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之正看着风景，脚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她瞬间失去了平衡，幸亏白诛临反应迅速，快步上前紧紧抱住她。

    白诛临下盘极稳，脚下一岔，任凭如何地面如何震颤都能站定不动。柳素之依靠在他的怀抱里，嗅到了他身上独特的草药味。松木摇曳，山石滚落，她却在这方动荡的天地里，感受到了一丝安宁。

    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地震彻底平复，白诛临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万事小心，你已经不能金蝉脱壳了。”

    说完，他便放开了柳素之。

    柳素之瞪大了眼睛，霎时间福至心灵，整件事豁然开朗。她曾困惑于云煊的古怪态度，但现在终于想通了。

    她或许已经看到了云煊的本心。除此之外，她还想起来一件事。

    她伸出手撩开白诛临的幕篱，终于看清了隐藏在幕篱下的容貌。白诛临生得清秀，可谓是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如一块温润的暖玉，美得没有任何锋芒。

    但柳素之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柳素之平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白诛临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的嘴唇动了动，沉默许久，到最后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道：“姐姐以为呢？”

    系统说，欢迎“回到”小说世界，已“重新”绑定音希子。

    回到、重新……太明显了。只要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很快便能猜到一个简单的事实。

    这是她第二次穿书。

    可她为什么没有第一次穿书的记忆？在那个被遗忘的前世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的攻略任务失败了吗？

    他们目光交汇在空气中，无声的岁月在二人之间流转。白诛临什么都没有说，柳素之什么都没有问。

    直到云煊的声音打破沉寂。

    “拉我一把。”云煊的手从井下伸了出来。

    柳素之马上撇开白诛临，迅速跑到井边拉住云煊的手。但入手一片滑腻，她费了好大劲才把云煊拉上来。

    云煊的模样很狼狈，她的衣衫被河水浸湿，满身都是粘稠的黑泥。

    柳素之离云煊很近，能够闻到黑泥散发出的怪异香味。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不像平常会闻到的花香、果香一类，只能说刺鼻，闻久了还能闻出腐臭味。

    云煊瞧着柳素之，忽的笑了起来，忍不住揶揄道：“我刚看见你们深情对望。要不我去缝两套婚服，好让你们把天地拜了？”

    什么深情对望？胡说八道。柳素之听得俏脸一红，拽着云煊的衣袖，强行转移话题：“云少主，你这是遭了什么罪？”

    “别提了。”云煊抬手一挥，“刚才地震，溅我一身泥水。”

    柳素之都快忘了刚才地震过。她凑到井口边往下看，井口只够一人通行，底下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云煊随手捏了个法诀，便让身上的黑泥簌簌下落。她的身上蒸腾出大片水汽，没过多久，湿透的衣服也烘干了。她看柳素之还穿着那件血糊糊的短衣，便拿出一套没穿过的新衣，让柳素之去无人处换。

    浑身脏兮兮的，柳素之早就想换身衣服了，欣然接受。她走出半里地回头看，云煊踢了白诛临一脚，说：“滚远点，不许偷看。”

    白诛临笑了一声，依言背过身去。

    云煊的衣服自然是顶好的，哪怕只是一件随手送出去的衣物。

    衣服是鸦青色的窄袖骑装，无论是材料还是绣工都无可挑剔，将柳素之衬得英姿飒爽。她快速将衣服穿好，一看衣服颜色就知道云煊为什么不穿。

    云煊只喜欢鲜亮的颜色，最讨厌黑衣服。

    柳素之回到原处，见云煊正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她凑过去看，发现其图形之抽象，字迹之潦草，完全不是她能够看懂的。

    见柳素之回来，白诛临先开了口：“你们先走，我换身衣服就来。”

    柳素之才注意到他袖子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蹭到了柳素之身上的血。

    “麻烦。”云煊“啧”了一声，收起册子将柳素之拉到井边。

    柳素之向井口看去，但无法从黑暗中看到任何东西。她正看着，云煊一脚把她踹了下去。她根本反应不过来，顺着井道摔在下方的大石头上，差点摔成高位截瘫。

    她痛到呲牙咧嘴，敢怒还敢言，爬起来就冲着上方抱怨道：“你知不知道轻拿轻放？我的尾椎骨都要摔断了。”

    井底没有光源，柳素之什么都看不清。她听到顶上传来云煊的轻笑，随后是“啪”的落地声。

    手里被塞进了一张符纸。柳素之不明所以地接过，哪知符纸刚入手就亮起来。险些被闪瞎眼睛，这才晓得是照明符。

    照明符的光花白泛黄，映在光滑的石壁上，将石壁上的细密水珠映得晶莹剔透。正逢枯水期，水位下降，露出了脚下这处人工开凿的平台。

    柳素之借着光四处打量。地下河水潺潺流淌，微风顺着河道掠过，带来一股奇怪的香味。她举着照明符向香味来源看去，但照明符照明范围有限，无法望到洞穴更深处。

    那股香味与黑泥的味道一般无二。

    她看到云煊手里还攥着一张符纸，正要询问，云煊已经主动给了解释。

    “这张符灌注了我的灵力，不过威力有点大，要慎用。万一不小心把上边炸穿了，我们全得被淹死。”

    说完，云煊蹲下身子，将自己的剑探入地下河。她是剑修，剑就是她的“眼睛”。

    柳素之明白她正在勘察地下河，没有出声打扰，只默默地看着她。

    系统要她帮助云煊寻回本心，那么问题来了，云煊的本心是什么？

    柳素之还没有想明白。

    云煊出身仙门世家，本身也足够自律优秀，无论是医术还是修炼都没有落下，还会抽空拓展刺绣之类的爱好。

    就算没把书看全，柳素之也能把云煊的人生猜得七七八八。无非就是和男主相爱相杀，清醒地沉溺情爱，折腾到最后心力憔悴。

    但问起云煊本心，她一时半会真答不上来。

    “姐姐，我来了。”头顶传来白诛临的声音。

    柳素之抬眼一看，正好看到白诛临跳了下来。他把幕篱摘了，穿着与先前一般无二的月白直裰，但袖子上的血迹没了，显然是换了衣裳。

    云煊见他没戴幕篱便问道：“不遮不会出问题吗？”

    “地底下又没有太阳，遮什么？而且戴着幕篱，路都看不清楚。”白诛临哑然失笑。

    听到他们的对话，柳素之才想起白诛临不能晒太阳，晒多了容易当场暴毙。

    云煊将剑收回，再让白诛临把船掏出来。云煊坐船头开路，白诛临在船尾用竹篙撑船，柳素之被夹在中间，举着照明符当个“打光工具人”。

    他们逆着河流向香气的来源驶去，向前行驶一阵，河道就只剩两臂宽，抬起手就能摸到两侧的石头。

    河水清澈见底，并无鱼虾之类的活物，甚至连块青苔都见不到。水里只有零星的黑泥漂浮着，隔着水面也能闻到那股怪异香气。

    柳素之还在想她的新手任务，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索性直接问云煊：“云少主，你的本心是什么？或者说，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云煊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眨了眨眼，思考许久才说：“我一直听母亲的吩咐做事，别的都没想过。”

    也是，弄丢了本心才要寻回本心，问是问不出来的。

    柳素之没有气馁，默默地打量云煊。

    身后的白诛临突然开口：“来风幕山也是云宗主的吩咐？”

    云煊心不在焉，脱口而出：“是啊。”

    她说完才意识到被套话了，瞪了白诛临一眼，背过身看着前方生闷气。

    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云煊回身拉住柳素之，另一只手则指着前方。

    柳素之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黑暗中，突兀地对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睛。她被吓了一跳，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但还是举着照明符仔细看看。

    行至此处，河道豁然开朗，正中凭空悬浮着一具木偶。

    那木偶身有五色彩绘，足踏阆苑琼楼，一派飘然仙气。唯独那双眼睛暗带杀机，好似暗中窥伺的阴沟老鼠，与木偶整体气质格格不入。

    柳素之一时没想起来，好在白诛临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仙人守门。”

    仙人守门是杜撰的习俗，说的是修建坟墓时会在墓室入口摆放仙人像，以期仙者庇护。

    想到这些，柳素之看着木偶阴森的眼睛，忍不住吐槽一句：“这可不像仙人。”

    云煊没有对神鬼的敬畏，一把提起木偶，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那木偶长发高束，栩栩如生。她将木偶翻面，露出后颈的鸟状红斑，随后愤怒地将木偶丢入水中。木偶看起来轻，入水却沉到了底。

    “居然将莲华尊者刻成这样！”

    白诛临笑道：“心中无仙，如何能刻出尊者神韵？”

    柳素之回头看他，就在这时，船只前方突然传来了打斗声。

    白诛临本是笑着，闻声脸色骤变，眼里流露出强烈的不安。但那般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挂上了假面般的笑容，对柳素之温声细语道：“姐姐，你要心痛了。”

    心痛什么？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重物坠河的声音。柳素之突发心脏绞痛，扣住心口艰难地喘着气，痛到脸色发白。

    合着是物理意义上的心痛啊！

    白诛临俯身将她揽入怀中，将掌心按在她的额头上，为她渡去微凉的灵力。

    可这只是杯水车薪，几乎没有任何效果。柳素之张大了嘴，想呼痛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紧紧地抓住白诛临的衣襟。

    云煊扑上来探她脉象，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船上兵荒马乱，柳素之听到了破风声。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没看清楚，就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飞溅到脸上。她颤着手摸索，入手一片猩红。

    利箭洞穿了云煊的手臂，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涌出。

    那一箭分明是冲着柳素之来的。若非云煊挺身而出，柳素之可能已经死了。

    柳素之看着云煊的身影，想起了云煊年幼无知时立下的宏愿——誓守天下苍生。

    云煊的本心，或许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