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多零被小女孩的第一句话吓了一跳，小女孩的声音也很稚嫩，听起来变声期都没有过。而她居然知道妈妈的名字，她的的确确就是冲着她们母女来的。

    涂多零的心里一梗，但她得先想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只能开口喊小女孩：“你！你过来！”

    小女孩回头看她，变了个声调，这个声调更加成熟，小女孩说：“你也逃不掉。”

    涂多零焦急起来，她看到垃圾桶，也不管脏不脏，抓着垃圾袋就朝小女孩砸过去。

    小女孩听见声音就回头一劈，垃圾袋被劈开，垃圾掉了她一身。小女孩就愣在原地了。

    涂多零心里想着完了，她肯定生气了！但涂多零的目的也是这个，她看着四周，四周除了居民楼无地可躲。

    哦对，她可以跑到居民楼里，根据她刚才看到的，她可以确定小女孩不能下自行车！

    她撒腿就想跑，但是她的右脚更痛了，她只能忍着往那边挪。她急得脑门上都是汗，费了很大的劲儿，但也就走了几步。

    “涂多零，你找死！”小女孩气炸了，骑着车就朝她撞了过来。

    涂多零眼睁睁看着小女孩离她越来越近，那把刀光洁的可以照出涂多零的眼睛。涂多零看见自己眼里的恐惧，她根本一步都走不动了，只能任由那把刀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腰斩。

    “离我女儿远点！”

    而比小女孩更快，妈妈骑车撞向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没料到妈妈还能骑车过来，涂多零都能感受到她的惊讶。自行车被妈妈撞倒，小女孩从自行车上撒手飞了出去。而她手里的长刀脱手落地，在地上弹了几下。

    妈妈的自行车被小女孩的自行车绊住，因为惯性向前滑动了一段距离，妈妈就从自行车上摔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涂多零看到妈妈跌倒在地上，就赶快跑过去看妈妈怎么样了。她的脚扭伤得很严重，蹲下来的时候很痛，她转正妈妈的脑袋，就看妈妈已经昏了过去。

    她又不放心地看小女孩的方向，怕她又站起来发疯。涂多零先去拿起小女孩的长刀，才发现这把刀的重量一点也不轻，完全不像小女孩使用时候那么玩具的感觉。

    但她必须握紧了这把刀，她才能把不利的局面扭转。

    她拖着歪伤的脚，朝着小女孩的方向探过去。

    即使小女孩手里没有刀了，涂多零也不敢小瞧她，毕竟她一个看起来最多的十岁的小女孩，刚才那么戏耍她们，连口气都没有喘，力气还这么大！涂多零真的害怕制服不了她。

    当她保持了半米的距离看到了小女孩紧闭的双眼，才确定小女孩也昏倒了。

    她可以看到小女孩的眼睛了！她对着小女孩的脸细细地看，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而当她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刚刚稳定的心，突然高高悬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哐！

    她完全僵硬了身体，似乎血液都被冰冻住了。但她还是想弯腰去捡这把刀，这是保命的刀！

    可没等她去捡，刀就扭曲成了虚影，她立刻抬头去看小女孩，就看小女孩的身影也开始扭曲，就像涂多零刚才看到小女孩身后的黑洞一样，开始吞噬小女孩的身形。

    涂多零感到很不安，她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而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消失的鸟叫虫鸣重新出现，树叶摩擦与风交流的响动回到了涂多零的耳朵里。属于生物的气息填满了这个空间，这是涂多零一直存在世界了。涂多零想扭头去看妈妈，却突然害怕到不敢回头。

    万一妈妈也不见了呢？

    而她只能慢慢地回过头去，地上躺着一辆自行车，在旁边，是还昏迷着的妈妈。

    涂多零的心，重重地落了回去。

    她拖着崴到的脚走回妈妈旁边，坐在地上。她的包早都不知道去哪了，只能从妈妈的口袋里摸摸有没有手机。

    还好，还有一部手机。她打通了120，也支撑不住躺在了地上。

    她看着昏沉的天，这时候天已经不亮了，但也没有熄灭。介于日落与日出之间的时刻，最神秘不可捉摸，比起炙热太阳耀眼地高悬，与漆黑夜色的一览无余，涂多零最喜欢这种迷茫的中间段。

    她在等待120来解救她们，而时间还没到晚上七点，跟她刚回到小区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也许劫后余生的时刻应该欣慰地掉眼泪，可她却感觉到了宿命在对她招手。她在很多时候都不算一个聪明的小孩，却唯独对命运的捉弄最有知觉。

    她侧头看着妈妈昏迷的脸，大概是刚才的疲惫，妈妈的脸带着平常没有的痛苦，也可能是不常被涂多零看见。妈妈的泪沟很深，鼻子有点大，闭上的眼皮看起来是三角形的。

    涂多零带着点新奇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又有一些抗拒自己此刻的温情。她们母女都不擅长表达，也怯于露出关心。

    想起来刚才十岁小女孩铿锵有力地叫自己妈妈的大名，她感到好笑地笑出来。

    她的妈妈叫时逢之。

    不知道躺了多久，路过的行人都来了好几批问她们有没有事，甚至还有个阿姨提着涂多零的包，恰好把涂多零丢在小广场不知道哪个角落的包还给她了。

    有了包和手机，那么住院费也不用担心了，还不用补办电话卡了，涂多零突然觉得今天也没那么糟。

    之后她们等到了120，看着她们身上狼狈不堪被划破的口子，医生还询问她要不要报警，以为她们遇到了抢劫。

    涂多零谢了医生的好意，但她没有多解释，有着难言之隐一样的沉默，只留给大家想象的空间。毕竟这个也不好解释，说不好被认为疯掉的就是她们母女俩了。

    涂多零坐在床上，她刚才疲惫得睡了一觉，才醒来。

    她的脚崴了，涂了药绑了绷带，被小女孩用刀划伤的地方也都上了药。妈妈可能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医生说要等妈妈醒了看看症状，如果没头晕呕吐，就可以出院了。

    涂多零发着呆，在缓缓地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旁边传来妈妈的声音。

    “多零！”时逢之紧张地醒过来，看见自己女儿扭头呆呆地看着她，又看周围雪白的墙壁，还有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嫌弃地看着她，时逢之才冷静下来。

    时逢之又看涂多零，想下床去看看涂多零有没有事，一动身她的腰就痛，浑身上下都酸。她才停下来，重新靠回床上，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想起来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涂多零看自己妈妈醒来了，不过一脸迷茫，就猜刚才对妈妈的打击应该也不小。她轻声说：“没事，她已经走了。”

    时逢之转头看过来，点点头，“你哪里有事，怎么躺在床上？”

    涂多零掀开被子，给妈妈看自己包着绷带的脚，说：“我脚崴了，哦对，你脑袋晕不晕？医生说你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

    时逢之晃了晃脑袋，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不过她除了脑袋，哪里都不太对。她浑身都酸痛，腿感觉跑了几百米那么痛，哦对，刚才她骑自行车，可车也没骑多远啊？

    但再回忆，时逢之又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骑车带着女儿跑，那个小女孩在身后紧追不舍。

    涂多零看妈妈不说话，就又问了遍：“你脑袋痛不痛，想吐吗？”

    时逢之摇摇头，“不晕，不想吐，就是浑身酸，估计是刚才累的了。”

    “那就好，医生说你醒了我们就能出院了，回家吗？”涂多零问。

    时逢之点点头，但站起来还是有点痛，不过她还是觉得哪都没有家好，所以撑着自己站起来了。但她是站起来了，涂多零一只脚裹着，不能自己走，得她扶着。

    涂多零背着包，另只胳膊撑着妈妈的肩膀，就拖着脚和妈妈走出去了。涂多零做不到蹦着走，因为她哪都酸。

    母女俩都没说自己哪儿辛苦，也都以为对方扛得住，所以不打算说累。她们的影子紧紧挨着，从医院大门走了出去，都喘着气，又都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都以为这两步路喘气很正常，没把对方的疲惫放心上。

    涂多零打了辆车，夜里还是有点冷，最暖和的是她们彼此的体温。

    夜色深沉，涂多零垂着眼睛，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妈妈，她就说：“妈，我被公司裁了。”

    时逢之扶着自己女儿的胳膊，听到这句话也就愣了下，复述了遍，“被裁了啊。哦，没事，正好在家休息，你这也上不了班的。”

    也是奇怪，这已经涂多零觉得最好的回复了，但她还是有点难忍的喉头酸涩了一下。

    她比妈妈高，但只是身高。

    她移开目光，把视线放到马路上，路上的车流让她碎裂的情绪平复下来，她想到什么，突然好奇起来，问：“妈，你骑那辆自行车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时逢之抬头看她的女儿，她就用力地回忆了一下，“我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能骑很久，感觉自己骑得很快。”

    回忆着，时逢之自己也觉得新奇，就继续说：“真的能骑得很快，感觉自己力大无穷！”

    提起力气大，涂多零也想起来了，她说：“对！你直接把我抱到车上了，还能带着我骑那么远！”

    涂多零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她就总结：“那个小女孩也是骑着车力气才变那么大的，不然她不可能提动那把刀！那把刀我拿了，很沉。”

    时逢之也联想到了，她很激动地同意，说：“对对对！就是骑车！”她又问涂多零，“你有没有看见她是谁？为什么追杀我们，她到底……”时逢之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听见，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到底，是不是人呀？”

    涂多零听着问题，眨了眨眼睛，没有异状地回：“我没看见，不过她应该是人。妈，别害怕，我想我有办法对付她了。”

    “什么办法？”时逢之并不放心，说，“多零，不要冲动！我们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涂多零了解她的妈妈，所以她抓住妈妈的手，用沉稳的声音，很认真地让妈妈听她说：“我们不要报警，这件事跟警察解释不了的，我们和她纠缠那么长时间，其实就过去了几分钟……”涂多零沉默了一下，又说，“我已经有办法了，你不要怕。”

    时逢之看起来仍然不放心，但她已经学会了相信她的女儿，所以这种时候，她也不会再说什么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建议，说：“多零，要不你去学骑车吧，下次她再来，我们会安全很多。”

    涂多零愣了下，她没笑，只是点了点头。

    当车到了，她们坐着车回家。

    刚才妈妈的话，让涂多零隐隐感受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闭上眼睛，盖住她眼睛里纷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