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皇帝沉默地坐在临时搭建出来的龙椅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被打断了腿却依旧姿态出尘的少年,神色复杂难明。

    ……都被打成了那样,竟然还能活下来。

    ……果然是沈家人,命硬。

    ……可惜了。

    始作俑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呃,驸马……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多谢陛下关心,臣已无碍。”沈翊腿上盖着毯子,脸色苍白地看向皇帝,“臣请问陛下,不知道朝中对宁州兵败一案可有结论,昨日匆忙,只听说是韩振误国,可宁州毕竟是西北重镇,我父兄经营多年,又坐拥二十万大军,区区一个太监如何能……”

    那日他被郭巨救走后,咬着最后一口气向他打听了西北战败之事,可惜当时郭巨在南边剿匪,并不清楚实情,只是将逃亡回来的士兵带回的消息告知了他。

    说是太监韩振急功近利,又愚蠢无能,在战场上胡乱指挥,导致我方军事大乱,被北蛮趁机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沈翊听完,却觉得荒谬,他沈家在西北经营二十年,不敢说铜墙铁壁,但也不可能被一个太监轻易断送。

    他必须要一个真相。

    皇帝最近天天听那些朝臣吵宁州兵败一事,早就听得腻了,好不容易活着稀泥盖棺定论了,此时再听沈翊提出疑问,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

    宁州那个鬼地方,败了就败了,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眼下的重点,难道不是如何躲开北蛮的追击吗?

    他有些不耐地摸了摸鼻子,扭头看向一旁神色略显阴沉的皇后。

    皇后此时还在气恼早上自己被那小太监的一嗓子吓得失了分寸,抱头乱窜的事情。

    此时见皇帝求救,尽管心里不情愿,但她还是摸了摸发髻,状似亲切地开口打断道:“驸马身体无碍就好,这样我和陛下也就能放心了。”

    皇帝赶紧接过话头补充道:“就是,你不知道,朕听说你被歹人用私刑的时候多么气愤,这帮该死的奴才,一天到晚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当真可恨!要不是郭将军把他们就地处置了,朕一定要把他们千刀万剐,好为你出气。”

    皇后余光瞥见沈翊还想开口,只得硬着头皮抢道:“啊,对了,公主和驸马若缺什么,便派人来本宫这里说一声,不必拘束,从今往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

    皇帝顺势道:“对,对,驸马身体不好,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回头我让冯太医再去给你看看,可别留下什么暗病才是。”

    沈翊双目低垂,安静地听完,神色无悲无喜,让人捉摸不透。

    一旁原本无聊地在玩衣服流苏的金玉奴皱了皱鼻子,忽然开口道:“皇后娘娘,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刚才送我们过来的那辆马车能送给我和驸马吗?”

    皇后先是一愣,随后心中隐隐恼怒。

    那辆马车是她出逃时所乘,不但外表华丽精致,内里也十分宽阔舒适,她出逃至今,可以说最离不开的就是那辆马车。

    没想到刚才她不过客气一句,这柔福公主便能打蛇随棍上,什么都敢要。

    她刚想找个理由拒绝,金玉奴便露出了感激的神情:“陛下和娘娘如此记挂着驸马的身体,一定和柔福一样,希望驸马的身体能够快些好起来。”

    皇后一噎,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金玉奴马上换上了哀怨的神色:“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逾矩,但柔福想着,若是以后赶路,必然舟车劳顿,会让驸马无法好好恢复,如果有了那两马车,驸马就能好好休息,身体也会快些好起来,这样陛下和娘娘也能早日放心。”

    原本静坐一旁,沉默如枯井的沈翊终于有了反应,他掀起眼皮,有些讶异地看向金玉奴,金玉奴则以帕掩面,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

    反正要东西这种事情,谁要脸谁吃亏。

    她可是全青丘最不要脸的小狐狸,谁都能吃亏,就她不行。

    沈翊收回目光,抬眼看向主位,果然听完金玉奴说话的皇后,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

    双目瞪圆不说,就连精心保养的指甲也紧紧扣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在说她不把马车送出去,就是在故意害沈翊的身体一般。

    皇帝见皇后脸色阴晴不定,还时不时向自己甩眼色,知她心中不愿,只好装作头痛地摆摆手:“哎呀,朕身体忽然觉得有些身体不适……”

    他们如今逃亡在外,多有不便,若是皇后的马车被送出去了,之后恐怕就得和自己挤一辆。

    他可不想召见其他妃子的时候,皇后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金玉奴却像没听懂似的,高兴地行礼道:“多谢陛下、娘娘赏赐,那柔福就携驸马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废话,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将沈翊的椅子抬起来,忙忙碌碌的,完全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皇帝:……

    不是,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这、这……

    眼看着沈翊的椅子就要出大门了,皇帝才被皇后的指甲抠得回过神来。

    “啊,柔福啊,等等,那车……”

    金玉奴笑眯眯地转身:“陛下不必再送了,一会我们乘了马车出去,定会将陛下您爱护沈家忠烈而赐下马车的美事宣扬出去,相信所有将士都会感念陛下您的恩德。”

    其实金玉奴倒是可以用魅惑之术让皇帝直接把马车送给他们,可魅惑之术起效时间极短,若不能一把将人制服,待那人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地说了违心之言,察觉到不对,倒霉的可就是她了。

    皇帝被这一番吹捧噎住,他是个好面子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登基之后就立刻大肆分封自己的母族亲戚。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裘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皇帝的脸色,不确定自己此时是否应该出声呵斥。

    “陛下!”皇后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声催促。

    皇帝张了张嘴,犹豫再三还是叹了口气,抬起手摆了摆。

    罢了,就当用一辆车买沈翊闭嘴吧。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正房,正要往偏院停放马车的马厩走去,才出了月洞门,忽然一旁的夹道里杀出了一群宫女太监,拦住了去路。

    “柔福,你好大的胆子,连我母亲的东西也敢要。”来人正是皇后之女,新晋的永嘉公主,赵璎珞。

    刚才她一直躲在小院的厢房里,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母亲的马车被人要走的事情,不由得气得脸都绿了。

    她堂堂公主才配坐的马车,那柔福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和她抢!

    金玉奴原本正想着一会回去得让小丫鬟给自己找几个鸡腿吃吃,忽然被人打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开口道:“我为什么不敢?”

    永嘉被她骄纵的神态气了个仰倒,眼神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旁安静坐着的沈翊,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听说昨日,父皇差点就要将自己许配给这个断了腿的残废。

    凭他也配。

    想到这里,永嘉大手一挥,身边的几个小太监立马凑到沈翊身边,将人团团围住。

    “去、去、去,你们几个小杂碎没吃饱吗,连椅子都不会抬,走开。”说着就要抢夺沈翊身下的椅子。

    金玉奴一看这明目张胆抢人的架势,瞬间怒了。

    当着她的面,抢她的鼎炉,这还得了!

    金眸一闪,正要出招,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都给我住手!”

    原来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杨姑姑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永嘉虽然跋扈,却也在母亲的耳提面命下知道不能违逆太后的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几个捣乱的小太监都退下。

    杨姑姑的目光扫过沈翊,确定人的确活着,并且气色看上去还不错,应该不会随时嗝屁后,这才露出了笑容。

    “柔福,太后娘娘听闻你昨日大婚,便派我来给你送些贺礼。”说着挥了挥手,一个小匣子便由她身边的宫女交到了金玉奴手中,“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娘娘说先记着,其余的回头再给你补。”

    金玉奴早在杨姑姑刚来的时候就赶到了沈翊的身边,确定人没被抢坏,伤着哪里后,这才松了口气,对着那杨姑姑笑眯眯道:“多谢太后娘娘赏赐,对了姑姑,我们现在可需要去向太后谢恩?”

    杨姑姑有些惊讶的看向眼前被人欺负了还笑得出来的失宠公主,想着果然是经了一遭事,这柔福倒比以前懂事了许多。

    她笑着摆摆手:“太后她老人家最是记挂你们小辈的身体,特意交代我,要你们只管好好休息,不必折腾来折腾去的,等身体大好了,再去她那里看看就行。”

    说完,她的目光扫过一旁沉默的沈翊,心里不由得一紧。

    这沈家的老七因为某些机缘巧合,一年前她曾在宫中夜宴时见过一次,那时的他锦衣华服,面如冠玉,被一帮纨绔子弟簇拥着走在灯下,虽有几分雌雄莫辨,却也眉目带笑,可不是如今这般阴沉狠戾的气质。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一柄玉剑,美则美矣,却华而不实,极易陨碎,那此时的他便像一把开过刃、见过血的凶器,看起来有些骇人。

    想起冯太医曾当着太后的面,斩钉截铁地说这沈翊绝对见不到今晨的太阳,杨姑姑心里便有些打鼓。

    这人,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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