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

    十二年前,兴德六年夏,皇宫得了两件喜事。第一件事,六月初还是宫女的张贵妃,为皇上诞下了三胞胎,两男一女。

    十天后,淑妃为皇上诞下一位公主。

    是喜事,也是宫里三十几年都不曾见过的奇事怪事。三胞胎七月早产而小公主怀胎十一月。

    这四个孩子,皇帝全都去看了,都扔下一句,“养不大的”就走了。

    可谁能想到这四个出生时便极其虚弱的孩子全活了下来。

    只有淑妃和皇后这对姐妹知道锦然其实整整在娘胎里呆了一年。

    如今随着皇后的去世,世间再无人知晓这个秘密。

    皇后还记得自己妹妹生产后那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十二年后,皇后同要带着几分得意的表情含笑而逝。

    陈氏是前朝小国王族,本就是逆贼余孽,要不是当朝烈武太宗皇帝与那前朝公主爱恨纠缠不清,陈氏一脉早就被灭族了。

    那公主灭国之后,看破红尘,上山修仙,习得一身悬壶济世的本事,也曾下山与太宗皇帝并肩作战,抵御侵犯边陲的邪祟妖魔。后来公主隐居世外,逍遥自在了,只是其他宗族女可没那么好过。

    烈武皇帝自己得不到的,偏要加在后辈儿女之上。儿女情长,家国之恨,这世间,总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的。

    由爱恨种下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种子生根发芽,像荆棘藤蔓将卫氏陈氏牢牢捆在了一起。

    陈氏女对珞朝皇室就像诅咒一般,扰得这卫氏的后宫不得安生。如今皇帝终于狠下心要彻底斩草除根。

    年关将至,死了一个皇后,皇帝虽然该吃吃该喝喝,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面色更加沉郁。

    完全没有除掉心腹大患的快意。也许他还念着二十年枕边人旧情,皇上说她身前节俭,从不爱劳民伤财,所以草草下葬,规格一切从简。

    葬礼上,佛子诵经不断,锦然饿得慌,直接爬上供桌啃着糕点果子。面无表情看着跪在下面的众人。心想怪不得当皇上好呢,看人跪着确实开心。

    锦然平日里不开口说话,但不代表她不会说话,言多必失,但正常人不说话憋得慌,她就在心里说。

    她看人,总是柔柔切切眼眸低垂的瞟向一侧,因为她害怕别人窥觑到她内心的秘密。

    下面的三皇子想要上去阻止,张贵妃拦住了他,二皇子三皇子长公主,张贵妃的三个孩子跪在她身后。

    长公主低着头安静贤淑,沉默不语,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二皇子一脸看戏不嫌事大的表情,三皇子则一脸无奈与着急。

    张贵妃制止其他宫女太监,就默默看着这个小公主这放肆行为。

    “皇上驾到——”公公尖锐的声音喊起,别人都是一身素缟,唯独他一身盛装朝服。

    “哎呀,我那名义上的爹爹来了,要装可怜。”她心里如此想到,便歪着脑袋,装作一脸好奇的样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锦然小公主与青桑长公主年龄不过相差十天,外貌气质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长公主清冷美艳中带着几分不卑不亢的傲气,锦然如果静静坐在那里,就像江南的小家碧玉,温柔可亲,像朵娇弱无骨的花儿,可以任人采拮。

    就连刚刚昂着头的张贵妃都低下了脑袋,唯独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盯着皇帝的脸傻笑,笑得是如此甜美,嘴角弧度都是恰到好处。

    “多亏我娘在戏班子混过几天,知道怎么卖笑讨欢喜,也不枉我对着宫里的大水缸苦练。等会儿是不是要哭才好。算了先看我这个爹是什么反应吧。”她一边笑一边想,一边还不忘拿着贡品攒在手心。

    冷宫都是残羹剩饭,她还挑食,馊的臭的东西不吃,便时常饿肚子。

    皇帝看着妻子牌位,再看着自己这个痴傻的小女儿,悠悠长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听着贵妃捏紧了拳头。

    皇帝走到牌位前,居高在上,看着匍匐在底下的贵妃,她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皇上宠爱贵妃,不仅仅是因为她为自己生了三个孩子,更重要的是,她有点像皇后,她有皇后的野心,有皇后的勇气,皇帝喜欢自信张扬的女人,却不喜欢既聪明又张扬的女人。

    贵妃最可贵的事情就是她太蠢了,莽撞得像个稚子

    在皇帝这个老狐狸眼里,贵妃的小聪明简直蠢得可爱,令他发笑,皇帝,天下独尊,他不需要皇后那样的女子,他要得是贵妃这样处处依仗他的女人。

    锦然被皇帝从高高的贡桌上提溜到地上,还有三年就及笄,她瘦弱得还像八九岁的孩子。

    看着她的眼睛,皇上内心突然有些怜悯。

    她有着一双大而亮的圆眼,与四个兄妹那上挑瑞凤眼不一样,她的眼睛很独特,有点大小眼,但因为两只都眼睛很大所以不是很明显。

    左眼眼尾上挑,有几分锐气,右眼眼尾下垂又带着些楚楚可怜。

    睫毛细长而卷曲,随着眼睛的上下眨动,睫毛便会微微颤抖,好似蝶翼扑闪一般。脸很小,但是眼睛又很大,眼窝偏深,瞳孔很浅,不像汉人那样的黑眼珠

    他们卫氏一族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汉人,而是鲜卑族一支,只是喜欢与汉族通婚,就连陈氏一族也有羌族血脉,所以看这脸,皇帝丝毫没有怀疑这个闺女的血统。

    甚至还感慨自己还能“返璞归真”生出一点不一样的出来。皇帝也曾听闻市井传言,说痴傻之人,相貌上也有常人有所不同。

    他蹲下身摸了摸锦然的脑袋,这孩子看了他一眼又乖巧地低头吃东西。

    “悯悯,你看看,没想到聪明一世的你们最后留下来了一个傻子。这就是你们一族的报应”

    她瞟了他一眼,督见他一副故作深情的样子,又低下了头,只觉得恶心,真想把糕点拍在他脸上,但是一想这样浪费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忍住了。

    最后抬头一脸懵懂看着他,拉拉他袖子,眨巴着眼睛,揉了揉脸,往地上一坐,低着头,依靠在他大腿上,又开始静静地吃起贡品了。

    那副可怜姿态,像极了流落在外被冻坏了又黏人的小猫崽子。

    小女儿什么生活条件他自然清楚,这背后都是贵妃搞得鬼。

    他轻哼了一声对着贵妃道:“小家子出来的气量也就是如此了。你想让朕背上饿死公主的名声?不知体面的东西!走吧,李公公。对了,出殡前把太子喊过来见一面,毕竟本朝以孝治天下。”

    锦然听了内心只想翻白眼,这老东西自己干坏事还要体面,这虚伪的样子,太子哥哥,三哥哥,姐姐不愧是是他亲生的。

    锦然这话说得她好像不虚伪一样。

    皇帝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小公主扫了一眼满脸愤懑的贵妃以及自己的哥哥姐姐。

    她内心发笑道,贵妃娘娘要怪就怪你怎么一下子生了两个儿子,谁都不服谁呢。

    哎呀这种最好挑拨关系了,葬礼结束啦。接下来为我母亲姨妈陈家几十条人命复仇!

    她的存在何尝不是陈氏姐妹对皇帝的报复。她内心在笑,脸上确是在哭。反正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众人都习惯了。

    小公主在灵堂呆了好久好久,她就睡在蒲团上,缩在墙角处,没人来赶她。因为回自己宫殿,那三个姐姐哥哥都走了。她昏昏沉沉睡着。

    “锦然,醒醒,回宫里睡。”他温厚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锦然揉了揉眼睛,看着穿着白袍的太子哥哥,站起身又看向四周,四周没有人了,一切静悄悄的,她仔细听了听,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皇后的棺椁依旧停在大堂中央。

    她道:“宫里没有蜡烛与木炭,我冷,不想回去。”

    “你…”

    “我没疯。”

    “好,我知道了。”太子怔了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看着妹妹的眼睛,他发现妹妹眼睛一瞬间清明了不少。连日的操劳与折磨,让他练就了常人没有的镇定与反应。早就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了。

    “地宫第三道门左墙离石门一尺宽地面三尺高的地方有个机关。”

    “好,记住了。”

    两人对话干净利索,他们深知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浪费。

    “皇后娘娘最后跟你说的一句话,为她报仇。”

    “你怎么看?”他反问道

    “杀了。”一瞬间她眼里涌出浓浓的杀意与恨意。

    太子摸着她的脸,拇指大力揉着她的眼角,他嘴角上扬却满是悲情道:“不愧是我的好妹妹,眼尾红红的才可怜,我母后难过从不掉眼泪,但眼尾却会发红,哪天冷宫呆不住了,记着这么去看父皇。”

    小公主低眉顺眼,眸中含泪,言语却颇为得意道:“这样行吗?”

    “好好活着。”太子点了点道

    “哥哥也是。”

    “我不知道母后在他心里还有多少份量,总之小心。”他拍着锦然的肩膀最后嘱咐道

    “哪天我要死了,我至少会拉那三个兄妹陪葬。”

    “他们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人,手足?不过是父皇发泄的产物了,只有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两人对视一笑,锦然浅色瞳孔对上太子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他们在对方眼里都捕捉到同类的影子。

    两人为了不必要的怀疑,锦然裹着小羊毛毯跑走了,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无人的偏殿。小羊毛毯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个遗物。她夏天也披在身上。

    所以太子之前也把她当做傻子,毕竟只有精神不正常的人夏天也裹着小羊毛毯

    黑夜像潮浪淹没这小小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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