盖,但风言风语终究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各处。

    温憬仪一觉睡得昏沉,到醒来时,才知道丁昭仪来看过她,大约也是因为知晓了昨夜之事担心她的缘故。可惜她尚在沉睡,丁昭仪留了吃食给她,便先走了。

    想起丁昭仪和阿选,温憬仪的心便又是痛又是柔软。

    她的亲弟弟,带着不可告人的身世降临世上,让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可是她不久后便要离京,不知还能不能再照顾他们母子。若是将此事告诉师兄……

    这念头才冒出,温憬仪便即刻摇头。

    她已经欠了师兄太多,不可以再麻烦他。

    只要想起他为她的付出,温憬仪便坐立难安。

    那不是他应该做的,她若只为一己私欲将他扯入这旋涡中,也未免太自私了。

    罢了,待她出去散散心便择日归来,终究放心不下。

    打定主意,温憬仪便极为积极地与壁青她们一道收拾起行囊来,丝毫不像个昨夜才忽然退婚的女子。

    壁青与袖丹是早知她不喜欢赵明甫的,但也会担忧温憬仪受不住世人的纷纷议论。

    毕竟这种事,即便过错都在赵明甫身上,也依然会有人嘲笑温憬仪连未婚夫的心都留不住,空长了一张倾城容颜,竟是个无能的废物。

    眼下见她如此精神百倍,她们倒是都放下心来。

    此次温泉行宫之旅来得悠然,回得匆匆。原定是要待到过了中秋节才返回京城,眼下才不过七月底,便已浩浩荡荡打道回宫。

    这一个月在行宫之内,着实是惊心动魄,千回百转。

    温憬仪对这些人心鬼蜮斗争之事深感厌烦,才一回郡主府,便迫不及待唤来冯子阶:“我预备出门游玩些时日,到时辛苦你好好打理郡主府,顺便也再想想要不要去别处谋职。少师大人很欣赏你的才干,若是你有意愿,我便帮你打个招呼,定然不会随意将你安插到冷衙门去。”

    冯子阶颓然道:“郡主离了府,要多久才回来?”

    却不肯回答到底要不要调任。

    温憬仪迟疑道:“这个说不好,若是去远些的地方,怎么也要几个月或大半年。”

    “郡主放心去吧,臣一定会打理好郡主府,不让郡主费心。”冯子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至于调任之事,容臣再想想吧。”

    还从没见过他这般低落的模样,且自从温憬仪出事后他就再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整日一副颓唐模样。

    温憬仪不免有些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不妨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替你解决,若我不行,还有师兄呢。”

    冯子阶一听“师兄”二字,几乎要苦笑出声。

    他断然摇头:“臣无事,郡主不必担心。”

    说罢,冯子阶便告了退。

    他从前所想,不过是能永远陪在郡主身边侍奉她,但宣晟那日一番话几乎喝醒了他。

    “若你真心爱慕一人,总该为她拼尽全力遮风挡雨。”

    身为一个区区五品长史官,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为她处理些生活琐事,可这份活,换做是别人也照样可以做。

    在她遭遇危难时,他甚至伸不出那只救她的手,只能被动地等待。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

    察觉到自己一直在逃避的真相,冯子阶深受打击,从温憬仪出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提振起精神来。

    温憬仪对此毫不知情,她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铺开舆图,计划起离京后的行程。

    “若是一路往南也不错,唔……”莹白手指顺着泛黄的舆图缓缓往下滑去,停止在某一处。

    舆图上字迹的墨痕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多次,只可见淡淡的“峡南”二字。

    云浦山庄,就在峡南。

    从她九岁前离开云浦,至今未曾回去过。一晃眼,物是人非,已过去了九年多。

    温憬仪才从云浦回宫后,百般不适应,只觉宫里处处拘束、规矩甚是严格。那时候,她便总是把舆图搬出来,反反复复用小手丈量着晏京到峡南的距离,总想着有一日要自己回去。

    只是后来变故迭生,她自顾不暇,去云浦的日子便总是往后推。

    推到如今,才又重新捡拾起当时的心情。

    温憬仪怔然良久,而后下定了决心,出京后,先往云浦去。

    门口珠帘碰撞出清脆的“咔嗒”声响,许阙端着一盘葡萄走了进来。

    她亦是自顾自开始说话:“郡主,这紫葡萄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如此说,便是她已经率先吃过了。

    对于她的没规矩,壁青和袖丹多少有些不满,温憬仪却是不在意,她笑道:“好啊,你们也一道尝尝看。”

    说着便招呼二婢一道吃。

    许阙放眼看向她铺在桌上的舆图,愣了愣。

    温憬仪留意到她的眼神,不免好奇:“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舆图之金贵,不可小觑。即便是在晏朝的豪门贵族人家,也找不出几份这东西来。更何况舆图上记录的是晏朝山河,关系重大,若是落入心怀叵测的人手中,难免要招惹出大麻烦。

    是以朝廷对此管控极为严格,按理,一般人没有接触舆图的机会。

    许阙出身平民,若是认识舆图,才更奇怪。

    她摇摇头,回道:“不认识,但是我看见了老家的名字。郡主,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又能看见晏京,又能看见我老家。这两个地方,我记得离得很远呀。”

    温憬仪笑道:“这是舆图,是我父王留给我的。整个晏朝的山河都绘制在这一张图上,一览无遗。”

    “怪不得。”许阙心里暗暗打鼓,道:“那郡主把这玩意儿翻出来做什么?”

    温憬仪乍然想起,她还没安排好许阙的去处。

    若是自己要出门游玩,许阙的着落还要给个交待。

    她只好解释道:“我准备出门一段日子,不过此事还没几个人知道,你也先别和顾大人说。”

    见许阙点点头 ,她才继续问道:“我若出门,你恐怕不好跟随。你是愿意继续留在郡主府呢,还是回顾大人那边去?”

    说着,她又摇摇头:“不行,你们还未成婚,你去顾焰府上不合适。长清郡主那儿……也不是不行,她为人品性是很好的,你若愿意,我去同她说,她定然不会拒绝的。再不然,宁莳姐姐那里也不错,最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愿。”

    已经自顾自地就要将许阙后头的去处安排下来。

    许阙暗暗着急,忙道:“郡主,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郡主。郡主若要出门,将我带上不就行了。”

    此事她未曾与庄主商议过,可是眼下情况紧急,许阙只能先斩后奏,确保能留在温憬仪身边。

    “这怎么行。”袖丹不满打断:“带你出门,我们是照顾郡主还是照顾你?你连吃个葡萄都这么没规矩,再带你出门麻烦事可多了。”

    温憬仪使了个眼色给袖丹,才对许阙温柔道:“不是我不肯带你,而是我这趟出门要去多久尚未可知,你毕竟和顾大人还有婚约,最好留在京里提前准备操持起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若是贻误了婚期,便更是罪过了。”

    见她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留在京里,许阙慌乱之下脱口而出:“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话音未落,只见温憬仪愕然且疑惑地看着她,许阙当即便后悔自己管不住嘴的破毛病。

    她解释道:“嗯,那个,我就是跟他闹了点矛盾,正想出门散心呢,郡主就带上我吧。”

    温憬仪没想到他二人又闹起矛盾,蹙眉道:“没想到顾大人竟然度量如此狭小,哪有动不动就和未婚妻子置气的。你身世不易,他该多体贴你才是,真是太过分了。”

    许阙见越描越黑,连顾焰都搭在里头了,索性哀求道:“郡主就带我去吧,不然我也不留在这里,索性退了婚约回老家去。”

    温憬仪听不得这些可怜女子受委屈的事,心软不已,忙道:“你别急,待我再好好想想。”

    待许阙出去后,壁青问道:“郡主,真的要带许姑娘一同出行吗?顾大人那边会不会……”

    温憬仪亦是在考虑此事。

    哪有不声不响把别人的未婚妻带跑的,也不知他们之间有何矛盾,若是能化解最好。带许阙离京,着实有些棘手。

    “她也是可怜。虽然规矩差了点,但为人很不错。先头在行宫里,我卧病那几日,许阙忙着跑前跑后没有半字怨言,顾焰当真是一点也不体谅她,还与她置气。”温憬仪叹息道,片刻,她想了想,眼睛一亮:“有了,我还是再见见顾焰,有什么矛盾也帮着化解一下,若是能够说开,许阙大约就不会跟我出京,难题自然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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