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漠以北是沧州,北境严寒,黄沙漫天。无垠的辽阔、灰黑的天空和金色的沙丘交相辉映,互相组合,成就了一幅广袤独特的塞北画卷。沧州,北境边疆,长冬无夏,严寒弥漫、刻入骨髓。哪怕是常年定居于此、有神骨仙术护体的诸神众仙们,也不得不在此裹紧了衣襟,披上厚厚的貂皮。

    黄沙在寒风中飞舞,狼王辰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孤寂与荒凉交织,这里与鬼域接壤,神迹罕至,只有风的呼啸和寂静的沙子在耳畔回响。凄凉的景象诉说着这里的严寒与残酷,鬼域的撕扯与冷漠。

    沙丘像狂暴的巨兽,吞噬着前行者留下的足迹,漫天飞扬的尘土中封尘着一个又一个英雄的不老梦。

    风铭的脸庞苍白如雪,眼眸深邃如同永夜,尽是化不开的浓愁。一支纯净洁白的玉箫在风铭的唇边微微共鸣,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玉箫的纹理,指尖随乐声的起伏而起落有致,箫声呜咽,起承转合间缓缓倾吐出一段难以磨灭的故事。

    狼王辰抖抖了肩上的灰,箫声过于幽怨,它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歹自己也是威风凛凛、震慑一方的山谷之主,怎听得了这样哀怨的箫声?辰忍不住想要发出狼嚎。

    或许是背上的少年感受到了狼的焦虑与不安,风铭轻轻拍了拍狼王辰的背脊,安抚道:“待我将这曲吹完。”

    数月前,初来乍到的风铭在山谷中遇到了狼王辰,一神一狼斗了三天三夜,狼王辰很不幸的成为了风铭的手下败将,风铭很开心的收了狼王辰作自己的小弟,而狼王辰则自此不得不听从风铭的号令,视他为主人。既然现下主人非要吹奏这哀伤至极的古曲,那我也真是无可奈何。狼王辰这样想着,耷拉着脑袋,原本直立又机敏的两只耳朵有气无力地垂落下来,低头丧气地驮着少年在黄沙大漠中慢吞吞的往前方走。

    玉箫古曲悠长,韵味无穷,狼王辰不太懂神仙们的文化,但也还是能从中听出被岁月压迫了无数年的思念,溢出沧州大地的凄凉与悲悯,最后终归落寞,夜寂无声。

    终于一神一狼走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风铭双手结印,暗蓝色的神迹同时浮现于狼王辰的额间。辰是狼王,尚未修得人形,暂不会言语,但是能与风铭心意相通。风铭的掌心触碰到狼王辰的额间,与它心灵感应:“辰,你是在问,那首曲子怀念的是什么人对吗?”

    辰点了点毛茸茸的大脑袋。

    “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梅蘅。”回忆漫长,可他现在却只能凭回忆度日,“她有着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

    少年纵身从狼背上跳下来,揉了揉狼王柔顺靓丽的毛发。自从风铭收了这狼王辰做小弟,对待它也是悉心呵护。狼王辰的毛发被风铭洗刷的丰盈而有光泽,柔软又富有弹性,充斥着飒飒生机。辰乖顺地坐在了风铭的脚边,高高地昂起脑袋,为它有一个英雄般的主人感到自豪。

    “她爱洱海月,沧山雪,爱自由,向往洒脱不羁……”风铭自顾自地回忆着,辰却微微有些不耐烦,关于主人远在墨域的爱人的碎碎念,它的狼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辰擞了擞毛,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听这些了。

    风铭却伸出一只手,倚靠着辰,另一只手顺了顺辰的毛:“辰,做一匹野性未脱的狼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懂得,我们这些被驯化的神仙的苦恼。”

    “哎呀!本狼王不是说这个啦!本狼王要说的是,我今日这般帅气的毛发,要让你给薅秃噜皮啦啊啊啊!!!把手拿开!!!快拿开!!!”

    少年并不理会狼王的不满:“辰,今日你这发型还是我梳的呢!”风铭威慑道。

    辰撇了撇嘴,将犀利的目光收了回去,不情不愿地:“行吧,你武功比我强,你说什么都对!

    不过我也觉得,做一匹狼确实没什么不好。你们神仙之间就是利益纠葛太多,算计太多,贪嗔痴、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麻烦!论潇洒,倒真是不如我这匹自由行走大漠的狼,想去哪里去哪里!”

    “对啊,你有自由,虽然现在被我收编了,但你还是相对自由的。过去和蘅儿一起在人间生活,那里有首小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想来是这样的道理啊!”

    “蘅儿……”风铭呢喃道。

    狼王辰又摇了摇它那威风凛凛的毛茸茸的大脑袋,哎,真是三句话不离女人!

    辰极其稀有的银色毛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俊美雄壮的身形在夜色下更显矫健。毛发中间或夹杂着黑色灰色的几缕杂毛,梳洗得整洁干净,根根分明,柔顺蓬松又充满野性的生命力。它的眼睛神秘深邃,闪烁着狡黠的淡蓝色锐利光芒。肌肉健硕发达,四肢粗壮有力,身躯矫健敏捷,力量与优雅在辰的身上完美结合。它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原地站立着,高昂着头颅,挺直着背脊,目光凝视前方,看着深黑色不可捉摸的未知夜晚,时刻机警着暗中伏动的阴谋诡计,它不怒自威,便已然是这苍茫山谷中的王者。

    黄沙漫卷,孤月斜挂,满地寒霜。

    少年风铭在这苍茫月色下起舞挥鞭,往事历历在目浮上心头,跨越过数万年的时光,每一道挥出去的鞭法,俱是她的影子,月下与她起舞伴歌,或是抚琴和唱,而今只剩秋风萧瑟呼啸于耳畔,再不见佳人容颜。只见风铭一鞭直入星河万仞,如游龙画出完美弧线,瞬而又似鹰隼俯冲直下,鞭尾落于大地之上,炸出一片尘埃星辉;又一鞭横出划破苍穹,迅如猎豹,击碎虚无;再一鞭落于地面,大地便震了三震,带起一阵狂风闪电,一条无影长鞭如蛟龙出海,腾蛇乘雾,虚幻莫测,形随势变。最后化为一道流光,风铭身与鞭合而为一,只听噼啪落地声,不见影鞭显身形。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柄精致的扇子横空飞来,扇身精巧绝妙,扇骨乃万年古木,扇面刻有镂空花纹,纹路上流淌着神秘的符咒记号,直直戳向无影长鞭的破绽之处。说时迟那时快,风铭迅速显身,变换招式,破绽之处顷刻间化为防守之处,长鞭只见攻势,不见甩尾。而那扇子的主人也终于现身,扇骨开合之间,二人已连过数招,招招致命却又化攻击为无形。二人打得酣畅淋漓,一时间难舍难分。

    “数月未见,你的无影鞭法大有长进。”扇子的主人终于停了手,风汀将风云扇收回手中,颇为赞许地对弟弟打趣道,“竟能堪堪与为兄我打成平手,你小子很不错嘛!看来父亲的那顿鞭子没白挨啊哈哈哈哈!”

    话说自从上次风铭作为使臣大闹耀旻墨宫,甚至于被关进墨域监牢,虽是有惊无险,却也让风家丢了脸面。风浅啸不是不知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为何如此,但也知他生性洒脱不羁,偏偏又深情之至,无奈只得对于他的鲁莽行为做出严惩,并将他赶至沧州,命他辅佐沧州领主看守狼群。

    风铭此时却并顾不上理会哥哥的打趣,只是拿着鞭子恶狠狠地说道:“不够!还远远不够!”大有意犹未尽之态。

    风汀问道:“什么不够?

    “这般程度,和那莫珏那贼人交手还远远不够!”说着,又开始月下挥鞭,拼命地练习着无影鞭法的一招一式。边练边喃喃自语道:“蘅儿,我一定救你出来,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耀旻墨宫!”

    风汀沉默良久:“弟弟,事已至此,强求不得啊!父亲将你流放沧州之时就千万交代过,万事不可莽撞!不可莽撞啊!”

    风铭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手中的鞭法未曾停歇一分一毫,坚定道:“莽撞又如何?对于蘅儿,我偏要强求!”

    风铭又一招无影神鞭直劈入地,幽幽地看着哥哥风汀继续道:“你总是劝我放下,可哥哥你自己呢?月明姐姐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连提起她的勇气都没有!”

    风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揪起风铭的衣领,作势要打他。

    风铭见好就收:“哥,对不起,我错了,不该提月明姐姐。”

    “哼,”风汀苦笑道,握拳的双手松开了弟弟的衣领,“罢了,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拿得起也好,放不下也罢,于情感一事,你我都落得这般结局。父亲将你扔到沧州来,我放心不下,便跟来看看。最近在沧州过得如何?可有拜会过领主?”

    “拜会过了,领主沧浪将管理狼群的任务交给我了,平日里顺便也会辅佐他处理一些杂事。”

    “也好,总归有个去处。”

    “哥哥突然前来莫不是为了监督我?”

    “臭小子,你还没那么重要。”

    宁安城新任城主梅玖猜忌心过重,对于风家始终无法放心,父亲为了消除梅玖城主的疑虑,这才将你我二人远调沧州。风汀在心中暗想,只是不曾将这样复杂的款曲告诉弟弟。他和父亲一样,若风家真有那么一天,希望这小子能保全自己。离朝堂的漩涡越远,他就越安全。

    见二人重归于好,且像是旧相识的样子,狼王辰迈出威风凛凛的步伐,向风汀走去。

    “呦!哪里来的这样俊的一匹狼?”风汀瞧见了,作势想要走过去摸摸辰的大脑袋。

    辰并不熟悉风汀的气味,也特别排斥外人随意对它动手动脚,立刻龇牙咧嘴、面目狰狞,蹬了蹬前腿,“嗷呜——”一声怒号,辰把风汀掀翻在地,两只前爪死死压住风汀,风汀忽然动弹不得,没有想到这狼的力量如此凶猛。

    “辰,他是我哥哥。”风铭对辰说。

    辰看了看地上嗷嗷哀嚎似乎没有什么战斗力的风汀,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风铭,不情不愿地把摁在风汀身上的两只狼爪挪开。哼,又没有展示本狼王实力的机会了!辰沮丧地想。

    风汀拍拍屁股,一咕噜从地上翻起身,如愿以偿的上手摸了摸辰油光水滑的皮毛:“啧啧啧!真是一身好皮毛啊!要是……”然而还没等风汀把话说完,辰就已经用它的大尾巴将风汀甩出了数里远。

    “啊!哎呦!”风汀哀嚎,“臭弟弟!这就是你养的好狼!喂!快救我!我要揍他!”

    风铭却翻了个白眼,看笑话一般:“我告诉你,这可是我收的狼小弟!它是我的狼!你最好不要为兄不尊,动那点要扒了他的皮毛换灵石的歪心思!辰的脾气不太好,发火的时候我可管不住!”

    “臭弟弟,你信不信我揍你!”

    “略!”风铭冲风汀扮了个鬼脸。

    “对了,我在沧州初来乍到,也得去拜会拜会领主沧海呢!弟弟你不替我带个路?”风汀问道,“我可是听说,这沧州领主有个小女儿,生得是极美,而且还对某个人芳心暗许呢!你不介绍介绍?”

    风铭一下子表情严肃起来:“哥,别拿这事开玩笑!我明日便带你去拜会沧州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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