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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来 欲雨

    待得耳边一片清净后,皇帝暴怒着将卷宗摔向大门。

    “国库空虚!国库空虚!北边屯着三十万大军!南边屯着二十万大军!东边还有倭寇!个个都说着忠君爱国!个个都屯田藏私!这天下是朕的还是这些世族大姓的!”

    殿内的宫人闻言,“扑通”全跪下了。

    皇帝仰头看着雕龙画凤的梁柱,接着就是一阵猛咳。

    严福立刻连滚带爬的奔了过来,抓着皇帝的手,扶着他,含泪惊呼:“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站了一会,只觉得后脑冲上的眩晕感消了下去,他摆摆手:“事急从缓,事急从缓。”

    他借着严福的力气,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

    “大伴,你说这位置,究竟是朕的还是他们的?”

    严福再次跪了下来:“这天下从来都是陛下的。”

    “可朕从来不觉得,江南赋税,田地里能出多少,朕心理清楚,可商户们靠着这些世家大族,却一文都不想纳。”皇帝站了起来,又习惯性的满屋子踱步:“都说朕要于民夺利,可要照他们的奏疏,国库只怕一年都撑不住,一旦北边起了战事,就是整个内库也填进去,只怕也遮不过三个月。”

    严福伏在地上:“陛下。”

    皇帝目光凌厉的看着他:“严福,你看着朕”

    抬着头看着皇帝,只见皇帝不错眼的盯着他:“张家要做成铁案,朕也要做成铁案!朕要让这些世家大族知道,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

    他猛的将头磕在地板上:“老奴,遵旨!”

    “孟锗邯是不是快回来了。”

    “江南来信,说是已经走了水路回京了。”

    皇帝直着身子转头看着门外:“他这一路未必顺当,你这次去,无论如何要保他入京。”

    “诺!”

    是夜,内侍省。

    严福的书房内摆上了一张圆桌宴席,上首坐的大太监,围坐着四个精壮太监,都穿着过内侍三品服,只腰侧都悬着一把精钢御造横刀。

    屋内几人屏气敛声听着他吩咐事情,没有一个人分神去看那一桌子御赐的珍馐细肴。

    将事情交代完毕,严福拎起一只斗大的酒坛,站起身来亲自挨个倒了一碗酒。

    笑着:“咱家手里的极品就是这些前朝留下的女儿红,说是有六十多年,平日也没机会和弟兄们喝上一会。你们先把这一坛十斤喝了。”

    四人起身端了酒,昂首就喝了个一干二净:“多谢大人!”

    严福端了酒:“咱家别的不说了,只这两件事,做好了,咱内侍监从此也能和前朝的人掰掰腕子了。”

    左手首座的太监将碗一放,拱手道:“严公公安心,便是舍了小的们的性命,我与薛三也定将孟大人完整无缺送入京城。”

    另一侧的太监阴恻恻一笑:“公公,别的不敢说,您只管看看弟兄们的手段,别说一个明道书院,便是再来三个,也能给他们一网打尽。”

    严福:“要做成铁案。”

    那太监:“小人明白了。”

    严福拍拍手,两个小太监便抬着一个大红木箱子进了门。

    他上前将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金银珠翠:“按理这些应该等你们回来再给,可这次凶险,陛下知道大家艰难,先给弟兄们把家当先安排好了;咱家只一条,谁都不许落进官府手里,公然丢了咱内廷和皇上的脸!谁若是进去了,咱家丑话先说了,就算皇上心软会放他一条生路,咱家却是连他家一只麻雀都不放过。”

    几人互看了一眼,于是心里都有了点底,拱手跪地举誓:“我等不成功便成仁;决不叫陛下、公公为难!”

    严福满脸堆笑地将几人挨个扶了起来:“自家兄弟,快起来。”

    那负责明道书院一事的太监:“公公且安心,我等也不久留了,免得夜长梦多。”

    几人抬了金银便乘着夜色出去了。

    ————

    金陵张家

    俞俶玉这日接到了张伦的回信,信中张伦却只交待他只身远赴江南赈灾一事,又说这次是临时领命,估摸有个把月就得回京复命,让俞俶玉先行打点行程,带着孩子们去京中安置,不必在金陵久留云云。

    俞俶玉看完信,反倒有点奇怪了,按理若张伦不在京中,她一个内宅妇人带着几个孩子去京城多有不便,正常应该在金陵等张伦二次回京再去汇合才对,怎么就现在要出发了。

    她又念起隔壁三老太爷的案子暂时还没有进度,沉吟起来:估摸这里面还有别的变化?

    金陵这边毕竟是祖宅,在这里论资排辈的,她说不上话,做不得任何人的主;可若是去了京城,只要张伦不在,反而能当家作主;别的便利就更不说了;只是张伦不在,她还是有点担心的,平日不觉得张伦重要,可真让她一个人独挑大梁,又带着一群孩子,她也难免有点忐忑。

    祝妈妈见她捏着来信,倚着芙蓉踏上出神,便上前打了个千,给她捏起腿来:“大娘子何必愁苦,就凭咱们老爷的名声,便就只咱们主仆两人独自去了京里也不怕;何况咱还带着家仆护院。”

    俞俶玉犹豫了半晌,想了想,起身道:“帮我整理下,我去找父亲。”

    张老太爷之前已经看过那封信了,知子莫若父,张伦的顾虑,他心理很是清楚,只现在他已经退居金陵,鞭长莫及,何况早先的一些旧故也多有书信告知陛下的动向;但原地等着,也不是他的谋划,于是他从一早上就待在书房,等着俞俶玉拜见。

    俞俶玉到时,他已经提笔抄了半卷玉皇经。

    俞俶玉进了屋,行了礼,就等着老太爷发话。

    老太爷将笔轻轻搁着砚台上,掀了眼皮:“你来做什么?”

    俞俶玉低头:“儿媳接了官人的信,催着让儿媳带着孩子们去京里;儿媳也拿不定主意,便来请示下父亲。”

    老太爷轻轻一笑:“你来找我,想必已经拿了决定,又何必来问我。”

    俞俶玉:“儿媳不敢。”

    老太爷轻轻端了茶,抿了一口:“何时出发,和管家说一声,让他给你安排好车辆;护院家仆该带的盘好了,都带上;你如今也是当家的主母了,自己拿主意便是。”

    俞俶玉福了福身子,小心退了出去。

    老太太在后院接到消息时,沉着脸捻着佛珠低声念了声佛,徐妈妈小心窥了老太太的表情,便低着头上前扶了她起来:“老夫人您小心。”

    老太太站了起来低声道:“老爷既然放了,我这个做婆婆的也没道理拦着,你去替我传个话,就说我如今年纪大了,原也不想她做媳妇整日陪着我转,只是如今膝下冷静,我看雅儿挺有眼缘的,不如就留下了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多住些日子。”

    徐妈妈愣了下神,便点头道:“老奴这边去和大娘子交代。”

    “嗯,去吧。”老太太看了看今日送进来的梅瓶,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又将徐妈妈叫了回来,让她递了剪刀。

    这才抬手修了修梅口瓶里紫薇,端详了一会,拨弄了几下:“江氏身体不好,一路北上,怕是吃不得苦,一并留下来吧。”

    徐妈妈闻言愣了下,又急忙点头哎了声,边出门去寻俞俶玉传话去了。

    老太太轻轻捏着那早上刚插好的一树紫薇,抬着剪刀将一支侧枝给剪了下来,退了几步,端详了一会才满意的点头:“嗯,这花花草草,还是要修正下,才齐整。”

    徐妈妈按着老太太的意思,来俞俶玉这边磕了头传话。

    俞俶玉笑着扶她起来,便让人上了盏碎冰酪:“这大热天的,劳烦您特地跑来传话,徐妈妈下次只管使唤个人过来,我过去也是一样的。”

    徐妈妈喝了口冰酪,擦了擦汗,这才正直了身子回话:“怎敢劳烦大娘子,只老太太觉得膝下清冷,这才让老奴过来与大娘子商量一二。”

    俞俶玉则旁敲侧击的打听道:“雅儿平日里也不太出门,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平时娇惯,留下让她替我们孝敬母亲本是应该的,只怕会冲撞了母亲。”

    徐妈妈:“大娘子客气了,几位姑娘不怕老奴吹嘘,便是放在全金陵也是挑不出二家的规矩;只老太太也觉得与三姑娘有眼缘,这才特意让老奴来说。”

    说是商量,俞俶玉心中明白,这事只怕老太太已经拿了主意要留下思雅和江氏了;思雅好歹是张家的血脉,总不会过于苛刻,而江氏则未必好过,指不定哪天就说没就没了。

    她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同她们说一声,让思雅去给老太太磕个头。”

    徐妈妈起身:“那奴婢就多谢大娘子了。”

    俞俶玉亲自送了徐妈妈出门,这才收了笑脸回屋子,祝妈妈小心看了下外面问道:“大娘子,现在该怎么办?”

    俞俶玉抬手揉了揉额角:“还能如何,老太太亲自点名要人,还能不留?”

    她心道:别看老太太整日里念佛,可该下狠手的时候,她却从来不成手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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