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风走出小区也不知道去哪儿，想不通自己回来一趟的意义在哪儿。无所事事地扎进一条巷子，走到尽头就拐弯，就这么一道走到了程野家那条巷尾。程野住的院子是那条巷子倒数第二户，向风拐进去，在小院门口停下。

    -吃饭了吗？

    没头没脑的，向风想也不想就发了条信息给程野。后知后觉程野可能要睡午觉，不会回消息，抓了把头发，想着往巷子口走。

    -正在吃。

    向风刚走了两步，收到了回复，又退回了原地。

    -吃什么？

    向风索性蹲在了地上，反正也无处可去。

    -油泼面。

    -好吃吗？

    程野回味了一下，面条是小坡下面超市买的，辣椒面是二爷爷自己种的辣椒磨的，油是菜籽油，在榨油店买的，碗里还有几瓣小青菜，味道不算差，就是正常面条该有的味。

    -还可以吧。

    -那就好，我还没吃。

    程野捏着手机，想了想，回了个表情过去。

    -我在你家院子门口。

    向风回过神来，消息已经发了出去，但很奇怪，他没有解释或者撤回的想法，就这么按灭了手机，垂眼看地上的蚂蚁。

    程野被向风的消息吓得够呛，事实上也是真的呛到了，她猛灌了两口水，跑出门扶栏杆上越过门看到蹲在地上的向风，凭一个后脑勺就看得出是他。院子里很安静，程野动静也不大，下楼的时候脚步轻，拉开大铁门的声音才让向风抬起了头。

    “你怎么出来了？”向风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蹲着仰头看程野。程野掩上门，“你不是说在门口吗？”

    向风站起来，提走脚边一颗碎石子，“我在你就出来了？家里人没管你？”

    “我一个人。”程野话说完，向风愣了一下，但聪明的没有多问，“程野同学，能给学长一碗饭吗？中午被赶出来的，饿死了。”向风面不改色的扯皮，朝着程野弯了弯腰，他不想待，和被赶出来是一个概念。

    “嗯……”，程野迟疑了，没有立即回答。向风看着程野的眼睛，明明没什么表情，程野不知怎么竟看出来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她别过眼，“只有油泼面。”

    程野做饭用的是电磁炉，她把向风安置在了沙发上，去烧水煮面。还好中午的时候她顺手把晚上的面条也买了，不然真没有给向风吃的，还得去买一趟。

    向风本来以为这院子是程野家的，被程野领着到三楼，进了间小房子，向风反应过来，程野是租住在这里。进屋环顾了一周，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件多余的东西没有。按着程野的安排，向风静静坐在沙发上，余光能看见程野候在锅前面的单薄身影。

    一个人，向风忍不住想，她一个人这么过多久了？为什么她要一个人呢？她一个人要怎么过？向风没再看程野的背影了，和程野比起来，他的生活好多了。这样的想法刚开了个头，他就立马掐断了，程野不需要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的怜悯。

    茶几上放着盘吃了一半的凉拌黄瓜，还有只剩了两瓣小油菜的碗。向风盯着茶几发呆，屋子里只有水在沸腾，油在升温。程野用电磁炉煮面，用另一只电热锅热油，一会儿就能出锅。

    “那个，你吃葱和香菜吗？还有辣椒。”程野暂时还没办法坦然地直接叫出向风的名字。“都吃。”向风不挑食。

    程野舀了一小勺辣椒面，放了葱花，热油一淋，嗞啦响了好一会儿，酱油和盐一些调料都在碗底，最后撒了葱花，碗有点烫，她垫了块布，端过去放到了茶几上，推到向风面前。向风也没客气，按着碗沿一通搅，捞起一块子就进了嘴，就着一口黄瓜，吃得满足。程野见向风正常吃着，吐了口气。

    吃完，抽纸巾擦了嘴，小半盘黄瓜消失殆尽，“很好吃。”茶几旁有垃圾桶，向风丢了纸巾进去，黄瓜和面，色香味俱全。

    程野冷不丁得到肯定，呆呆的点了头，“好吃就好。”

    向风忽然笑了，点评一句，“学霸呆子。”程野被向风的笑晃了眼，这人笑起来不挺好看的，平常为什么要臭着张脸，拽的好像天上地下就他长了张脸似的。

    那碗里剩的两瓣小油菜，程野吃掉了，向风把盘子和碗叠一起，又去拿橱柜上的锅，他上来的时候看见水龙头的位置了。

    “你放着，我来洗吧。”程野没想到这位哥要洗碗，被笑迷了眼，一个愣神的功夫向风已经端上锅了，忙站起来阻止。向风力气大，一只手就能端起一锅水来，另一只手挡住了程野，“我总不能白吃吧。”

    程野想说，你还救过我的命，话到嘴边又换成了，“一碗面而已。”向风坚持要洗，“行了吧，坐着去吧，我还害怕以后你不给我再蹭饭了。”

    “啊？”以后，程野心说够了，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救命恩人，这么爱吃的吗？“啊什么？去休息吧。”向风腿长，跨两步就到了茶几跟前，一手端上碗筷，稳稳走了出去。

    向风洗完，善后的工作自然是程野来。向风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程野还是没忍住问，“你下午不上课吗？”向风仰着头看房顶，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说，“困，让我在你家沙发上睡一觉。”没正面回答。

    说完，向风就顺顺当当的躺在了沙发上。程野没辙，饭都吃了，明着赶人她不好意思，转身进了里间写作业去了，她没午睡的习惯。

    家教安排在下午三点开始，程野两点二十开始收拾，两点半要出门。走之前，向风还没醒，程野想了想，没把人叫醒，留了张纸条和一把钥匙走了。

    过两天就是九月了，太阳没有暑期毒，但向风醒来，也是满身的汗。这种筒子楼，太阳在顶上一晒的久，温度全闷进了屋子里，热的人发昏。向风起来撩了把头发，打开门通会儿风，拿手机的时候看见程野留在桌子上的纸条：走的时候麻烦锁门，钥匙从门缝地下塞进来就好，谢谢。程野留。

    单看长相，程野是属于很乖的类型，偶尔眼尾挑上去的时候，才能体现出她名字里的特点来。但程野的字就不一样了，一笔一划全是藏起来的刀锋，凌厉逼人。只看字，很难把两者联系起来。

    四点半了，向风睡了两个多小时，程野家的沙发小，他蜷着身子，这会儿脖子酸。他歇了会儿才出门，锁门，塞钥匙一气呵成。走出巷子，他往景苑的方向拐了两步，又打了个转，往相反的方向，一路到了菜市场。

    快到晚饭时间，市场里吆喝声不断，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密密麻麻的全是头顶。

    向风没买过菜，在市场前半段挑了几家摊位，市面上的当季蔬菜，他几乎都买了点，水果就买了香蕉和苹果，又去超市里买了肉，满载而归。到程野家门口，正巧住程野隔壁的人出来洗菜，看向风站在门口等，还问说，“小伙子，你等这个小姑娘呢？你们认识？”

    “嗯，我是她……”的同学，话说到一半拐了弯，变成了“表哥”。

    “哦，要不要进来坐一下，小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中年妇人挺热情，从她背后探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来，看着是一对还上幼儿园的兄妹。向风摆手拒绝，“不用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那好吧。”妇人的语气好像还挺失望。

    下午向风一直没见到这院子里的人，这整个院子都安静的过分。向风不知道程野去哪儿，自然也不知道程野什么时候回来。好在，程野没让向风多等，十几分钟后，向风看见了程野上楼。

    “你怎么还在？”程野到门口就问，她在二楼楼梯拐角的时候看见向风，上楼的时候都是小跑着的。“蹭晚饭。”向风指了指地上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程野这才看见地上一堆菜，没了脾气，“让一下，我开门。”

    “好。”向风退到栏杆边上，看着程野掏钥匙，“你下午去哪儿了？”

    “家教。”

    “周六也要去？”

    “周一到周六都要去。”

    “很累吧？”

    “习惯了。”

    对话停在这里，门开了，向风塞的钥匙飞的挺远，躺在茶几腿底下，程野过去捡了起来，和自己那把一起丢进了包里。向风两手提起东西，进了屋，“放哪儿？”程野指了指案板下的大块空地，向风走过去，一个袋子一个袋子放的整齐，空地被填满。

    “有扇子吗？”向风觉得还是有些热，“充电器有吗？手机没电了。”程野刚喝了口水，堪堪咽了下去，“等一下。”

    拎着包进了里间放好，再出来的时候，程野一手拿着电风扇，一手拿着充电器，向风过去，先把电风扇从程野手里接了过来。插好，对着脸吹，顿时舒服了不少。

    程野吧嗒把一个按钮压了下去，电风扇开始转弯，“别对着吹，汗没塌下去，会感冒。”向风没坚持他那点爽快，“好。”

    “你不回家吃晚饭吗？”中午自己那碗面有点咸了，程野一下午都渴，刚喝完一杯，又拿水壶添满了杯子。“我家里没人做饭。”向风划拉着手机屏幕，两个人坐在沙发两头，谁也没看对方，安静了很久，程野开了口，“晚上吃什么？”

    向风转头看地上的菜，“你看要做什么吧，只要不是外卖，我吃什么都行，我打下手。”

    向风在家，有饭就吃，没饭就买，根本没做过饭。这会儿程野翻着菜，他无从下手，杵在一旁，像在站岗。看着程野拿出了要做的菜，向风才有了用武之地，抢了择菜和洗菜的活，至于肉，程野没给向风。

    忙活了近一个小时，炒了四个菜，向风端着碗，吃第二碗米饭的时候，程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饱？”

    向风的筷子顿在半空又缩回碗里，他怀疑程野是嫌他吃得多，讨笑道：“没有，挺饱的。”向风饭量大，中午一碗面下肚也就六七分饱，睡了一觉起来，全消化了，他本来是想着路上找个饭店吃饭的，走了一路，没闻见香味，又想起中午那碗面，干脆就买菜蹭饭了。

    “我饭量大。”见程野不应声，向风又解释了一句。程野不知道向风误会了什么，跟她说这事干嘛，等着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才道：“我爸说，能吃是福。”向风愣了一下，无声的笑，筷子游走的速度愈发地快。

    四个菜的分量都不多，有向风这头饿狼在，一点没剩。饭后，依旧是向风揽了洗碗的活，程野知道抢不过，就由着向风去了。她把向风买来的菜整理了一下，没动的全收拾到了一边，准备让向风带走。

    走之前，程野把收拾好的几个袋子拎到向风跟前让他带走，向风又全拎回了原来的位置，“我带回去也没人做，浪费，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大不了明天让我再蹭两顿饭。”话一起一落，向风就替程野安排好了。

    “我明天下要出门。”程野不看向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表达自己的拒绝。

    向风知道自己唐突，但程野做的饭太好吃，十几年，没人发现他的吃货属性，他头一次不想要脸，“我菜都买了，反正明天得有我一口饭。”说完，仗着自己跑得快，转身就溜，程野后知后觉地追上去，已经看见向风下了二楼，看见她，还潇洒地挥了挥手。

    程野跺脚，的确是被向风的无赖气到了，白了眼人，也没管被白的对象看没看见，转身摔上门。向风听见门哐的一声，缩了缩脖子，溜得更快了，转眼就出了院子，摸进了漆黑的巷子。

    把碗筷都放回柜子，程野的气就淡了，看见地上花花绿绿的袋子，发泄似地踢了一脚，地上滚出来几个红彤彤的苹果，叹了口气，她蹲下把苹果捡了回来，堵着人的那口气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散了。末了把肉和豆腐这些容易坏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小冰箱，她已经有心思考虑明天中午做什么了，左右就多一双筷子，她有什么好气的。

    -程野同学，明天吃什么？

    向风没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只能看见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能看见弯着的嘴角。

    -炸酱面。

    -你来的时候，记得买面条。

    程野使唤起向风，没有任何负罪感，莫名其妙的还有点爽，发了三块的红包过去，她把手机扔一边，看着手底下的数学题，怎么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遵命！

    大概知道程野是个什么性子，向风没推脱，把钱收了，视线一转，看着高远发来的游戏截图，也难得没嫌弃。

    -再接再厉。

    “智障吗？”“手残废了？”“脑子冲进下水道了？”高远回想着向风的犀利点评，太阳还没升起来，少爷打西边出来了，短短四个字，越看越难受，明明隔着网线，打字的时候还是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在迟疑什么。

    -哥，你发烧了？

    -滚。

    -好嘞。

    一个字，高远终于身心舒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