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梦，游移在漫长的季节里，却是他不曾感受过的温度。

    本家宅院，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亦是注定隐藏了许多秘密的地方。

    上了锁的房间，屏风后的母亲，沉默寡言的父亲，不会笑的自己，是属于闻人一生的童年梦境。

    天赋异禀的体质，是会在精神力薄弱的时候，无意识地连接。而他，在那一日，像是一个幽灵般潜入了一个女人的梦境。

    一切都是从没有星星的夜晚开始的。

    突如其来的病痛如坠深海，直至似曾相识的温暖包裹住他冰冷的身躯，他才睁开双眼，见到了女人。

    女人的梦，是暖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纵使有过数年的分离，但两人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组建了幸福美满的家庭。

    “阿耀，你就像太阳一样闪烁。”

    “阿离又在说傻话了。闪烁的是星星，太阳是明媚耀眼无法直视的。”

    “嗯？我又说错了嘛？”女人双手托腮，眼睛笑得好似月牙儿，撑在桌子上撒娇道：“好嘛，我记性不好你是知道的。”

    “是是是，我的阿离即使记性不好，也有我宠着。”男人把刚刚剥好的一盘虾端到女人的面前，笑着道：“快吃吧。”

    “阿耀，你也吃一个。”女人挑出一个肥美的虾子，递到男人嘴边。

    “阿离，”男人颇为无奈地伸出手臂示意道，“虾子我吃不得。”

    “阿耀吃不得虾子，虾子会过敏？”女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呆滞起来，她开始不断地重复着：“虾子会过敏的是阿耀，阿耀，阿耀他吃不得······可，可阿烁最爱吃虾子，他和我一样爱吃虾子······阿烁，阿烁？”

    “阿离，”男人露出难过的表情，他轻轻捧住女人的脸颊，低声叹息，“你仔细看看，我是阿耀，还是阿烁。”

    ······

    【第一次听说她，只是因为她是白家的人。】

    【白家人，就是你爷爷最不喜欢提起的白家人。】

    B市，某茶馆。

    “这张照片是世瑛在小雪五岁时候拍的，你看下。” 夜韶绛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放到茶桌上。

    夜簿晞将它拿起仔细端详了一番，照片里的夜世瑛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眉宇间跟她有几分相似，应是盛雪无疑。很快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相片里的另一个身影上，站在右侧皮肤白皙的红衣小姑娘，长发微卷散在肩后，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天边的月牙儿，夜簿晞不由得问道：“她是？”

    “是白家的小姑娘。”夜韶绛在喝茶的间隙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照片，放下茶杯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白家人，就是你爷爷最不喜欢提起的白家人。”

    “小时候听说过姑姑曾因一白姓男子跟爷爷闹得不愉快，自此以后爷爷就不喜欢提起白家人。伯父说的可是同一个白家？”

    夜簿晞回想起小时候在本家大院里玩耍时，无意间从长辈们的茶余饭后闲聊中，听得一二关于姑姑夜韶蓝的事情。

    “是的。说起来，我们与这白家也是颇有渊源。”

    夜韶绛想起过往种种，不禁有些感慨：“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讲得明白。纠纠缠缠，孰是孰非，原本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可不想偏偏又非得牵扯到我们甚至是你们这一代。三代了，说起来是缘是孽，每个参与其中的人想必都自有一番思量。有空去问问你奶奶吧，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夜簿晞心下了然，虽说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但相片独独选有白家小姑娘的，再加上夜韶绛的这番说辞，如此想来这件事也定跟白家有那么些许关系。

    他端起茶壶为夜韶绛添了一杯清茶，从善如流地问道：“伯父的意思是，白家人或许会知道世瑛姐跟小雪在哪？”

    “当年世瑛不听劝告，她明明还这么小，居然会为了生下那个男人的孩子不惜离家出走。我虽然一气之下不让任何人去找她，但也知道她母亲也就是你的大伯母一直以来都在偷偷地打探她的消息，然而直到前不久有人跟你大伯母说世瑛近几年过的并不好，而透露这些消息的源头正是白家的白妜。”

    说着说着，头发两鬓已然花白的夜韶绛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我作为长子常年忙着打理夜家的大小事务，却忽略了自己的家庭。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女儿十九岁就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怀孕生子······事到如今，我连她的事情都要从外人身上得知······”

    夜家长子，四个字，却足以束缚一个人的一生。背负着责任的人，始终是无法为自己而活。这样的人，大概连“快乐”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从小到大在夜簿晞眼中这位人称“少将”的大伯父，生活中不苟言笑，做事时雷厉风行，他是一个可敬的长辈，却不是一个可亲的伯父。今天的夜韶绛虽是没了往常的精神头儿，但在夜簿晞看来却是一个好的转变，至少这样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拥有了情感的父亲。

    “其实你大伯母知道世瑛曾跟白妜走的很近，但大概是顾虑到你的爷爷才一直没有提起，毕竟当时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是很好，白家在他眼里又是个禁忌······”夜韶绛很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在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才又说道：“不过现在想来，这张照片也大有可能就是白妜拍的。”

    白妜？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好像宋茯有提过他二叔即将要娶的二婶也是姓白，名字就叫做白······白妜。

    “喂？宋茯，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因为他是夜家的人。】

    【白玖夏，人称玖姑娘，说起来也算是我的侄女。】

    B市，某咖啡厅。

    “你是夜家的人？”白妜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夜簿晞：“听小茯说你是阿瑛的弟弟？那夜秋声是你的？”

    “爷爷，夜秋声是我的爷爷。”夜簿晞如实作答。

    “嗯，看来我们白家和你们夜家还真是有着奇妙的缘分。小茯第一次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白妜边笑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然后接着道：“果然，世界就是这么小。我就快要嫁给小茯的二叔宋舜，而你和小茯又是发小，借由这层关系听说你的那个金家未婚妻实际上跟我们小茯······

    眼瞅着话题开始往不可控的八卦方向发展，夜簿晞适时地出言阻断她：“总而言之，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还望白姨能够据实相告关于世瑛姐和小雪的事情。”

    “啪！”白妜突然重重地放下咖啡杯，她敛起笑容板着脸不悦道：“什么白姨，你叫阿瑛就是姐姐，怎么轮到我这儿就变成阿姨辈的了？！”

    ······你是宋茯的二婶，按道理来说，我还应该称呼你一声“二婶”才对。夜簿晞暗自思量，幸好刚见面那会儿没有脱口而出，不然现在指不定就生气走人了，好险。年龄果然是女人不可触碰的逆鳞。

    为了掩饰尴尬夜簿晞也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他悄悄观察着，见白妜仍是一副眉心紧皱等他自觉表态的模样，连忙讨好似的改口道：“白妜······姐姐，你看这张照片你有印象么？”

    夜簿晞把夜韶绛给他的照片递给白妜，眉头舒展的白妜接过相片看了眼，立马笑言道：“当然记得，这还是小雪五岁那年我去S市看望阿瑛的时候，给她们母女俩拍的照片，当时玖姑娘也在。”

    “玖姑娘？是指照片里的红衣小女孩么？”夜簿晞微微一怔。

    白妜优雅地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唇瓣，慢声慢气道：“白玖夏，人称玖姑娘，说起来也算是我的侄女。”

    白玖夏，原来她的名字叫做白玖夏。

    “玖姑娘是我们老爷子，也就是跟你爷爷夜秋声有过节的白月影白老爷子亲自起的名字。”

    白妜放下照片拿起咖啡杯，杯子端在手里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她似乎是在回想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过了一小会儿，她的声音才又缓缓而出：“阿瑛十九岁就已经怀了小雪，她知道夜家是断然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所以她选择离家执意跟着那个男人去了S市。本来头几年过得还算不错，我也去看过她几次，但是就在三年前她带着女儿小雪突然离开了S市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跟所有人都断绝了联系，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能找得到她们······”

    “大伯父知道这件事后一直有打听她们的下落，我听说大伯母也曾来找过你，但是都被你回绝了。”夜簿晞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你也认为我是故意不说的？”白妜挑眉回看夜簿晞。

    “我认为你大概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夜簿晞轻轻摇头断言道：“但是，线索我想多多少少白妜姐你总会有些吧。”

    “也许在今天之前我可能会给出你相同的答案。当然，我不否认我是故意没说清楚我确实不知道阿瑛和小雪去了哪里。且不说你们夜家当年就没有关心过她们母女俩，再加上咱们白夜两个家族非比寻常的关系······”白妜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给了夜簿晞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但是呢？”夜簿晞知道白妜既然这么说，看来此次不会是无功而返了。

    “但是，既然这次他们选了你来找我，就像你说的差不多都是一家人了，我也就不瞒你了，”白妜拢了拢发丝，唇角牵起，“因为就在昨天阿瑛她联系我了。”

    “多谢白妜姐的帮助。”夜簿晞真诚地向她致谢。

    “谢就不必了，不如你拿秘密来交换如何？就比如，小茯和你的未婚妻金妍儿······”临了，白妜仍不忘调戏夜簿晞，她眨眨眼睛送出一个飞吻，贴心道：“改明儿要是遇到什么伤心事儿，随时欢迎到杂志社来找我倾诉。”

    夜簿晞嘴角一抽，很明显人气主编白妜只是想拿他的故事写专栏罢了。

    “喂？阿瑛，是我。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