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纶望向他：“叫什么？不准惊动他人，去烧了。”
他的嗓子因为那咳嗽显得有点嘶哑，然后抽了汗巾，倒了茶水在帕子上，将那血渍擦了去。
“都拿去偷偷烧了。”
“奴才现在就去。”那心腹抹了把脸，便抱着这些去了另一个屋子处理这些去了。
张纶静静的望着桌上的白纸，沉下呼吸，重新给宫中的娘娘拟信：“臣张纶叩兰才人安....”
而张府的客厅内，钱公公安坐在正位的紫檀木椅，细细打量了下这金陵府有名的客厅，赞道：“张老大人府上，果然是雅致。”
张老太爷笑道：“能入钱大人的眼，不嫌弃便行，其他的不值一提。”又让了左手首坐给周莛：“周大人，请上座。”
周莛道：“张老大人是主家，哪有客人居首的道理；我坐着就行。”他便在第二位坐了下来。“
老太爷也不推辞了，便落座了，抬手一示意。
侧门便左右各进来四个面容姣好十五六岁左右的姣童，捧了各式茶点进来。
又有一个青衣姣童进屋来，便坐在另一侧的茶台前，开始点茶。
只见那青衣玉手一倾，一道水线冒着烟便冲进了碗内；那姣童便点起茶来，只点了一套千山初醒，白沫咬盏而不散；便捧了过来，半跪着递上给那钱太监。
那钱太监接过茶盏，留心在那姣童脸上溜了一圈，便笑着喝了一口：“好茶”
周莛只眼观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老太爷还歉意笑着道：“只今年天气冷得久了，不然配上新出的白茶，点起来才更好。”
“老大人果然雅致，可惜咱家是个没福份的；就算有茶，也没有这点好手艺的茶博士。”
“钱大人过誉了，什么茶博士，不过是家里的下人，见他有几分天赋罢了；大人若看得上，不若带上，也能时时尝的到。”
“唉，君子不夺人所好。”
“钱大人何必担心，这孩子跟了您，也是他的福分。”
钱太监一脸肃穆：“老大人言重了。”
老太爷则摆手道：“钱大人为娘娘办事，一路劳顿，若真看不上，便让这孩子给您松快松快，他这双手，除了点茶，便是推拿按摩也有一套。”
那钱太监眉头一跳，便笑道：“既然老大人竭力推崇，那咱家就不客气了。”
“尔香，你陪大人去海棠阁松快松快。”
那姣童便起了身，伸手扶起钱太监，低头恭顺道：“大人，这边请。”
那钱太监笑了笑，眼睛顺着尔香白皙的脸侧溜到他柔顺低垂的后颈，蜒着入了青衣内，手指轻轻摩挲了下尔香纤细柔嫩的手：“带路吧。”
老太爷和周莛目送了钱太监出了客厅，周莛看了眼老太爷，拱手道：“想来钱大人今日不会出行，那本官也不便久留；明日再来府上叨扰。”
老太爷回了礼：“大人慢走。”
随着周莛走远，老太爷才捂着胸口跌坐回位置。
门外候着的长随立刻进门，将后院的事儿斟酌着弱化了几分说了。
“什么？”老太爷霍地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那长随见他脸色已经变了，嘴唇都白了；哪敢再说，只跪着不肯说话。
“你且去吧。”老太爷站了很久“都老人了，还这么跪着，对你腿不好。”
“老爷，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老太爷摆手道：“你去安排好钱大人的随从，酒肉钱都不要吝啬。”
“是”
老太爷转身去了佛堂，一个人将自己关在里面。
老太太接了信，知道今日已经不会出发了，依旧按时辰给各房上了午饭。
只这天降大事，谁又能吃的下。
俞俶玉还在江氏的房间里看着，江氏还未醒来。
而思娴几个在正房的花厅里，对着一桌子的饭菜，也少了胃口。
思雅怜悯的看着一桌如同受了惊得鹌鹑般得姑娘们，又想到那日思茹在江南也算救过她；她想想还是要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快速的扒了几口饭，便说想睡要回房。
谁也没心思管她，趁着人手杂乱，她便摸去了思茹的院子。
思茹正没有胃口，午饭也没吃，几个婆子劝也劝不得。
见思雅来了，便想着思雅或能劝着点，倒也没拦着，直接将她放了进去。
思茹见是思雅来了，反而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思雅左右看了看那群婆子道：“我和妹妹有话要说，你们先出去。”
那几个婆子见两个小姑娘，想来也出不了大错，便互相看了眼，便走了。
思雅看着思茹一身宫装，宛如小孩偷穿的大人的官服，虽然尺寸没问题，但一团孩子气，总撑不住气势来。
她见人都出去了，便轻声问道：“我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你？”思茹惊讶。
“对”思雅捏着拳头，认真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我是真心想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你什么，你和五妹妹也救过我，不是吗？”
思茹见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反而舒服了点，这家里总归还是有人惦着她的，想着要帮她的。
她想了想：“谢谢三姐姐，若三姐姐真的要帮我，以后便多帮我看着点我姐姐吧，我姐姐人不坏的。”
她本想笑，却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只是习惯了和你抢，但是她不坏的。”
思雅感觉自己又见到了前世那些被逼着放弃读书的女孩子，明明不愿意，却被家里逼着，放弃学习，对她和校长说：“我不想读书，读书不如赚钱。”
她沉默着低下头：“或许，我说的话都很蠢；但是，我们总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因为人生是你自己的，别人不是你，他们不知道你的路有多艰难。”
“他们只会说，都是这样的，历来如此。”
“可是历来如此便对吗？”
“人总要为自己抗争一次。”
“你若是不愿意去，我替你去吧。”思雅终于将这话说了出来，觉得畅快多了：“我比你大，我母亲也不在了，这家里，我就跟孤魂野鬼一样，没人在乎；反正宫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你是谁。”
“我替你进宫，你就是思雅，我是思茹。”
“怎么样？”
思茹听她说完，将眼泪擦了擦，笑着抱住她：“谢谢你，三姐姐。”
只是思茹知道，这张府，江南，那么多见过她们的人，怎么可能会错。
换人也是欺君，一样是死罪。
她默默用力抱住思雅道：“我会记住你的。”
“妈妈！送我三姐姐回去。”
那几个婆子早就贴耳听得里面一清二楚，便立刻冲进来，将思雅挟了出去。
次日一早，那钱太监便带着思茹上了马车，张纶亲自出门相送，并将尔香的身契并一盒五十两黄金递了过去：“大人辛苦，一路多加保重。”
张纶亲眼看着思茹上了车，在那几个督卫的护送下，便出发了。
活生生忍住了声，一直笑着看着人影没了，才晃了晃身子；俞俶玉担心的扶住他。
他拍了拍俞俶玉的手道：“我去看看父亲。”
老太爷还在佛堂坐着。
张纶推门进去的时候，老太爷静静跪坐在佛前的蒲团上。
两眼微闭，一夜间，两鬓更加苍老了些。
“你母亲有错，但你不能怪她。”老太爷嘶哑着声音道“是我对不起你。”
张纶跪在一旁的蒲团上：“父亲，我十四岁科举秀才，爹爹你也如我一样，被陛下扣中不发；刚好太后为扩增皇嗣，大开选秀；母亲直接借了二叔的手，将二妹妹的八字递进了宫；我、二妹、还有柳家谁也没想到二妹会被选中”他轻轻一笑：“二妹连选秀都没去，却被谕召为八品长史；一进宫就被改赐六品宝林。”
“我还眼巴巴以为可以接回她，可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啊父亲”
“我今年都三十八了，我还能等几个十几年才能接回茹儿？”张纶跪伏在佛前抽泣：“我这一生，食言了二妹妹，还要再食言我的女儿；这满门富贵居然要靠一代又一代的女儿去填；我不甘啊父亲。”
老太爷慢慢睁开眼睛，慢慢站起来，走到张纶面前，等他抬起头来时，弯腰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自以为是！”老太爷痛苦的闭上眼睛：“你以为，那只是你的妹妹，你的女儿吗？那也是我的女儿！我的孙女！”
“你这十几年，步步高攀，以为凭借的只是你妹妹吗？错了！是陛下的制衡之术！张家根基太深了，书香世家，满门贵亲；你以为只是封昭几个女人就解决了吗？是陛下看到了我们的柔顺！看到了我们的忠诚！”
“若陛下觉得张家不忠，你便是将这满门女眷都填进去，也逃不了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你忘了当年谢氏满门的下场吗？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老太爷长叹口气：“都说我育才有数，可我始终舍不得对你下狠手，才养出你这么个柔弱的性子。”
“这官，从来就不是当官而已；你要入阁，就要学会揣摩圣意啊建宣。”
“陛下留中不发，真是为了区区三百万两银子？陛下担心的是你在江南根基太深，多有贪墨，你接近燕王，陛下怕又出一个谢氏啊建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