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

    朝会上,有些人指望从他们姐弟的脸上看出对皇帝赐封的不满,但是让他们落了空。宋瑾言姐弟目不斜视,皆是冷着脸,好似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在一众朝臣中格外醒目。

    “柳大学士。”坐在上位的秦哲厉声唤道。

    “臣在。”

    “苏侍郎殿试的文章可整理好了?”

    “已经整理好了。”

    “嗯,正三品以上的府里各送一份。”

    “是。”

    太后在帘子后并未出声。这是靖朝第一次将殿试的文章送到各部大臣府上,可见秦哲对苏澄奕的看重。殿上的人都是成精了的,哪个会不晓得以后巴结该往何处。

    俨然,苏澄奕成了除宋家姐弟外更加吸引目光的人,而那谢庭兰玉的公子时时挂笑,未在意此事。

    散朝之后,苏澄奕接受了四面八方的祝贺以及赞誉,而宋家姐弟却默默无闻的退出了大殿。

    “阿钰,记着,厚积薄发也不是坏事。”

    “阿姐,我记下了。”

    两姐弟刚出宫门,正准备上马车,却被一人挡在前面。

    “二公子,今日独领风骚,眼下阻我姐弟俩,却是何意?”

    “阿言此话,是在怪我?”苏澄奕委屈巴巴的。

    宋瑾言无奈的摇着头准备上车,心知被此脸皮厚的人缠上也是麻烦事一桩。

    “阿言,今日我未驾马车,可否送我一程?”

    宋瑾言奇了,这人实属无赖的很,“二公子才受封,正是朝里的红人,难道苏家连一辆马车都未安排?”

    “兄长去了郊外给人看病,母亲去了驻国寺祈福……”

    “二公子怎么来的,现在难道不该怎么回去?”宋镕钰见到此人厌烦的很,明明都是状元,他却被冷落,那人却是人人称颂“才兼文雅、武振纵横”的人物,眼下还要来纠缠阿姐!

    “这……昨日我就进宫了。”苏澄奕挤眉弄眼的在宋瑾言耳边说道。

    “昨日?你昨日歇在宫里?”宋瑾言有些不可置信,外臣的男子不曾有这般待遇,连皇室亲眷也不行。

    “不就是晚上陪着皇帝下棋唠嗑来着,结果时间晚了,就留宿了嘛。”苏澄奕撇撇嘴,“这宫里的床也没有多舒服呢。”

    宋瑾言心想,难道皇帝已经看重他至如此了吗?昨夜召见,留宿皇宫这般的待遇,绝不是仅仅为了下棋这么简单。

    “沐之去郊外?”

    “就是科举那日遇见的妇人,昨日又找上门来了。”苏澄奕边说边爬上了宋家的马车,“咦,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你!我们何时答应送你了?”宋镕钰觉得自己有一股子想要拍死他的冲动。

    “阿钰,此为宫门口,不可胡来。”说着默认苏澄奕自动上车的行为,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宋镕钰气不过,可是也不能看着他与阿姐单独在车内,

    “哼!”于是也乖乖上了车。

    马车特意绕了一圈去了苏府门口,却看见苏家门前一团乱哄哄的,不知是哪里来的百姓将苏家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出了何事?”

    苏澄奕二话不说就跳下了马车,面色冷峻,与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在门口问了两句自家的仆从,然后就转身打了个手势让宋瑾言姐弟先走。

    “阿姐,你何时如此相信那二公子?他说没事,你就离开苏家?”宋镕钰越想越气不过,如果换做以前,阿姐一定会去问问出了何事。

    “阿钰,如今我们更要小心谨慎,以防被人拿了把柄。”宋瑾言没有否认,她却是对苏澄奕有股莫名的信任。

    宋瑾言刚一回府,就让许宁过来问清楚,京城防卫不是小事,切勿疏忽,却不想许宁带来的信息更让人震惊。

    “瘟疫?我朝多年不曾出现瘟疫,你可确定?”宋瑾言一听便感觉事态不妙。

    “是。听说前几日就开始了,一个村子的大半人都在发热,现在传染了临近的两个村子。今早城门还没开,城墙下就围了许多百姓……”

    “立即进宫!”

    “是,将军!”

    “许宁,你先带一队人去苏家看看,城里也不能乱。城外……”

    “将军放心,城门口那里暂时已经稳住局势,来的人虽然多,但是顺天府尹一早就搭建了棚子让他们先休息着。”

    “很好。我立即进宫,请求太后下旨。”

    这次甘清玄到是干的利落,宋瑾言心想,此人如果勤快起来到是百姓之福。

    宋瑾言抵达太后宫里的时候,秦哲与各部大臣都在,直至傍晚才散。

    “将军,京城布防已经做好。”许宁带着宋瑾言的命令,从今日起京城各街区实行宵禁,还要排查进城的病患。

    “太医院的太医除了院首及副院首留守宫内,其他七名太医均安排巡查城内外探访病因。”宋瑾言一出宫就直奔司尉府安排部署京城防卫等,“城郊的三个村子,先封村,只进不出!”

    “是,将军。”许宁答应着便带着人去执行任务。

    “将军,宋家来人了。”

    “进来吧。”宋瑾言看布置的差不多了,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家主,不好了。”可星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苏家派人来说,沐之公子至今未归。”

    “什么?出了什么事?”宋瑾言感觉心里发虚,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又觉得那不应该是真的。

    “是苏家管家派人来找,说是早上就出去了,好像给人人瞧病去了,不知道如今是不是在我们家歇脚未归……”

    宋瑾言觉得自己头疼的紧,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了全身,眼前发黑……

    “阿言!”

    苏澄奕从帐子外冲进来扶住即将倒下的宋瑾言。

    “二公子……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这是一天没吃东西?”

    “……”

    “你!”

    苏澄奕扶着宋瑾言坐下,又转身出了帐子,闹的一旁的可星无所适从。

    “家主,这二公子……”

    宋瑾言摇了摇头,“可星,让许宁巡防的时候一定要找到沐之。”

    “是。”

    不一会,苏澄奕端着一锅热粥进帐子里来,香味四溢。

    “二公子,你在我这司尉府如此随意进出……”宋瑾言实在是感觉精力有些不济。

    “阿言难道忘记了,我也是司尉府的人。”苏澄奕笑着放下热粥,盛了一碗递给宋瑾言,“阿言,难道要我喂你?”便作势要喂她。

    “不必。”宋瑾言心想,要是被人看见,她这将军还是不要做了。也是,中秋夜宴,皇上封了他司尉府副将,难怪他今日来的豪无阻拦,是她疏忽了。

    宋瑾言喝了两口热粥便放下碗筷,“二公子,你这样目不转睛看着我……正常人被人盯着都很难吃的下。”又不是吃牢饭……

    “我得看着你吃才放心。我刚刚在厨房问了问,他们说你一忙起来经常就顾不上吃饭。这可不行,以后我就盯着你按时吃饭。”苏澄奕枕在自己手背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我说二公子,你如果来司尉府是公事,我们自然是要好好合作,若不是……”

    “是,公事,也是私事。兄长不见了。”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那阿言知道哪里找得到?”

    宋瑾言并未搭话,而苏澄奕也未再接话。帐子里就突然沉默下来……

    宋瑾言面无表情,“二公子,走吧。我想你我已经猜到了。”

    火烧云的天,凉透人的风。京郊的郎溪村口,鬼哭狼嚎成一片。

    司尉府的军队在村子出入口站了两队人马,众多村民在村口哭的撕心裂肺,又或是求人拜佛……相互簇拥着与司尉府的人纠缠在一起……

    “住手!”宋瑾言看着一片混乱的村口,忍不住吼道。

    司尉府的人刚已停手,那些村民就疯了似的往村口冲……无奈之下,宋瑾言只得让军队继续在前面阻止村民。

    面对普通的村民,尤其是身在困境中的村民,宋瑾言发现自己有些无力……

    “你们先住手。”一个粗哑的声音喝止了混乱的局面。粗布青衫的男子从村民堆慢慢走出来,长身窄肩,虽然脸露憔悴,衣沾尘灰,可是依旧是那个修生立玉的男子。

    “沐之,你果然在这里。”

    “瑾言,如果我能保证村民们不出村,你能每日送来必要的粮食和药材吗?”

    “你是有办法?查到瘟疫的源头了?”

    “嗯,虽然只有短短一天,我已经多少有些头绪,只是还需要些时间。我知道他们出去的后果如何,所以我会一直在这里与他们一起……”

    “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

    “瑾言,你听我说完……”

    “我刚下令,这临近的三个村子,只进不出。如果你现在不跟我走……”

    “我是大夫。何况最开始发病的那户人家也是我治疗的,虽然还未痊愈,但也不曾恶化。”

    “你有几成把握?”

    “六七成还是有的。”连八成都没有,她怎么能将他留在这里!如果控制不住,势必会走到……而她曾经经历过一次,人间地狱也不过是血如潮红。

    苏沐之看出宋瑾言眼里的担心和忧虑,于是接着道:“瑾言,就算我出了村子,也不能接触其他人,我也可能会传染的。你知道吗?”

    “好。如果你非要留在这里,我与你一起!”说着,宋瑾言便打算越过村口那条界限。

    “你疯了!”

    宋瑾言被人拉住,不用转头都知道是何人。

    “阿言,你冷静点。你肩负京城防卫职责,在此当下,你更不容有失。何况,你如果留在村子里,司尉府有事该找谁,宫里呢?太后呢?你弟弟呢?”苏澄奕几乎是吼出来的,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的了。为什么一遇到苏沐之,平时冷静异常的人就会发疯?

    “澄奕?你在就好,那瑾言交给你。你们都回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吃了些预防的药,不会轻易让自己出事的。”

    “不行!”宋瑾言还是没办法看着苏沐之冒险,哪怕是不惜动武她也要将他带回去,“我可以带你回府,然后关你一个月,待你确定无碍才出来。”

    “你!”

    苏澄奕看着宋瑾言面无表情的脸,从刚才的一阵疯魔瞬间到无惊无波,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十分陌生。她亲自刚下的令就违反,以她的性格事后也会将自己修理一顿,可是如今,她弟弟、宋家、司尉府、太后……在她眼里都不及人堆里的男子对她重要。

    苏澄奕觉得自己嘴里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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