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虞知酿是被警报声惊醒的,他迅速地翻身下床,冲进父亲的房间。

    “爸,洪流来了!”

    虞父醒了过来,没有多加思考就跟着儿子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仅有两个近一人高的狭窄柜体半嵌进墙体内。它们通体雪白,严丝合缝,似乎是直接浇筑而成。而柜门在开在下方,小小一扇,仅容一人钻进。

    门的内外各有两把锁,锁的形制很复杂,需要一定的技巧才能打开,只要其中一个开了,无论另一个是否锁上,门照样能打开。

    父子俩先是将外面的锁打乱,而后分别爬进柜体里,关上门,随后将内里的锁也打乱。

    这是“白格子”,几年前研制出来的一种特殊型庇护所,专门用于降低洪流所造成的损失。除却阻隔小部分的洪流影响外,它还能极大程度的限制因洪流而失控发狂的哨兵——狭窄的空间难以活动,精密的锁具让失去理智的哨兵无法解开。

    至于设计两把锁的原因,一是为了让恢复智商的哨兵能在外界无人的情况下自己出来以免真的被困死,二也是为了让外面的人能将昏倒在白格子内的哨兵救出。

    至于外面没人而哨兵又昏过去的情况,白格子会在一定时间后触发警报,通知救援。

    虞知酿局促地站在白格子内,他几乎无法转身,逼仄的感觉让他心里擂鼓,很不舒服。但这是必要的举措。因洪流而失控的哨兵会造成巨大的破坏,如果没有限制,后果他不敢想象。

    他闭上眼,等待着洪流的侵袭。

    程达乐在结束饭局后就回到了自己在城邦边缘的房子。

    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过,凌晨两点多他还没睡着,略有些兴奋地在床上打滚。

    因为他申请的出城手续已经批复,明天下午,他就能出城去见父母了。

    一想到这点,他又止不住的开心,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想要睡觉的意思。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一阵异常响亮的警报声从附近传来。

    程达乐闻声,条件反射般地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板药,抠出几颗甚至来不及倒水,直接干咽了下去。

    向导和哨兵在洪流时期出现的症状不同,他们不容易发狂,也不具备很强的破坏性,但全身都会出现难以忍受的疼痛。这种痛感会使他们丧失行动力,思维变得极其滞缓,变成一个脆弱无比、容易受到伤害的个体。

    他备着的止痛药虽然不能减缓多少疼痛,但聊胜于无。他蜷缩起身子,将自己埋入被子深处,准备熬过这一段艰难的时刻。

    当然,他并不担心会有失控的哨兵会伤害到他,毕竟白格子的普及让每个哨兵都有了一定的失控缓冲余地。

    而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意外。

    这次同样。

    褚时迎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场洪流,竟然能让她直接昏厥过去。

    她捂着发蒙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一时有些搞不清现状。

    闹钟不急不缓地走着,指向早上八点。

    昏过去了快六个小时?褚时迎心里巨震。她忽地记起之前看到的尸体,连忙又跑到窗边。

    男人的尸体依旧在那里,从未被人发现一般。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些许腐臭气息,逼得褚时迎有些反胃。

    不对,凌晨时她都没闻到血腥味,不至于现在才闻到。

    余光中有什么东西从一旁滴落。下雨了吗?褚时迎微感诧异地抬起头,看见了过去很多年,都会出现在自己噩梦中的场景。

    赛金先生的脑袋耷拉着挂在墙边,没掉下去是因为,他的脊柱仍连着那颗发丝稀疏的头颅。他苍老的面颊已经失去了血色,从他微张的嘴巴里可以看出断裂的齿根和浮肿的舌头,他向上翻的眼睛沉默地和褚时迎对视。

    暗色的血又汇聚成一滴,从他的耳垂上滑落。

    “啊!”褚时迎吓了一跳,猛地跌坐在地上,她急促地喘息着,脑中有好几秒的空白。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往楼上跑,中途给急救中心、突发事件处理端都拨打了电话,但始终没有人接应。

    她使劲敲着赛金先生的房门,让楼梯道里回荡着巨大的声音,“开门!”

    赛金先生年岁已高,为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研究所雇了位身体有残缺的哨兵来照顾他。

    而赛金先生惨死,明显死于他杀,褚时迎第一个就怀疑这位雇员。

    敲了许久,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不,应该说整栋楼都没有除她外的任何动静。

    这太不寻常了。

    但此时的褚时迎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一异常,她见门迟迟不开,召唤出一根水母触须,沿着门缝底下伸了进去。

    门从内被打开,扑鼻而来的浓重腥味冲得褚时迎倒退一步。

    第一眼望去的客厅里,一个中年男子头抵着墙,身体软趴趴地瘫倒在地。脑袋上的巨大豁口和飞溅的鲜血昭示着他的死亡方式。

    这个中年男子就是照顾赛金先生的跛脚哨兵。

    他也死了……褚时迎不敢置信地滚了下喉咙,他是因为失控发狂,自戕而亡的吗?白格子呢?

    褚时迎避开血迹,步入客厅,赛金先生的尸体,就在客厅延伸过去的阳台上。

    这栋屋子的白格子修建在过道的末端,此时,敞开的白格子柜门颤颤巍巍地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掉落,大泼的血迹凝固在上面,复杂精密的锁也被毁坏地七零八落,失去了原有的用途。

    这……至此,褚时迎对两个人的死亡都有了清晰的认知——中年男人在洪流的冲击下失去理智发了疯,甚至能突破白格子的限制。而赛金先生是位年纪大的向导,面对失控的哨兵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为什么这个哨兵杀了赛金先生后没有冲出房子再造杀戮,褚时迎深切地知晓原因。

    因为他们没有脑子。

    哨兵发狂后是凭着下意识杀死身边的活物,但只要短范围内没有人了,他们便会不断地自残,直至死亡。

    想通缘由后,褚时迎再度拿起联络器,拨打电话。

    “嘟——嘟——”

    依旧无人接听。

    声音……声音是没有的,这个世界好像无端被按掉了音量,连风的呼吸都被挤占。

    那丝一直被褚时迎刻意忽视的怪异逐渐占据了她的大脑。

    为什么这么安静,人呢?人都去哪里了。

    褚时迎关掉联络器,踉跄了一下,再往楼上跑。

    这里住着李龄翰女士,她是位独居的哨兵。

    敲门,没人回应。

    褚时迎喘着气又跑上一层。

    这里住着于宁先生,他是位绅士的哨兵,和同一栋楼的文高林先生有着一段故事。

    敲门,没人回应。

    和人名一同乍现的,还有那个死于路灯下的男人的面庞。

    是文高林先生。

    褚时迎这会儿是真的瘫坐在了地上,她觉得自己应当清醒一些,她也觉得自己挺清醒的,可事态像粘稠的一泼血,搅弄得她心里像是有一窝小人踩在火上蹦跶,她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去做些什么。

    可她又必须做点什么。

    “一秒……”褚时迎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有那么一瞬,她是庆幸自己身边还有一件熟悉的事物存在。

    她给自己注射了二号毒素,而后一个楼层一个楼层的下去,敲门,无人应答。

    她最终来到了路灯下,文高林先生的尸体边。

    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了。文高林先生的手脚都被诡异地拧成了麻花状,冻结的表情还透露着生前的恐惧、惊惶,以及难以置信。

    褚时迎顺着文高林先生的目光,看到了那扇洞开的窗户。

    那是他的家。

    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洪流吗?为什么会这样?白格子失去了作用吗?无数问题争前恐后在褚时迎脑海中飞驰。

    她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后拿出了联络器。

    她要打给她的父母。

    “嘟——嘟——”

    响了近几分钟,没有接听。

    可能还在开会吧。褚时迎于心里安慰自己,她撒开腿,往离自己最近的虞知酿家跑去。

    厚重的门板被哐啷哐啷拍响。“虞知酿!虞知酿开门!开门!开门啊!快开门!”

    沉寂的内里描绘着褚时迎的惶恐不安,她无声地祈求着里面有人能给她一丝回应,哪怕是一点破碎的□□。

    “虞知酿!”

    等不到门开,褚时迎还是用相同的办法,打开了虞知酿家的大门。

    房子里的布局简单干净,家具都还摆放在该在的位置,不见被破坏的痕迹。她松了口气,往那个设置有白格子的房间走去。

    “虞知酿,你是不是昏过去了?”推开门,褚时迎勉强扯出一个笑。她决定等虞知酿清醒过来就好好嘲笑他一番,毕竟是谁之前大言不惭,说自己绝对不会在白格子内昏过去等人来救。

    她蹲下身,不去看从缝隙中渗出的血水,熟练地打开白格子的柜门。

    一只苍白的、带着银色手链的手垂坠下来。

    褚时迎嘴角的笑意顷刻僵住,她抓住虞知酿的手晃了晃,触及却是一片冰凉。

    “喂……虞知酿?”嗓子似乎都被粘住了,挤出的几个字克制不住地打着颤。她艰难地将虞知酿从白格子里拖出来,她看到了满目的深红与破碎的骨骼。

    虞知酿紧阖着双目,忽略掉脸上的血迹,他面容清俊得像是在等待被公主吻醒的王子。

    他已经死去多时。

    耳中骤然嗡鸣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情绪的全面溃堤只那一刹,所有的悲痛与所有的绝望都难以发泄,“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久久回荡,她紧紧抱着青梅竹马冰冷的身体,直到眼睛浮肿嗓子打结,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个房间里,有两具尸体,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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