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古时代晚期,神族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各神族部落间为倾轧土地常年纷争不断。

    耀旻墨族,军帐中,四子争位。局势之复杂就连墨族大长老无息一时也不知如何决断。

    耀旻墨族老尊主莫无慈死得突然,他在与宁安城交战时,误入宁安风家与梅家联合布置的奇幻阵法之中,最后被风家世子风汀击中要害,当场毙命。虽是意外,但阵前易帅,甚是凶险。

    若论军中哪位王子最有威望,当属耀旻墨族四王子莫珏。莫珏生母是冰渊族前长公主婉琰,论实力,莫珏是神界为数不多的、能同时使用火系、冰系两种相生相克的术法的神,但由于其母亲早逝,冰渊族近年来势力衰微,无人庇佑。于是莫珏很早就被老尊主莫无慈下放军营,过刀尖舔血的生活,与军中将士们同吃同睡。虽然军中威望甚高,可是于耀旻墨族朝堂之中,缺少心腹,政治根基不稳。

    若论朝中款曲,当属大王子莫悲最得民心。莫悲多年来在朝中经营有方,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笼络了不少权臣。可是大王子莫悲却一直没能拿到至关重要的兵权。

    老尊主莫无慈在世时,将权力分派于各个王子手中,是为制衡,故而也没有立继承人。如今老尊主陡然薨逝,只怕其中也大有文章,并不是表面上死于宁安风家世子风汀之手那么简单。

    夺嫡之争,暗潮汹涌。

    莫悲未曾轻易对莫珏下手,因为莫珏手里有兵权,这次宁安城与耀旻墨族交战,耀旻墨族军中半数以上将士都只听莫珏号令。若莫珏造反,只怕莫悲一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明白。莫悲空有民心,却无军心。

    莫珏也同样不敢明目张胆对莫悲下手。因为莫珏在朝堂上没有支柱,没有可以倚靠信赖的大臣。虽有军心,却未得民心。

    “莫老四!你居然要娶一个敌族的女人!你忘记父尊是怎么死的了吗!”中军帐内,大王子莫悲正在斥责莫珏。

    莫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不会忘!”

    “说得好听!”莫悲冷哼一声,“父尊尸骨未寒,你却只奔自己前途!莫老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吗?你娶了那女人,就获得了宁安城的支持,宁安城近年来疲于征战,最好的止战办法便是和亲,用女人换和平,不过是他们的一贯做派!你借此在我族站稳脚跟,好继任尊主!一切不过是为你自己!”

    “父尊大仇,我必报!宁安公主,我必娶!以战止战,现在的耀旻墨族耗不起。用一个女人来和亲,是平息两族战乱的最好方法!”

    “好!那老四你就看看今日这亲,娶不娶得成!那女人,踏不踏得进我耀旻墨宫半步!”

    莫珏闻言,心下一慌。跟随莫珏多年的中军将领萧卓匆匆赶来,在莫珏耳旁小声禀报:“四王子,宁安公主的轿子被拦住了。”莫珏脸上顿时阴晴不定,他看向大王子莫悲,莫悲神色高傲,一切尽在掌握,“老四,你若现在对我俯首称臣,我可以念在兄弟情分上,放你一条生路,给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为你养老送终。”

    莫珏闻言,却并未惊恐,反而恭敬地向高高在上的大哥莫悲拱手行礼,沉言道:“大哥,既然你不仁在先,就休怪弟弟不义了。”说罢顺势摔杯拔剑,只听得军帐内外一众将士同时拔剑,莫悲一党被团团围住。

    这下轮到莫悲慌了。

    “大哥若是执意与我为敌,只怕是走不出这中军营帐了。”莫珏冰冷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我知道,大哥的人就在中军帐外十里。可若他们这时强冲进来,我可不敢保证大哥安然无恙。”说罢,莫珏悠然地在军帐里的头把交椅上坐下,慢慢地端起一抔新茶,放在鼻尖细细品味。

    莫悲脖颈飕飕发凉,一身冷汗。

    中军帐外十里,两方势力剑拔弩张。

    莫珏其实并没有把握能赢了他大哥。他在朝中势力太过单薄,只在军中尚有几位可用之人。他也只是赌一把,赌一赌运气,赌一赌时机,赌一赌宁安城的态度。可既然是赌,在结果未定之前,也要有必赢的架势,决不能让敌人看穿自己的伪装。尊主之争,是赌命。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莫老四!你就算今日争得尊主之位,日后你如何安臣心、息民愤、平流言?”事到如今,莫悲也只能赌一把。他赌莫珏在朝中无重臣可用,在墨族百姓心中无威望可言。

    这话正好戳中莫珏痛处,他把茶杯重重一搁,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起身,盯着莫悲:“大哥,你若现在对我俯首称臣,我可以念在兄弟情分上,放大哥一条生路,给大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为大哥养老送终。”同数分钟之前还嚣张不已的莫悲一模一样的话从莫珏口中说出,莫悲却只觉得自己又是不由自主一身冷汗,汗水已经湿透厚厚的铠甲,莫悲忍不住地战栗。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颤抖,可是仍没能逃过莫珏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他眯起细长的凤眼,带钩的眼角仿佛随时都能摄人心魂,莫悲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就快要攻破,只差最后一步……

    “你们以为,截了本公主的轿子,就能拦住本公主的去路吗!”

    军帐外传来清冽沉静的女声,不怒自威。

    中军帐门打开,拿着大刀的耀旻墨族士兵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位面容极美却神色冷峻的女子一袭婀娜红衣,如血染的盛放红莲一般,踏云头而下。凤冠霞帔与其面容争辉,极致的华丽美艳中,竟会分不清是人衬了嫁衣如火似画,还是嫁衣更衬得人娇艳夺目。神女乌黑油亮的长发随风飞扬,她经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梅花芳香,赋予那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几缕生动。这神女容貌虽生得俊美,眼神却凛冽非常,杀气四溢,冰冷无情,细细看去,她的眼底却又有几分不易为人察觉的悲悯——洞悉一切世事却又万般无奈的悲天悯人之神情。耀旻墨族的将士们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神女,殊不知,这位正是整个神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宁安公主。

    莫珏也顺着凛冽冰冷的声音看了过去,竟有顿时的分神。那天,梅蘅是冰冷中军帐里唯一的色彩,恒久刻在莫珏心里,挥之不去。

    “孤乃宁安公主梅蘅,自愿嫁与耀旻墨族四王子莫珏。自和亲之日起,宁安城与耀旻墨族退兵休战,互不侵扰,和平共处。”梅蘅威仪的声音响起,透着不容拒绝的神圣、无尽的冷漠和毫不留情的果决,闻之者不寒而栗。

    “我呸!”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耀旻墨族三王子莫妄突然拔剑冲向梅蘅,“区区一个宁安公主,就想将我们打发了?父尊大仇未报,你胆敢送上门来!你既送死,我便送你个痛快!”

    梅蘅站在原地未动,神器碧缥刃不知何时已经闪现在手中,散发着幽幽的透入骨髓的冷蓝色荧光。可是还未等梅蘅动手,一柄闪着火光的长剑便已经矗在梅蘅身前,将莫妄的剑挡了回去。梅蘅认出,那是耀旻剑,是耀旻墨族代表至高无上权力的尊主之剑。

    被打倒在地在莫妄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四弟!你疯了吗!她是我们的仇人!难道你真的像大哥说得那样要跟这个女人狼狈为奸吗!”

    “三哥,抱歉!”莫珏收剑,向莫妄行兄弟之礼,“过了今晚,她便是我的妻子。”

    “大哥,”莫珏看向已经震惊到说不出来话的莫悲,“现在,大哥还觉得我在朝中没有政治根基吗?”

    莫悲愤恨,二话不说,向梅蘅所在的方向扔出自己身上仅剩的一把匕首,指着梅蘅:“这个女人——死也不能——嫁进耀旻墨宫!”

    遗憾的是这柄匕首在靠近梅蘅眉心三寸的时候,又被人一把接住,未伤着梅蘅分毫。接匕首的人自然是四王子莫珏。

    梅蘅冷冷地看着墨族大王子莫悲,眼中有几分肃杀:“孤的立场,便是宁安城的立场,宁安城的立场,便是大半神族的立场!耀旻墨族四王子莫珏,品行贵重,德才兼备,堪当大用,宁安城愿举全族之力扶持四王子莫珏登尊主之位!”说罢,转身朝向莫珏,跪地行礼, “尊主莫珏,千秋万载,神威不息!”梅蘅用内力将这声音传出营帐之外,传向十里外对峙的两方势力,传向广袤无垠的墨域……

    军帐中众仙见莫珏已获得了宁安城的支持,莫悲一党顿时慌了神,犹豫不决,本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干脆顺应宁安公主的响应,拥立四王子莫珏。但又因为心虚,想到平日里收过大王子不少好处,且又有把柄握于大王子手中,实在不敢立时倒戈。

    军帐中氛围一时焦灼不下。莫珏朝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里使了个眼色,顿时,一个声音响起:“末将姚朔恭贺尊主继位!尊主莫珏,千秋万载,神威不息!”

    这姚朔是莫珏在军中的心腹,跟随莫珏带领诸将士南征北战数万余年,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甚高。其父姚廉是耀旻墨族两朝元老,多年来在朝中屹立不倒。此番夺嫡之争,他始终保持中立态度,并没有明确表明是支持大王子还是四王子。如今看来,姚朔能随莫珏南征北战多年从未被召回,只怕其父姚廉早已暗中支持四王子一派。

    以姚朔在军中一呼百应的威望,军帐中众仙立时向四王子莫珏的方向跪倒一片,高声齐呼:“尊主莫珏,千秋万载,神威不息!”

    莫珏扬起下巴,高傲地、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他大哥莫悲:“大哥,就差您了。”

    莫悲悲痛欲绝:“莫老四,你糊涂呀!夺位之争我输了,我认!可如今你靠一个外族女人上位,是要将我族的权柄向宁安城双手奉上吗?你个叛徒!你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大哥若执意与我为难,”莫珏打断莫悲的话,“我只能保证不殃及大嫂和几个侄儿。”莫珏递了一个眼神下去,中军帐外瞬时就传来一阵女人的喊叫和几个孩子的哭声:“夫君!救我!”“阿爹!救救我们!”

    莫悲双腿发软,跌坐在地,气得指着莫珏鼻子破口大骂:“老四!你好手段!”

    莫珏极其阴鸷,走到莫悲面前,直勾勾地盯着莫悲的眼睛:“大哥,胜负已分。”

    沧州,宁安城军营。

    “报——耀旻墨族夺嫡之争胜负已分,继任者是四王子莫珏。只是…只是……”前来禀报军情的小仙兵突然吞吞吐吐,欲语还休。

    “只是怎么了?你快说呀!”梅家二公子梅缘故焦急道。

    “公…公主殿下…突然现身,孤身嫁入耀旻墨族,成为了莫珏的夫人。”

    “什么!”梅缘故一下子跳了起来,“小蘅这不是胡闹吗!”梅缘故有些着急上火,“墨族与我宁安城,隔着血海深仇!婚姻大事,岂可这般儿戏!小蘅怎么不与家人商量就这样仓促地成婚?而且,还是、还是……”梅缘故看了看在一旁的风汀,风汀脸色铁青,不吭一声。梅缘故继续说道:“小蘅心仪之人,不是风小公子吗?如今这般荒唐嫁入墨族,这可怎么是好?”

    主帅梅玖双手背后,看着挂在大殿上的行军作战舆图,双唇紧抿,但心中却早有筹谋。“既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那便将错就错吧。”

    “这场仗,已经打了太久,是时候终结一切了。”

    小蘅,别怪大哥心狠,大哥也只是为了宁安城的和平。梅玖在心中暗自祈祷:小蘅,以后在墨域,你就自求多福吧。

    是夜,冷冷的月光洒在长乐神殿的窗楹。一切都在黑暗之中,墨域中或浮或沉的百态,都被月光笼罩于它银色的光芒之下。经过白天一番较量,莫珏已经顺利成为新任耀旻墨族尊主,梅蘅则成为了明媒正娶的尊主夫人。“明媒正娶”,梅蘅有些玩味地打量着这四个字,我哪里算得明媒正娶了,梅蘅心里冷笑,若非为了那被困伏魔谷的十万宁安城神将仙兵,为了月明姐姐未寒的尸骨,为了风铭哥哥能活着,为了太多太多无辜的精灵散仙能少一些无畏的牺牲……自己哪里会只身踏入墨域,孤身嫁入耀旻墨宫,住进这长乐神殿!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阴谋诡计!梅蘅心中愤恨不已。

    风起,卷走几片乌云,月光更加皎黠而冷酷,风中带来丝丝寒意。站在牖户边的梅蘅没能压住这侵入肺腑的寒意,咳嗽了起来。原来,没有法力护体,自己如今的身子比凡人还要弱上两分。自从在伏魔谷中伤了元神,梅蘅的内力就在一点点流失,白日里军帐中,她只是用所剩不多的法力强撑罢了。如今,同那人、戏已做成,只盼他能如约放过伏魔谷里的十万宁安城仙兵神将们。

    梅蘅一席鲜红的嫁衣尚未褪去,只是摘了繁重的头饰,如瀑般的秀发披散在身后。她靠在窗边,忽觉自己一人在这耀旻墨族无依无靠,再不能承欢父母膝下,再不能同好友打闹,在马背上肆意风发的少女时期,恐再也回不去了。往昔任性胡闹的日子,在这一刻统统都将不复存在,踏入深宫,从此肩上只剩责任。是为这场战争中死去的冤灵能得到安息的责任,为月明姐姐大仇得报的责任,为宁安城从此在一众神族部落中更具威望和地位的责任,为神族各部落能和平共处的责任……为各方利益都能满足,唯独不能再为自己。梅蘅不觉伤感落泪,直听到殿外值守的仙侍们齐声行礼:“尊主!”梅蘅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回神来。她整理整理情绪,尽力不露出一丝破绽,前去行礼问候。

    “尊主。”

    莫珏长身玉立,烛火摇曳的地板上映出他的身形,忽明忽暗,看不清晰:“免礼。”莫珏看着梅蘅,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尊主荣登大宝,望您依约放了伏魔谷里的仙兵神将。”梅蘅将自己隐藏在他的身影之下,低头,也掩了情绪。

    “你放心,你帮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放过他们。我已打开了伏魔谷的结界,若是那些仙兵们还活着,必然能够平安回到宁安城。”

    “谢尊主。”梅蘅略略施礼。

    二人良久无言。

    能说什么呢,梅蘅不知,也不想去想。她不想也不需要去讨好这位新任的墨族尊主。梅蘅少女时代的满腔深情,早已悉数奉献给了她青梅竹马的少年将军——风铭。而她自己如今只身入墨域,也不过是为了那被困伏魔谷的十万宁安城将士,为了那些常年忍受战乱之苦的边境难民。救众生于水火,置自我于不顾,是她这个做公主的与生俱来的使命。这责任的重担,她逃不掉,没法逃。如今的梅蘅,早已戒断了感情,犹如提线木偶。至于为什么还会活着,梅蘅自己也说不清。可能她毕竟是五色梅花家族唯一的幺女,而五色梅花是上古神族,神力无边,以至于她这朵世间唯一的只剩三瓣的五色梅花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耗尽了元神之力,也只是法力尽失,将将还能勉力维持人形而已。

    莫珏也一时语塞,眼前这个女子,他不是第一次同她打交道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有数万年了吧,那时她就救过他,他记得她,只是她可能早就忘了。她明媚如艳阳,让他总是追逐她的身影。他是刺客的时候,不巧遇上她,她一袭青衣去抓他,一柄寒霜剑使得行云流水,身手好得他差点招架不住,幸亏手下赶来及时,他才侥幸逃脱。回去脱下夜行衣,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被她划得密密麻麻全是血口子。莫珏很小的时侯曾经潜去宁安城打探消息,误入泉林沼泽,身中剧毒动弹不得,得亏遇到去泉林沼泽戏耍的梅蘅,梅蘅用独特的法术救了他,彼时的她法术还不精湛,但救人已经是她的本能,她佯装严厉地警告他外邦人不要随意擅闯沼泽,其实那时她也不过是个毛孩子,没有后来那么多利益算计与勾心斗角。那时他就说过,长大会娶她。她却潇洒一笑,“不用!”而后走得比天边的云朵还利落潇洒。再后来,便是在战场上遇到这个女人,很久不见了,她眼中没了少女的单纯清澈,只多了狠厉和决绝。战场上杀敌毫不手软、毫不留情。她没使寒霜剑了,用的是上等神器——碧缥刃,那里面似有上古大神半生的神力加持,刃刃致命,不少墨族将士在她的碧缥刃下灰飞烟灭,这其中,就包括莫珏的父尊——先墨族尊主莫无慈。

    莫珏看着眼前的女人,褪去战袍,原来她这样娇小、瘦弱,仿佛风吹就倒,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年潇洒肆意、快意恩仇的侠女模样。她褪去了发饰,但尚还穿着嫁衣,过去他从未见她身着如此艳丽的颜色。他只知她性子刚烈如火,却喜着素衣蓝裙或是蓝衣白裙;而今晚她身着如火般刚烈浓艳的嫁衣,却平静温驯得与往日格格不入。但是没关系,莫珏心想,今夜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他使了什么手段,对莫珏来说,梅蘅——终于触手可及。

    墨域的夜晚甚喜起风。呼啸的风声穿过窗户,吹散了她披肩的乌黑油亮的发,似有似无地拍打过莫珏的脸颊。风声中带来好闻的梅花香,袅袅袭人,久久不去。朝思暮想的佳人如今就站在莫珏眼前,触手可及,占有欲开始燃烧。莫珏情不自禁,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额鬓,梅蘅却微微侧头,顺势躲过。莫珏微恼,有些想要宣誓主权般说道:“今天起,你是我的夫人。”说完便收起顿在半空中的手,掩饰他些许的尴尬。

    “我知道。”梅蘅不温不火,没有情绪。

    “罢了,我不逼你。”莫珏转身要走,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又用不可反驳的口气说道:“只是我希望你记住,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有些妻子该做的事情,你早晚都得做!”

    这些话正戳了梅蘅心窝子,她抬起头,双眼通红,看着他的背影:“你没逼我吗?我已经嫁给你了啊。”

    莫珏离开的身形一顿,停在原地,想起梅蘅嫁给他的种种事由,扭头,瞬间移形到梅蘅面前,捏住她的双肩,咬牙切齿:“我不许你再论前尘往事!”

    “前尘往事!你只当那些是前尘往事吗?!”梅蘅愤然,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大叫道:“你知道伏魔谷中十万仙兵神将一个一个死在我眼前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爱的人在我眼前闭上眼睛是什么感觉吗!”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伏魔谷中十万仙兵神将流血漂橹的惨状、月明姐姐死在家门前最后一步的遗恨与痛心、风铭哥哥在伏魔谷中垂死挣扎的情境……各种血泪相互混合,仇怨、悲愤,梅蘅恨不得剐了眼前这个男人!

    “我知道啊!我怎会不知!”莫珏心想,“亲人、爱人死在眼前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父尊是怎么闭眼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看着我的父尊死在我面前,然而是你设计杀了他,我的感受,我的心痛,你终于也能尝一尝了!”

    “杀我父尊的,怎么能是你啊?你知道我有多痛吗?”莫珏捏着梅蘅的肩胛骨,力气大得仿佛随时要将梅蘅的骨头硬生生捏碎。

    梅蘅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冲莫珏大吼:“莫无慈他是死有余辜!他残害众神生灵,无端挑起诸神战乱,暗杀宁安风氏,毒杀月明姐姐……桩桩件件,够他下冰渊地狱无数次!他根本不配为神!”

    “啪!”莫珏一巴掌呼到梅蘅脸上,脸色阴鸷,愤怒不已,已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而那打了梅蘅一巴掌的右手却掩在宽袖之下微微颤抖,“孤,不许你妄议父尊!”

    梅蘅捂着瞬间充血的半张脸,火辣辣地,她用食指轻轻擦去嘴角渗出的一丝血渍,不依不饶道:“你心虚了吗?你要为父报仇吗?杀了我啊!”梅蘅抬起眼,对上莫珏的目光,恶狠狠地看着他,宽大的袖袍里飞出一柄闪着冷蓝色荧光的碧缥刃,直直向莫珏脖颈刺去!“莫珏,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做夫妻,绝无可能!你、我之间隔着的,是无数条生命堆砌起来的皑皑白骨!是两族之间的血海深仇!是阴谋诡计,是利益算计!是为一时和平而不得不妥协的无奈!我陪你演完这场戏,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都别管谁,谁都别欠谁,我们之间的帐,一笔勾销吧。”说时迟那时快,莫珏反应飞速,一把抓住碧缥刃,刃尖离他的脖颈只有一指节的距离!莫珏力大无穷,紧紧抓住碧刃,想要将那刃尖拽离自己的脖颈。“梅蘅,你竟想杀我?”莫珏难以置信。

    “哈哈哈哈,”梅蘅冷笑起来,“莫珏你装什么装?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杀我?”梅蘅死命地握住碧缥刃,用尽全力向莫珏刺去。二人一时僵持不下,梅蘅憋得双眼通红,她感到自己每每一运功,内力就流失地更迅猛,真气耗散得更快,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理会这些了。梅蘅只想杀了眼前的新尊主莫珏!

    梅蘅力量渐弱,莫珏抓住空隙,用法术抽离了那碧刃,累得在一边大口喘气。梅蘅见如今法力尽失的自己杀不了莫珏,心下一横,伏魔谷中十万宁安城将士已然放出,风铭哥哥已经被自己用一瓣元神真身所救,想来性命无碍,而自己身陷墨域,只怕再难出这泥潭,使命既已完成,了无挂碍,不如一了百了!“莫珏,我绝不做向你摇尾乞怜的狗!”于是两眼一闭,便要用那碧缥刃结束自己的性命。

    莫珏眼疾手快,心想宁安公主身份贵重,万万不能死在长乐神殿,若是新婚之夜公主自尽,只怕宁安城与耀旻墨族刚刚平息的战事又要激荡起来,以墨族眼下兵力,跟宁安城损耗不起!于是用法术束缚住梅蘅的碧缥刃,碧刃一时被悬在半空。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忽听得殿外一声长箭鸣啸,划破寂静夜空。外头顿时乱作一团,仙侍高呼:“有刺客!有刺客!”

    “吱——”长乐神殿的殿门不知被何人推开一条缝,莫珏梅蘅二人向门外看去,就在此时,“倏——”一支灭神箭穿门缝飞来,正对梅蘅心间,梅蘅心下了然,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潸然落下,就等这一刻了。

    梅蘅眼睛闭了好久,想象中的刺痛、倒地、与这个世界告别、魂飞魄散……却统统没有发生!她转了转眼珠子,感觉自己可能还活着,于是睁开眼,只见莫珏稳稳当当地抓住了那只箭矢,而箭矢就停留在梅蘅眉心前半寸。梅蘅忽然浑身泄力,两腿发软,瘫倒在地。

    莫珏将手中的箭矢掰成两断,重重扔在地上。“来人!将夫人殿中所有刀剑、利刃全部没收!连发簪也统统把尖儿给掰了再让夫人使用!”

    “是!”仙侍们回答。

    “还有,本尊养你们是饭桶吗!今晚的刺客,给本尊一个交代!”

    “是!尊主。”跪在地上的仙侍们瑟瑟发抖。

    “梅蘅,我不想逼你。我会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但是,你最好别逼我等不到那一天!”莫珏生气又无奈地警告梅蘅。说罢,他使出法术,将梅蘅的碧缥刃收入自己囊中,“夫人,这碧缥刃威力无穷,孤深恐你使用不当,伤了自己,孤就不好同宁安城交代了。所以,孤先替你保管这神器,哪日你需要时,孤再归还于你。”话毕,不待梅蘅回应,便拂袖而去。

    仙侍们留在长乐神殿中叮叮哐哐地搜罗着所有锐利的东西,一时没人注意梅蘅的举动。梅蘅虽心有余悸,但尚还保有一份清醒。她悄悄捡起地上被掰成两截的箭矢,那箭矢非同一般,尾羽上暗暗闪现着宁安城暗桩“天外仙”组织的特有标记,心中不觉酸涩,阵阵凉意袭来,手中渐渐无力,两行清泪落下,“大哥,连你也要将我赶尽杀绝吗?”但梅蘅还是习惯性地用所剩不多的、最后一点点法术把箭矢上的记号抹去,然后再不动声色将箭矢扔回原地。

    仙侍们叮叮哐哐地在长乐神殿里执行着尊主莫珏的命令,宫殿里一阵混乱。梅蘅依旧瘫软在地上,心有余悸。在这偌大而冰冷的宫殿里,将无人关心她,无人在意她,今后的路,将要自己走。她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好想好想就这样将自己深深地藏匿起来,与这个世界再无关系……

    “娘娘…”一声轻柔地呼唤将梅蘅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抬起头,泪痕还留在眼角,一位年轻的仙婢映入眼帘,仙婢拿起素色的锦帕,替梅蘅擦去眼角的泪渍,柔声唤道:“娘娘,好久不见。不知娘娘这些年是否安好,婢子十分挂念。”像是有什么东西唤醒了梅蘅沉寂已久的记忆,大脑“轰”地一声停止了思考。梅蘅看着眼前这位熟悉的、容颜清秀的女子,她的打扮与宫中其它仙婢并无不同,只是数年前,她们还曾并肩作战,这些年不见,原来是被“天外仙”派到了这里。仙婢见梅蘅打量着她,轻轻低头,一支“轻羽簪”悄然插在发髻上。梅蘅抬手,轻柔地触碰并旋转了一下她的轻羽簪,朱唇轻启,说道:“青环,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仙婢又惊又喜,凑近梅蘅耳边悄声道:“娘娘,青环自三万年前就被派往这里潜伏,今日才收到任务便是与娘娘接头。”

    梅蘅按下心头之喜:“我明白了,你且先退下吧。”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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