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南这段时间追求她，情意表达得非常清楚，十句话十句真，而这份情意在两人之间缠缠绵绵好几年，彼此知道的默契，装不知道时也默契，不该被怀疑，因此，柳清姿这句“不该谈”说出来又刺耳又残忍。

    傅昭南盯着她看，沉默地盯了很久很久。

    柳清姿目视前方，不去观察他的眼神和表情。

    其实根本无需观察，傅昭南甚至不用刻意冷脸给她看，只要他退后一步，拿出他最初那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他就是难以靠近的，这些年，不过是他主动示好，让她感受到了他的“关心”带有温度，不知不觉间，她开始贪恋这份温度。

    车内一片死寂。

    又过了不知多久，傅昭南不问她是什么意思，而是压低声音说：“你说话都这么不中听吗？”

    柳清姿垂下眼睛。

    她从不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人，会说软话哄人开心，她性格中“锋利的”一面早已经暴露在众人面前，多年前受到同学老师的“围剿”，她抗住压力没有将其打碎扔掉，如今成了一颗恒牙，组成了“她”，她回想起曾经的所作所为也不再感到羞耻和自我怀疑。

    她倔强地说：“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相熟又让彼此变得透明，谁都不能假意表演屈服。

    傅昭南半响说不出话，让人凝滞的沉默再次蔓延，他心里堵得烦躁，从储物盒里找了烟和打火机，推开车门下了车。

    站在车门两步远的位置，他捏了根烟咬进嘴里。打火机擦出火，第一下竟没点燃，第二下再点，瞬间失去耐心。火机握在手指间转了转，他把烟折两半，又塞进了烟盒。

    抽烟是为了排解情绪，很多时候情绪散了，烟也就没有抽的必要了，对此，他没有成瘾，真正让他上瘾的是车里坐的那个人，就像嘴边那股柔软的暖意久不消散。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身上没有出现过如此直观的情绪反应了，平常没有人能气得着他，更没有人可以寒他的心。

    他今天来找她，做足了耐心，想着也就一个苏茜雪而已，没解释清楚的解释清楚就行了，被无关紧要的人随意扰乱判断，会让他觉得一个成年人不会用脑子思考问题，吃醋都是一种完全没必要出现的行为。

    所以，方才柳清姿的贴面诘问，让他感觉猝不及防，她生气有着具体的原因，不是无力取闹，同时，他心里清楚，这些确实如此，这一刻，他烦得也很真实。

    无法彻底找回冷静的理智，五分钟后，他又坐回了车里。

    再看向柳清姿时，他的眼神放轻许多，但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生气可以，刚才那句话收回去。”

    柳清姿“嗯”了一声。

    真正遇到大分歧时，她对他的第一反应竟还是听从和接受，惯性真是可怕，她需要提醒自己学会克服。

    傅昭南闭了闭眼睛，稍有犹豫问：“问那些问题，会让你开心吗？”

    柳清姿认真想了想，才开口说：“谈恋爱就是这样，一方默许了另一方干涉自己私生活的权利。”

    傅昭南没有就势附和，任何时候都表现得百依百顺才是哄小姑娘的惯用招数，而他的脾气和秉性并不允许他任何时候都百依百顺。

    他用一种克制又客观的态度，剖白自己：“我做事没有跟人商量的习惯，也确实不喜欢有人干涉我。”

    卓薇常常挂在嘴边说的，他性格中的“冷”和“独”，柳清姿这会体会到了，她一反常态地笑了笑：“怕我问，干脆选择瞒着我。”

    “隐瞒”是个贬义词，傅昭南的动机不是为了做坏事，“没有隐瞒。”

    柳清姿绵里藏针地质询：“只是不想说。”

    “不想说。”傅昭南平常游刃有余的闲散姿态彻底消失，平静的面容之下是冷漠的残忍，“也不觉得告诉你会有什么好处，你当时的处境你清楚，你连自己都顾不好。”

    “你在为我考虑，为了我好吗？”柳清姿转过头，看着他，“那你知道我那些丢脸的事，得到了什么好处？”

    傅昭南说：“想帮忙的时候可以帮忙，你不需要的时候，可以不采取行动。”

    柳清姿眼里有了晦涩的恼意：“你给自己留了选择的余地。”

    傅昭南顿时转过头看她，消化了一会儿这句话，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他说：“我走的每一步都没有选择，都在等你的回应。”

    柳清姿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怔愣一下，鼻子一酸。

    她不知道怎么和师哥开始了互相质疑呢？明明两天前还在亲吻和拥抱。相互触摸可以带来慰藉的手指莫名变成了一把刀，在伤害亲密无间的人。

    她确实不害怕吵架，但她从来没有和亲近的人吵过架，她觉得质询的姿态很丑陋。

    难过在胸腔翻涌，她不想被看见这起伏不定的情绪，倔强和自尊迫使她移开了目光。

    傅昭南轻轻叹口气，然后往后一仰，靠住靠背，脖子吊着发闷的脑袋。

    柳清姿平复了片刻，面对傅昭南竖起的那道软墙，她选择了继续在里面横冲直撞。

    “其实，师哥，你是觉得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对吧。”她慢慢又有条理地说，“从大学毕业到今天，我们两个没有断过联系，看似关系走得近，看似无话不谈，我今天才明白，是我一个人在跟你靠近，我一个人在无话不谈，你真的不觉得我们这样的相处方式有问题吗？”

    她稍微停顿，态度非常坚决地通知他，“我不喜欢你有事情瞒着我，更不喜欢从外人嘴里听到你的一些事，一些我完全不知道的事，那样我会认为你在推开我，在防备着我。别说什么为了我好，我不喜欢，因为这因为那就都不行！”

    她说话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其实心里打鼓，如果矛盾不解决，她失去的可就多了。

    那是她不愿意面对的，想想都觉得窒息，她吸了吸鼻子，拎上包就去推车门。

    傅昭南一把拽住她，力道有些大，柳清姿顺势往他那边倒去。

    “干什么？”

    柳清姿不看他，挣了一下，说：“我可以自己回去。”

    傅昭南不可能让她自己回去，说：“我送你。”

    柳清姿戳穿他：“你心里不痛快，不是吗？”

    傅昭南沉默了，随后，他慢慢松开了握紧的手，柳清姿以为他不管她了，再次去推车门，傅昭南先她一步将车门落锁，他拽了安全带扣上，小声提醒了一句，“安全带。”

    柳清姿闭了闭眼睛，将安全带扣好。

    心情沉重的一路，抵达后，柳清姿下车，走得干脆利落。

    傅昭南隔着挡风玻璃看着她，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心里也是气的，气她每一次都能走得心安理得，都不记得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