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

    傅虹晴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戴着耳机的小猫玩偶,之前数字的跳动像是小猫在听一首首歌,现在数字停下来了,小猫不听了——到我看了。

    好久不见,小傅同学。

    分段发的消息,但连起来依旧像一封信:

    小傅:下午好啊阳,好久不见。

    【突然很想和你聊聊天。我又想起来在大二暑期班那时我给你写的信,我在备忘录里翻出了最后的草稿,虽然和信的内容有些区别但已经足够完整。当时的情感真是青涩又炽热,当时的我也好勇敢。

    非常谢谢你当时温柔的答复,那是一段非常平静愉悦、非常非常的幸福的时间,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笑着热泪盈眶。

    你稳稳地托住了下坠的我,还将我翅膀上溃烂的伤口治疗了一遍。

    我早该猜到你猜到了。聊天时的寓言科普、你对心理学的喜爱、你桌上的医学笔记、你广阔的知识面、你的聪慧和你的温柔。

    那些看起来很好玩的礼物细想还有很多意思,“可以这样解释吧”的恍然大悟情绪非常棒,虽然不乏过度解读的成分,但曾在我单调的住院治疗增添了很多乐趣。

    谢谢你愿意爱我,愿意接住生病的我。

    ……愿意救我。

    出院后拿着名为“正常”的诊断表,我才真正觉得原来世界可以这么美好,我也可以如此平和快乐地经历生命中的种种,才终于认真体验另一种文化方式,那是小时候的我梦寐以求的。

    在离开母语的世界,新的朋友问到我名词后的含义,我想到了某天你说的“彩虹后的晴天”

    当时我回晴天下的彩虹好像会更特别,那我要叫晴虹。你笑着说晴天会更漂亮。

    我挣扎着把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分为两段,前半段在追求绚丽却短暂的彩虹,现在开始的后半段追求温柔且必然存在的晴天。

    阳啊,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回想起来和你在一起的夏与早秋,日子被拉得很长。

    在那封信里我列下了喜欢你的种种,名为感动的时刻,其实也是一种意象的投射。我爱的或许是抽象的爱本身,是你带来的频繁的闪耀瞬间。

    我不会爱人,幸运的是遇见的对象是你,你也不需要我畸形的爱。

    原来表达在意的形式能有很多种,摆脱了病态的成长氛围下的思维定势,我才终于学会了爱。

    定期去咨询已经是一个习惯,在另一种语言下我半被迫妥善组织语句,亲身感受语言对思维的影响。

    去咨询的路上我会路过一家蛋糕店,那里装修漂亮气质温吞,虽然□□不太适合我,但还好那里有新鲜的果汁。

    绘画流派的咨询师经常鼓励我用颜料作画,从最开始的房树人到后来随心所欲的自由发挥。绘画比语言更准确,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心情再纸上或许能显露一些。

    我画过一个温暖舒适的大厅,努力用鲜花、礼物盒和各种漂亮的家居装饰这座房子。然后画了只笑着的看起来很开心的猫咪,它趴在大厅的右边角落处。在它周围有一只蜷缩的猫咪,是小小的背影。进门的地方还有一只大一点的猫,它刚刚走进来。

    自我分析时我在想:你就像富养家庭的无忧虑原住民,我是被你分享猫窝的小客人。你大方给予疲劳过路人食物,住所与音乐。主客人一起度过了快乐的时间,但终究做客的人会去自己的地方。

    分开后的状态确实更适合我们。你是我最最亲近的朋友。

    分析与画隔了一个月,至于刚进门的猫咪……我想他是我的同类。^^

    回忆了那么多,终于说到我最想提到的主题了:阳啊,我要和新进门的同类结婚啦,想请你做带着我走红毯的人。在那通往聚光灯前的寂静里,我想牵着的人只有你。比起我的继父继母,你才是生命中给予我最多勇气的人。

    五年啦,阳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想你的小傅同学 】

    ——

    看完之后我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为我亲近的朋友感到高兴。

    【成阳;(sun.jpg)】

    【成阳;噢宝贝】

    【成阳;好久不见,小傅同学。】

    【成阳;完全没问题,我的荣幸。】

    【成阳;你回国了吗?一起吃个饭吧^^】

    【小傅同学;没有噢,但我看到你下个月想来y国玩——要来我家看看吗】

    【成阳;好啊,二号下午来接我。】

    【小傅同学;期待!】

    ——

    在广播声中我迷迷糊糊地摘下眼罩,窗外依旧是大片大片的云。看上去和闭眼前的风景没什么不同,飞行轨迹却显示已经到了另一片国度。

    下午好,y国。

    我给小傅开了共享位置,地图上的两个小绿点逐渐交汇,拿到行李后两个小绿点几乎要贴在一起,我退出地图准备打字。

    小傅先给我发了消息:“回头。”

    不远处穿着修身红裙的女生摘下了墨镜,笑吟吟地朝我快步走来,长靴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又有质感声。

    第一眼见她没笑时气质清冽,像修长带着冷意的名贵植物。快步向我走来时像是夏日阳光下绽放的最高处玫瑰,热烈明媚、生机盎然。

    我松开行李箱把手,迎了上去。多年没见的好朋友见面,都默契地先张开双臂,索要一个满满的拥抱。

    小傅在我耳边说:“本来想直接跑过来的,但又感觉刚发回头就见面实在很惊喜。”

    “嗯!”拥抱是传递暖意最快的方式,身体贴近的时候,好像空白的岁月也一下子被填满了。我继续说:“这样更好玩,我很喜欢。”

    小傅是开车过来的,放好行李后我坐在她的副驾驶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她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带我走进了一家木质圆招牌,上面印着两只兔子的咖啡馆。

    “我猜你饿了。”小傅过来牵着我的手,“所以先带你来这里吃点东西。”

    和旧友聊天需要合适的环境与地点,电子屏幕与机场都显得匆忙。秋日阳光与下午茶才是开启话题的最佳时间。

    我笑起来,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在门口主动问她:“你说的蛋糕店是这里吗?”

    在之前我就发现了,小傅的耳朵很敏感,情绪激动时耳朵比脸更快做出反应。现在她的耳朵果然有点微红,与五年前的区别是:她现在的笑容更加坦然,也很快承认了自己的心情。

    眼底带笑,表情幸福的漂亮小傅点点头说:“是。不过他现在不在这里,过几天才回来。”

    刚从厨房端着蛋糕盘子出来的金发围裙小姐姐见到小傅很高兴,语速很快的一顿输出:“呀,sunny你穿红裙子好好看。这是你的朋友吗?天呐你们国家的人个个都看上去年轻漂亮。”

    “下午好Alice”小傅讲起另一种语言的时候语调更加轻快,音色像溪水一样,“这是我的好朋友——”

    我接在小傅的停顿后回答:“我叫young,谢谢你Alice,你长的也很可爱。”

    Alice露出大弧度的笑容,看上去活泼开朗:“很高兴遇见你,young!”

    热情可爱的店员小姐料理手艺非常好,端上来的千层蛋糕形状漂亮,口感也是一流。我幸福地又切了一小块。

    小傅把她那份往我这边推了推,示意我也尝尝,然后喝了一口橙汁。

    在异国,空气里飘着新鲜水果香与蛋糕味道的午后,那个人的故事徐徐展开。

    消息里的“他”,画里新进门的小猫,小傅的同类和定下的结婚对象。

    我准备认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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