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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沈雍?”

    风观止眉目微抬看向紫沅,说不诧异那才有假。

    这位沈掌门也算是中原武林的一号传奇人物了,刚至而立便接手了掌门之位,这些年青云派在他的引领下有如如擎苍巨木拔地倚天。

    所谓十年一轮回,随着铸剑山庄气尽,青云派算是坐稳了岭西的头把交椅,与江南的逍遥剑派、洛北的北刀盟以及关西的昆仑宫并称“四极”,构成了当今武林的中流砥柱。

    论说沈掌门怀瑾握瑜贤名在外,发妻亡后遗有一女,自此再无续弦更别谈什么风月闲情了。

    初闻其名风观止只觉又是个“高洁无垢”的伪君子,毕竟这么些年她实在见过太多表面高风亮节背地腌臜不堪之徒了,直到去年客居邑州数月顺藤摸瓜详细调查了一番此人的底子,才发现这位沈掌门还真全然称得上是个浑然无趣的正人君子。

    除了偶然的会客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练功房里习武,吃饭都是固定的一荤两素外加一道斋汤,即便是隆冬腊月依旧晨昏冷瀑淋身,好歹是一派掌门着实过得连庙里的和尚都不如。

    很难想象这般严律到近乎变态之人也会涉足烟花之所。

    紫沅抱着手臂蔑然讥笑:“什么奉清居士还不是与那些见色眼开的猪猡没两样,依我看啊,这世上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好男人,尽是些披着人皮的兽性未泯的畜生。”

    风观止拨动着茶盏中起伏的芽叶,神丝如波纹般发散开来。

    这话言辞虽糙却也真切,饶是春风玉满楼再逐风附雅,将门槛砌到三丈高,剥去金玉镶成的外衣终离不过青楼妓馆的本质。

    若说姑娘们是身不由己的陷落,那些衣冠楚楚的恩客便是肆无忌惮的侵噬。贵与贱、雅与俗向来不过只隔了那么层薄薄的布料,若仔细窥视,醒目的反倒是藏在皮下的东西。

    想到这,她又将信纸倒了出来,这一次却没展开,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这诗有问题?”紫沅眨眨眼,歪着脑袋惑然问道。

    风观止摇头:“诗只是寻常的诗,可这纸却不一般。”

    “有何特殊?”紫沅说着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纸面,若有其事地感慨道,“摸起来好像确实比寻常纸张质地要细腻绵滑一些。”

    “若是没猜错,此乃产自苍州云台县的千木藤纸,以质温如玉水火不侵闻名于世。”说罢,风观止将茶水泼在其上,纸面就像裹着一层清油,呈现出润亮观感,纸上的笔墨果然半点未晕。

    “哇!”紫沅像只好奇的猫儿甩掉纸条上的水渍举起来对着光看了又看,惊讶地发现纸面摸起来已经恢复干燥质地了,“何处能购得?我要买十卷!”

    风观止莞尔一笑,细细道来:“随着二十前张家后人绝迹此样技艺便已失传,如今已然无人知晓制作方法了。”

    言下之意,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那这……”紫沅看着手中的这张小纸,隐隐觉着分量非同一般。

    “自然是稀罕物,你手中这么短短几黍已然够换几枚金锭了。”风观止淡然言道。

    “什么?!”紫沅目瞪口呆,双手呈上。

    “能做到这般金如土且有足够存本用以靡费的,除了上面那尊大佛,恐怕也只有在野的那位了。”

    “难道是……天机阁?”紫沅虽不似风观止一般深涉江湖,却也久闻此名,如雷贯耳。

    风观止嘴角微扬,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自十二年前山外楼主易怀之离奇暴毙,如日当空的江湖组织山外楼便犹如大厦倾覆土崩瓦解,原以为颓态已成定局,谁知其旧部中有一名唤莲川的少年人也不知是何神通,不到半年光景竟将分崩离析的山外楼重组起来,更名为天机,也就是如今机阁的前身。

    这位年岁尚浅的天机阁阁主与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易楼主做派截然不同,向来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抛头露面的契机,可以说哪里有热闹瞧哪里就能见着他的身影,不可谓不通达。

    再想到近日江湖上那些蠢蠢欲动的暗流,此间虚实实在令人无法忽视。

    风观止拂衣起身,从袖中拿出面具走到梳妆镜前俯身捯饬一番后再次变回来那个风度翩翩的玉面柳三郎。

    走到紫沅跟前,从怀中拿出一支碧玉簪子将她散落的垂发挽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别:“我走了,好生照顾自己。”

    “风姐!”紫沅依依不舍地握住她的袖子,连忙问,“你何时能回来?”

    风观止思忖着:“年前吧。”

    紫沅秀眉微凝,虽然心里万分不舍还是松开了手,抿着嘴角撒娇道:“一定要早些回来跟阿沅一起贴春联。”

    白衣青年嘴角噙着笑意微微颔首,眉目隐然如雾。

    未再多言,人已似一阵穿堂风掠过了暗门,只余下一室被夕照点亮的尘埃。

    少女握着尚有余温的碧玉簪子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才撤回目光,将簪子宝贝地收入怀中。

    看着桌上漆盒中被忽视的月饼果子叹了口气,拿起一块塞进了嘴里。

    怎忘了,又是一年中秋了。

    -

    入夜后的京郊风冷得彻骨,一轮惨白的圆月空悬于天际。

    万籁俱寂中一道如练的白影乘风掠过,惊起林间栖鸟,转眼便又隐没于林深处。

    风观止踏着银枝穿行于林间,睫毛上也不知何时凝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宛若白露,一袭轻衫被林间露汽打湿紧贴着背脊,漏下斑驳月霰仿若身披霓裳羽衣的遗世散仙。

    未多时,一座荒废土地庙隐现于视野之中。

    遛了一路了估摸着时机已就她缓下脚步飞身一跃稳稳落在了铺满落叶的石龛之上,凤目轻挑,冷刃般的视线投向漆黑的树影招摇处。

    “出来吧,还想跟到何时。”

    话音刚落,一阵忽起的林风卷起层层叠叠枯枝腐叶幕天席地突面刮来,叶落间隙,几道黑影从暗处惊掠而出。

    几十里路都跟过来了,当真是好耐性。

    六名腰间系剑训练有素的蒙面黑衣人如鬼魅般现了身,展开雁阵转瞬便将她围困其中,从这些人轻捷的身法不难看出皆是一等一的好手。

    “如此阵仗,意欲何为?”风观止将手背到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帮不速之客,扬起的嘴角冷意渐凝。

    “我主欲请公子到府上一叙,特遣吾等前来相迎。”其中为首的一个身量高大的独眼汉子上前一步抱拳言明来意。

    言辞虽然还算客气,语气却无半分实在的尊重,怎会是请客的态度。

    风观止倒也无甚在意,移目望向此人,漫不经心问道:“你家主人是何方神圣?”

    “请恕在下无可奉告。”男子稍一侧身抬手请行,全然未给拒绝的余地。

    “连名姓都透露不得算是哪门子的请客之道。”风观止眸淡如水似笑非笑,冠玉般的面庞盈着月华,从容自若的神采仿佛能摄人心魄。

    时兼有一瞬的错愕。

    眼前分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却有着叫人无法错目的风韵。

    尚未开口,一旁的年轻手下便耐不住性建言道:“时大哥,何必同这兔儿爷多言,且将他打晕绑回去交了差便是。”

    时兼侧目冷峻地扫了眼不懂规矩的青瓜蛋子,后者接收到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后眸光明显一震连忙正色不敢再废话半句。

    风观止目光落在了此人腰间的佩剑上,结合此前的有意试探无须费神细究便已然洞悉了这帮人的底细。

    “崑山马帮二当家‘天目蛟’时兼素有绿林豪杰之名,何时竟做起僚下的龟公营生了。”她的语气不疾不徐,眸底盛着深不可测的谋算,“王洪允了你们多大的好处?”

    独眼汉子闻听此言眸光微变,虽面色不改可手却悄不声息地按在了剑柄之上。

    相比于他沉得住气的老江湖做派,其余几人拔剑的反应就显得稚嫩太多了。

    原不过随口一探,毕竟仇家太多真要翻旧账可不是朝夕能翻完的,此刻见这些人的反应,便知是猜准了。

    风观止眼底杀机暗酿,旁的都不论了,姓王的这笔账早晚得跟他好好清算。

    “早闻柳三郎秉文兼武慧心灵性,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寻常。”时兼指尖虚扣,暗力却半分不减,已是剑拔弩张之势。

    此刻裹着霜气的林风刮得紧,柳叶刀般寸寸切肤入骨,而碎落一地的冷白却叫人凭空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困乏。

    风观止旁若无人地掩袖打了个哈欠,算起来已足有三日没合过眼了。

    “客套话就莫说了,动手吧,早些料理完我也好寻个间隙补上一觉。”

    倦意如抽丝,她此刻已然无意再多说半个字。

    “那便多有冒犯了!”

    剑光出鞘,凌厉的剑芒顷刻映亮林间,时兼身法如电破风掠起直取面中而来。

    其余几人见头儿出了手,很有眼力见地按兵不动撤后半步在旁把守着。

    雪刃迫近,白衣青年居然依旧纹丝不动,似是对袭面而来的危机全然未察。

    时兼眉头紧锁,心中产生了一瞬的犹疑,以他探得的此人内力不可能全然接不住招。

    他只是奉命拿人并非真要取其性命,再不撤招只恐伤及要害。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原本不动声色的白衣青年却如惊雷般猝然出了手。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法,仅以一式云指便四两拨千斤地将锐不可当的剑刃生生截折了方向。

    时兼心下一惊,他早探得此人武功不浅故而未有一刻掉以轻心,却没成想竟会这般深不可测。

    马帮的二把手自然不会是什么泛泛之流,短暂乱神后顷刻便做出应对之举主动卸力化解,继而反守为攻覆手一掌迅猛击出,有意识规避了要害。

    这一掌太过收敛,只触到了青年的衣角。

    风观止凌空一跃凌纵身避过,背身的间隙她的脸色闪过一瞬的惊错,但眨眼间便又立刻收敛恢复如常。

    分神之际人已如影杀至,呼啸的掌风密集祭出几乎是擦身而过。

    无意过多纠缠风观止沉下眉心眼中杀机已就,只见她足尖借力如游隼般弓身掠起,在抬掌的一瞬将周身内力尽凝于丹田,几乎是错目间便闪身到了独眼汉子跟前。

    观局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空震的闷响,便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连人带剑一并被击飞了出去。

    喉头涌上一阵腥甜,时兼连连退出几丈远后才单膝跪地堪堪稳住了身形,吐出一口温热的血。

    “时大哥——!!”

    众人见状立即提剑上前,却被时兼抬手制止了,扯下被血濡透的面巾,授意道:“莫要轻举妄动。”

    面巾下是一张略显文气的脸,轮廓周正鼻梁直挺,忽略周身杀伐之气,若非脸上的缺陷这本可能是张读书人的脸。

    时兼拄着剑踉跄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若说此前拆招还存有侥幸,方才挨的那一击算是完全将他打醒了。

    尚未灌注全力的一掌便轻易将他肋骨震碎了两根,若继续动手,断无胜算。

    风观止拂袖收手,身如修竹稳立于龛脊之上,匿于阴影的半张脸晦暗不明,整个人如同一柄锋芒内敛的宝刀散发着致命的杀机,令人不敢直视。

    “八月十五不宜杀生,不过尔等若是求死心切我亦可成全。”她眼底的辉芒尽数褪去只剩下了深不见底的黑,仿佛再看一眼便会被侵蚀殆尽。

    此话也算是许了几人一条生路。

    时兼沉默未语眸光中有一闪而过的惑然,片刻后还是识时务地将剑收入了鞘,拱手告退。

    几名手下虽心有不甘,还见头领态度明确便也只得作罢。

    已过子夜,微茫的月光穿过渐起的稀薄林瘴,泛起朦胧的光雾,混沌空无,不似人间。

    时兼按住错位的胸骨,本已走出几丈,可风中忽然泄露出的一声不易察觉的闷哼却让他止住了脚步。

    果然有鬼!

    回头看去,只见方才还神情自若的白衣青年此刻竟眉心紧促脸色煞白如纸,虽尽力稳住身形可虚浮游离的气息运行可骗不了人,更别说额角滚落的豆大汗珠和袖口渗出的血渍了。

    显然是有旧疾在身。

    时兼低头看了眼自己胸腹上的血痕,恍然明了,此前挨的那一掌明明可以直接将他心脉震裂却只折断了几根肋骨,原来并非手下留情,而是……根本做不到。

    如此看来他伤情只怕早就发作了,方才那一举杀招也不过是孤注一掷的虚张声势罢。

    还是被识破了……

    风观止咬紧牙关看着去而复返的一行人,试图再度运功封锁经脉,可全然无法再压制此刻筋络内如脱缰的野兽般四向乱窜的真气。

    真气的猛然反噬使得她心口骤沉吐出一口乌血,再也撑不住从石龛上跌落下来。

    前两回都安然无恙地捱过去了,为何这次的反应会这般剧烈,且还意料之外地提前了半月发作。

    单凭结魄丹想要对抗那毒物果然还远远不够……

    风观止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从身体中剖离扔进了滚热的油锅里反复熬煎,在难以忍受的灼热之下她能清晰感知到有东西在经脉肌理间肆意游窜。

    封锁住巨阙也毫无作用,指甲深深陷入肉中也全然麻木了,万蚁蚕食的痛苦令她再也无法保持神志清醒。

    素净的白衣倒在枯叶丛中,因剧痛而蜷紧的身子如同羽化未果而垂死挣扎的蝴蝶。

    虽早知终日刀口舔血如独木行舟早晚会有路绝的一天,可没想到竟是今日。

    剧烈的耳鸣声几乎掩盖住了迫近的脚步声,仿佛有一把刀正悬在头顶将要斩下。

    此番被带走,会半道上就毒发身亡还是受辱致死都犹未可知。

    若能捱过毒发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姓王的猪猡所图不过色相,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便权当被狗咬了一口又如何。

    只要能保住性命,只要能活下去,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舍弃的。

    天人交战之际,也不知过了多久,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然而那些人却迟迟没有动手的迹象。

    等她用尽全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中只见方才那几名黑衣人此刻竟横七竖八地瘫软在地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思,顿时又有一汩血气翻然冲上丹田,她眼前一黑再也无法支撑心力地昏死过去。

    在陷入昏厥的前一刻,恍然看见一只粗布黑靴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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