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宴公司总部，12楼总裁办公室。

    宋问青看了一眼对方递来的资料，上方写着数个陌生人的信息，她抬眼看向墨朗月：“这什么情况？”

    墨朗月呷了口茶：“从某些途径获得的信息。”

    闻言宋问青才拿起那叠资料，上方是一起事故的调查，发生时间在两个月前。

    她对那起事故有印象，那时距离新年不久，突然发生泥石流引发的大巴侧翻造成多人伤亡的事故引起不少的关注，一辆大巴车被直接冲落悬崖，车上四十余人无一生还，后边紧跟着的一辆车也遭了波及，虽无人死亡，却也有不少重伤的。

    因着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十人，属于特别重大事故，新闻连着播了一个星期的救援进度，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受害者被扒出来的个人信息。那时宋问青的双胞胎妹妹宋同玉还说这事看着邪门，现在看来背后的原因当真不简单。

    她将资料整理好推回去：“我知道了。但是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你找同玉比较合适。”

    墨朗月笑了笑，将资料又推了过来：“巧了，这还真在你的工作范畴内。”

    宋问青不解。

    墨朗月道：“问青，你去当地出个差吧。”

    事件发生在当地一个新开发的旅游景点的必经之路上，案发地附近有个华宴资助的希望小学。据同行的姜澜说，资助当时是她负责的，也正是因为事发突然，为了调查当地情况，才找了资助这个由头。

    宋问青用pad看存着的文件。

    这次出差并不是墨朗月一时心血来潮，几乎是在调查资料出来的瞬间，资助的事情就已敲定。

    路上很是颠簸，遍布石头的地面让大巴车变成了蹦床，宋问青被晃得头晕，她看了一小段合同看不下去了，将电子用品全收进了包里。

    这里位于山区，早年间是有名的贫困地区，因为扶贫项目的推动，外加本地确实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县里申请了拨款将地方开发出来，好让村里人挣点钱养家糊口，可是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景点因为一场无法预测的泥石流给毁了。好名声没扬出去，坏事情倒如影随形。

    姜澜跟她耳语：“这次除了来看捐给希望小学的物资到位了没有，还要审查一下当地的果园情况如何，虽然有扶贫项目支持，但是墨总还是想跟这边签一下合同。如果质量确实可以，那么以后公司部分福利里的水果会用这边的产品。”她朝着后方打瞌睡的女子努努嘴，“为此特地调了分公司农业相关的小邱——邱意彤过来。”

    宋问青测过头看小邱一眼，对方着实好定性，颠簸成这样的路非但没给她震醒，她依旧睡得香甜。

    宋问青收回目光看窗外，连绵的青山，一条黄土小路隐没其间，在那重重青山里，有需要她们调查的未知事物。

    大巴停在小学门口，穿着各色略显单薄的棉袄的小孩子已经被老师安排好位置夹道欢迎。

    宋问青有些受宠若惊，她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师生们的欣喜不似作伪，但宋问青隐约有一丝羞愧，华宴是为了碟醋才包的这顿饺子，找出意外发生的原因是醋，资助才是那无足轻重的饺子。

    她腼腆微笑，对他们挥挥手，扶着车门缓缓走了下来。

    最先迎上来的是校长，她诚恳地与来客挨个握手，一面讲解学校的历史：“这是整个芒县唯一的小学，现在有126个孩子，其中一年级的32个、二年级的27个……”她的声音温柔而醇厚，有种厚重的力量感，令人无端觉得安心。

    校长说芒县小学是五年前建立的，每年新入学的人数都在增加，力求让每一个孩子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她跟着校长慢慢走，每个孩子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宋问青不知道华宴送来的这批物资能撑多久，但是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一箱箱货物被搬了下来，墨朗月要求一切从简，于是宋问青按吩咐让华宴前来的员工和全校师生拍了张合照，旋即开始分发物资。

    三月的山里远比城市寒冷，物资里占了很大体积的是定制的棉服。

    她将两份厚实的深色棉服递到孩子手里，忍不住摸了摸面前小姑娘的头顶。

    小姑娘仰着头向她笑，露出了豁口漏风的门牙。她似乎是对换牙这件事感到害羞，将棉服抱在怀里，半张脸埋在棉服里，对宋问青鞠了一躬，耸着肩弓着背，跑到一边领文具去了。

    中午时分，不速之客来了。

    校长似乎也很吃惊。

    她解释说本来还有好心人士过来，但是中途通知说要晚一点，可能明后天到，怎么提早来了。

    宋问青看见车身的logo立即明白了来者何人。

    是天晟。

    和华宴有部分业务重叠，二者算得上竞争对手。

    她看见了，其他人也忽视不了。

    姜澜没说什么，邱意彤开口了：“倒是不凑巧，冤家路窄。”

    宋问青轻拍她一下，示意对方别继续说下去了。

    邱意彤挠挠头没继续说下去。

    校长有些局促，她又不知道商场上那些弯弯绕绕，怎么知道这两家结过梁子。

    宋问青柔声安慰让她放宽心，事情并不是邱意彤说的那样。

    华宴的车停满了操场，天晟的就只能在外面等了。

    从第一辆车下来的那些人里有个人脸色臭得异常。

    宋问青在脑内找资料，立刻将姓名和脸对上了号。

    天晟皇太女许瑾的草包弟弟——许玠。

    那日，宋问青跟墨朗月去参加开标的时候听到许瑾在电话里怒斥弟弟工作不做市场调研想一出是一出。

    那是宋问青头一次见到人前温文尔雅的许大小姐如一头咆哮的母狮子。

    当时她和墨朗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悄悄离开。

    说来好笑，墨朗月和许瑾二人在商场上尔虞我诈不打不相识，互坑互怼多了居然产生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偶有饭局，宋问青在一边旁听，二人聊到最后话题永远是墨朗月的独生女儿如何古灵精怪让人又爱又恨以及许瑾对弟弟的恨铁不成钢。

    她默不作声捧着酒杯看着两个酒精上头的女人碰杯后将杯中酒水一仰而尽，心里思索着该不该帮她们叫车。

    这位绣花枕头的事迹听得多了，人倒是头一次见。

    她打量了一下，许玠那张脸阴沉得都快滴出水了。

    身旁的校长已经手足无措到了极点。

    宋问青看她竭力调节气氛的样子真是可怜得让人看不下去。

    于是她走上前，对着天晟的人伸出手：“许总你好，我是华宴的宋……”

    她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许玠突然就吐了出来，呕吐物溅了宋问青一裤腿。

    宋问青：淦！

    邱意彤笑得像打鸣，她很努力地在憋笑，可惜实在是忍不住。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么笑下去不像话，她掏出一小瓶酒精喷雾递过来：“问青姐，这个你可能用得上。”

    宋问青蔫蔫地道了谢，缩在被子里半天都不想动弹。

    她已换了一条干净裤子，那条脏裤子已经洗干净晾在操场上了。

    太过抓马的场景把小朋友都惊得听取哇声一片，她去晾裤子的时候，孩子们跑回去上课都要绕过来看一眼。

    天色已经黑了下去，她真的不想去吃饭，太丢人了，这辈子头一次这么社死。

    宋问青静静躺了一会，想起自己的任务，叹了口气一掀被子坐起来：“走吧吃饭去。今天的任务没完成，明天继续。”

    姜澜安抚地拍拍她后背：“明天小邱他们去果园，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宋问青点点头。

    晚餐的菜色简单但管饱，孩子们都回家去了，留下五六个教师和一大群外来人士挤在教室里。

    宋问青没什么胃口，还是努力将饭扒干净。她将碗洗干净放回原处的时候正巧路过天晟那边，吐了她一身的许玠扒拉着碗里的菜挑挑拣拣就没见他吃几口。

    宋问青对他本就心有芥蒂，见到他这副挑三拣四浪费粮食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咋舌。

    她走出教室，背后传来欢呼声，或许是许玠终于吃了一口，他的秘书哄孩子似的将他夸出花来。

    宋问青：啧。

    山里的夜色是一望无际的黑，晚间气温更低了点，雾气蒙蒙将周围的景色都吞食干净。

    手机光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她借着这小小的光源走回了暂时居住的宿舍，那是学校特意腾出来的，数量不多，她们两家公司的员工要挤一挤。

    宋问青打开备忘录看明日行程。

    明天邱意彤等人去果园完成明面上的任务，而她和姜澜要探查附近地形，如果有必要还要进山。

    发生泥石流的地方经过抢险留不下什么痕迹，但是其他的地方应该还留有一点蛛丝马迹。

    如果那些人没有在事故发生后回来毁尸灭迹，那么能凭空在没有发生过泥石流的地区引发灾害的祭坛必定显眼。

    她掏出pad继续看没来得及看完的资料。

    有官方险情通报，有地质勘查报告，还有事故原因复盘。

    这起事故最后被归因于因开发导致地质改变的问题，可宋问青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通往芒县的道路虽然老旧但是符合规范的，当地的水土保持也不错，芒县申请的经费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开发到案发地那么大的面积，这点勘察报告已经给出了足够清楚的结果。

    网络上也有人指出其中的不合理性，最后这些质疑被三人成虎传成了玄学。

    宋问青食指轻敲pad背部。

    玄学嘛，也可以这么说，但更涉及人祸。

    她要做的就是追查这起人祸的起因，并毁掉会引发灾难的祭坛。

    她仰躺在床上，看着飞蛾不断地扑上灯管，最后闭上了眼。

    她手指微动，手腕上带着的宝石手链发出幽幽光晕，一条小蛇由虚影化为实体沿着她的手腕盘旋到指尖，最后悄悄落到地上从门缝里爬出去了。

    姜澜一推开门，便看见一条青色小蛇飞快爬出去融入夜色。

    宿舍里也没有其他人，她直接问宋问青：“哎呀，你把小蛇放出去了？”

    宋问青睁眼，阴影倒映在她脸上直接将整张脸分成光与暗的两部分，被阴影盖住的那只眼睛亮得格外明显。

    异常的光渐渐从从她眼中暗下去，宋问青坐起来，对着姜澜笑了笑：“想着进度有点落后，先派一只出去探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