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仇

    “我们刚刚遭遇山匪,主持他,为了保护我才死。”张熙冉抽泣指着断壁残垣般的院墙,又指地上尸身,一脸后怕摸样奔向司马菲。

    她头上钗环散了大半,东一缕西一缕,上半身湿哒哒被鲜血染着,模样极具说服力。司马菲被她死死拉着,本就受惊,现下更是吓得瘫软栽在地上:“你们……”

    “幸而我未婚夫郎保护我,不然我怕是也难逃一劫。”

    她这话真情实感,不似作假。

    司马菲惊魂未定,提不起力气,只能对赵逸颔首,她本就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小姐,对说辞浑然不疑。再说从她刚才角度看过去,二人确实背身环抱,似在深情安慰,结合关系,此番说辞行倒得通。

    “山匪已逃,小姐受惊了。”赵逸不慌不忙收了匕首,变脸极快,一脸痛惜道:“可惜未救下无乐主持。”

    张熙冉同他未来得及讲二句,还未向他人呼救。突来的山火从林中升腾而起映照在她眼中,未到黄昏时令,便照的半个天空都是橘色晚霞,蒸腾的热气扑向她被头发黏住的脸,似在灼烧她的喉咙,不远处着火的枞树映红了她的面颊。

    她鼻尖闻到木材烧焦的味道和滚滚浓烟,是死亡的味道。

    “山匪来了,走水了!”僧人们全部出动,排成一排,有些维持香客慌乱秩序,有些提着桶灭水大喊着。

    张熙冉震惊地转头,看着赵逸丝毫未变的表情。

    他原来知道,是真的会来山匪。

    *

    乌压压群山连绵,夜幕带来凉爽山风,吹开燥热降下雨来,纵使是微小甘霖,也不知是多少人心中的巨大希望。

    迎着漆黑山路,马车上气氛相当安静,突然一女子声音微弱打破平静:“你为什么要杀无乐主持?”

    光线太暗她看不见赵逸表情,只听他轻声回:“你又为什么替我打掩护?”

    张熙冉缩着身子,贴着背后冰凉的车壁,脖子上的伤早已让他包扎齐全,虽不是大伤,可是刺痛,碰一下就痛,不碰也痛。

    她后怕道:“我怕你把我们全杀了。”

    寂静片刻,赵逸牵着马绳,摩挲起腰间的青龙玉佩,漫不经心嗤笑:“我也不是谁都杀。”

    “可我亲眼看见。”张熙冉开口质问。

    赵逸语气冰冷道:“那不是无乐主持,他是叛国细作,真正的主持早死了。”

    张熙冉指尖触碰到染血的衣裳,混乱中她还未来得及换下:“你说叛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莫要血口喷人,而且你刚还要杀我。”

    “是你一无是处,还讨人嫌。”赵逸抽出绑在手腕上的布帛递向她,是从无乐主持尸身上搜的,有些破旧的泛黄棉布散开规整折叠后的印子,透出几点若有若无的墨迹:“可我也没想现在就杀了你。”

    接过布帛,张熙冉掀开轿帘,借月光艰难看见几个字:都指挥使同知孙辉《狸奴买办录》。

    “这是什么?”张熙冉忍不住语气中惊奇,问他。

    赵逸语气凉薄:“那本不知所云的书名大概率是什么暗号,让我惊喜的是上面印下的人名,这位孙同知。”

    “你是说孙同知通敌叛国,你有什么证据?”张熙冉语气都变调。

    点滴微弱红光从黑暗中冒气,宛若颗橙红萤火虫,他将火折子递到她手上,赵逸嘱咐道:“烤烤它,注意别焦了。”

    火光炙烤中,平平无奇布帛上逐渐出现个诡异难辨的复杂图案。

    他语气凉薄解释道:“这是漠北金昭部落的密纹,遇火则显,无火则褪。有它在在上面,这文字来自敌方,是确凿无误。无乐主持参与的事,于北山岭之战有关,甚至可能与你父兄战死有所关联。”

    “真的?”张熙冉想起贵妃的嘱咐,原主情感也在不知不觉影响她心智,迸发出悲痛。

    抓他衣襟,她情绪激动哽咽道:“你是说这事与我阿爹和二哥有关?”

    赵逸见她激动,掸掸衣袖拂掉她手,他并不喜欢别人触碰:“大概率是,所以我赌你不会告发我,划伤你嗓子也是怕你像往日般大呼小叫,任性妄为,不听解释。”

    “我从不知京城第一公子是个杀伐果断、性情凉薄之人。”张熙冉抬手抹泪,听他这样说自己,便出言讥讽。

    赵逸冷冷回击道:“按今日表现看,张姑娘也不逞多让。”

    “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密辛众多,不宜打草惊蛇通报朝廷。我探到消息也是机缘巧合。希望你能看在国公与中军府都使的份上保密。”他眼睛一撇,掏出匕首抵在张熙冉肩上,语气全是威胁道:“要是你透露给别人,就别怪我了。”

    她抓住匕首柄上冰凉的手腕,眼睛亮的像中秋皓月,浑然不惧,俯身向他靠近:“我不告诉任何人,而且,我还想帮你。”

    她咬下嘴唇,流出血丝无比坚定,让赵逸仔细打量她,未见一丝蛮横之情。

    朦胧间见到明亮的灯火,是悬在城门上的灯笼与火把,转眼马车已靠近城楼,高高的城墙青石厚砖给人无尽的压迫与安全感,门口官兵不像平常打诨聊天,而是身披铠甲,站得笔直。

    他们远远看见绛红色的马车,又看车夫是位鲜衣怒马少年郎,心晓等的人来了,问道:“可否是赵公子?”

    赵逸点点头,得到允许后他们掀开轿帘,他指着张熙冉:“这是国公府张三小姐,去潭涧寺进香与我巧遇,带了侍从,不过受了惊吓留在医馆未同前来。”

    他顿了一下,似是怕士兵误会他的青白,补了句:“……是我未过门的夫人。”

    轿中女子端坐,并未出声,算是默许。

    鸡鸣破晓,一缕檀香悠悠,翠桃打着哈欠准备给张熙冉今日要穿戴的衣服,她熏好鹅梨账中香,不满地抱怨:“小姐,我昨个听厨娘送饭时说,玉姨娘根本没抄佛经,还和老夫人说是过于担忧你出事,才抄不下去,油嘴滑舌真是找了个好借口,她恨不得小姐不好,哪里担心过你。”

    张熙冉吹灭灯芯,瞧着渐亮的天色出神:“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没说什么,”翠桃恨恨:“真可气,要不是夫人走得早,她这样欺负小姐,早她赶出去发卖掉了。”

    “玉姨娘是良妾,她祖父虽是平民,却救过我祖父的命,家族为了报恩亲许的婚事,哪能像你说的轻易处置。”张熙冉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今日不同与以往,小姐要出嫁了,”翠桃提起这个红光满面:“以后回来省亲,她就算见您也得恭敬着。”

    对着镜中面容,鹅蛋脸扫上清脂,贴好花黄,那双凤目如临渊般深不见底。张熙冉挑了个玛瑙簪子递给翠桃:“好人有好报,玉姨娘也该有自己的报应,只是没到时候。你手脚快一些,要不然怕赶不上成王妃的邀约。”

    成王现下奉命监国,虽有太后垂帘把持,权势依旧如日中天,此次成王妃邀请官眷,颇有深意。名单上本无英国公府,可成王家世子廖惜印与赵逸儿时故交,关系亲厚,最后一日才把张熙冉的名字也添了上去。

    王府左右只不过多了个人,多个坐席,给赵家未过门的媳妇个脸面。

    华冠玉服,仪态万方,选的苏绣料子颜色为正紫色,虽然款式素雅,却衬得成王妃如空谷幽兰,又像雍容牡丹,她手中端茶游走在官眷中攀谈,见张熙冉来了,客气道:“我前些日子刚打幽州过来,就听过张家姑娘大名,迟迟未见着人,今日见了果真如传闻那样漂亮。”

    张熙冉行礼回她:“小女从前性子直快,王妃才是百闻不如一见的雍容。”

    成王妃被她夸得直笑,见她脖子还缠着绷带关心说:“还以为你身子受伤来不了呢。现在世道不太平,京郊山匪都敢猖獗,不过你放宽心,王爷得知此事,已经下令剿匪,听说现下匪患已除,残党都归顺了朝廷,也算给你出了口气。”

    “多谢王爷和王妃关心,我没受什么大伤。”张熙冉做出受宠若惊表情。

    王妃微笑又说:“你不知,赵首辅家韩夫人在官眷中出了名虔诚,今日说是去庙里还愿才没来,你莫要和大家客气,可以与其他夫人相识一番。”

    两人寒暄二句,王妃便别过她,和其他朝堂官员夫人热络去了。

    在堂上随便落座,张熙冉并不无趣,拾了块碟中的山楂果子细嚼,目光细细扫过众夫人,最终落在角落一位着黑色刺花锦缎,头戴白玉发簪的夫人之上。

    这位夫人面相憨厚,身边无人攀谈,也不愿起身扎堆聚会,正独自吃茶。

    张熙冉太阳穴一跳,昨日赵逸派手下送来的画像,与这夫人有七八分相似。

    “都指挥司孙同知的夫人,方夫人。”她声音细不可闻。

    宴会厅颇大,她端起茶盏款款而行,避过聊得热络的官眷们,被迫听了一耳朵家常,才行到角落,开口道:“是孙家的方夫人吗?”

    方夫人没想道有人搭话,冷不丁一抖,回道:“是,敢问夫人……”

    她瞧见张熙冉梳着未婚发髻,赶忙改口:“这位姑娘是?”

    张熙冉在方夫人旁坐下:“在下是英国公张家姑娘,我二哥张衡勉在孙同知手底共事过,经常夸赞孙家清廉守礼,从不营私恪尽职守,属清流门户。”

    方夫人得了夸赞,感叹说:“是张家四姑娘吧?我家这都是分内事,在座都这样的,算不得什么,张二郎是谬赞了。只可惜天妒英才,如此青年才俊……”

    “不过张家为国捐躯是光宗耀祖之事,皇家都清楚,定会加倍补偿,还请姑娘节哀。”

    张熙冉听了纠正道:“张熙岚是吾妹,我不才,家中排行第三。”

    方夫人不禁发出声来:“啊?你就是张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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