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不背人吗?
他说话凶巴巴的,初凝也不敢违抗。
更重要的是,她也真的不想再走路了。
在青麟路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掉在这山里走不出去。
“你在那想什么呢,再不上来我可真走了。”
“别。”初凝担心他真走,立马趴上去,男生毫不费劲的站起来,小臂穿过她的腿弯。
接触的那一刻,肌肤带来很奇妙的感觉,完完全全另一个身体,是之前没有体会过的,林清暨恍然一怔,打着手电筒,语气轻松说道, “我把你弄下山,现在又背你,咱俩算是扯平了。”
初凝嗯了一声,手也不知道放哪,只敢虚虚的拢在他肩侧。
“对不起啊。”
“什么?”
初凝吸了下鼻子,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的,林清暨和女生打交道的少,说话也直白, “你可别哭啊,我最讨厌女生哭了。”
要溢出来的眼泪又生生憋了回去。
她只是觉得抱歉。
“再说。”林清暨往前走着,胳膊一托,将她往上移了些, “本来呢,也是我让你上车的,要不然你现在也不会这个样子。”
是我自愿的,初凝心里想着。
之前很多人这样说过她,脾气好是真的,但遇到不想做的事情谁拿她也没办法,她有自己的坚持、固执。
安锦也这样说过她,说这样有时候不好,不要这么倔,不然以后长大在职场上会吃亏。
初凝却朦胧认为,人活在这世上,总要给自己坚持一点什么。
是她自愿来的。
“你说他们会不会报警找警察救我们啊?”
现在在走上坡路,初凝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了,隔着层布料,身下很烫,林清暨呼吸有点沉, “希望不会吧。”
“为什么?”
“不想上新闻。”
地方小,稍微一点事情都会被报道,林清暨这话一说,初凝已经能想到第二天早上的新闻标题。
她脑补了一下,陷入又想让人救又不想人来的纠结想法中。
“你累不累,要不我自己下来走吧。”
他说话欠嗖嗖的, “没事,在队里训练度比这强多了,你下去万一走两步又晕了。”
话是这么说,初凝却明显能感到他身体也很累了,喘气声都比之前重。
“要不我们先找地方休息一会吧。”
脸上一凉,初凝伸手抹了下,是水。
下雨了。
林清暨这会已经被磨的完全没脾气了,今天可能是真要在这山里待一晚了,这什么运气。
雨掉过几滴没有要停的迹象,反而是暴风雨要来的前奏,林清暨把手电筒递给她, “照着路,附近说不定有什么山洞可以躲。”
“我们不能回之前的地方吗,有车。”初凝问。
在车里比洞里好吧。
“我忘记怎么过来的了。”
“......”
“这哪里会有山洞。”
手电筒亮度没之前高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初凝有些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多看点野外求生的频道。
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里。
“那,光别乱晃。”
“啊。”
“两点钟方向。”
谢天谢地,真的有个山洞,也就是山岩上凸起的一块岩石,照过去黑黝黝的,躲雨足够了。
“不会有老虎、狮子之类的吧?”初凝还是有点担心。
“电视剧看多了吧。”
走过去离他们踩着的地面大概有两米高,林清暨先放她下来,脚踩了踩旁边的石头确定不会松动,顺着攀上去。
初凝站在地上给他照明。
最上面的一块直线高度将近一米,林清暨上去之后冲她俯在边缘,冲她伸出手, “手电筒给我,我来拉你上来,慢点。”
他的手臂结实且有力量,此刻也顾不上其他的,两人就像认识了很久,初凝握住他的手,踩着岩石边缘往上爬。
淋过雨的石头更滑,林清暨另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 “踩着那块石头上来,对,不要害怕,我扶着你。”
初凝好几次脚下打滑,他一直抓的很紧,没有松手。
终于,两人坐在洞口,都累的喘不上来气。
缓过一阵,初凝用袖子擦了下脸上的水, “怎么还有干柴?”
地上有一堆木棍,明显是烧过的,说明有人来过这里。
如果能生起火,今晚就不会冻着了。
初凝爬过去拿了两个棍子,准备将在书中用过的知识付诸实践来一场“钻木取火”,看见林清暨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
?
为了防止山雨钻进来,林清暨用脚将木堆往里面移了些,将打火机一按,火苗蹿起来,遇到干柴一点就着。
“咳。”初凝有些尴尬,低头装作摆动柴火, “你带了打火机啊。”
两人面对面坐着,火焰在中间跳跃,热气升腾,周遭立马温暖起来,初凝从包里拿出之前湿了的短袖,放在膝盖上用火烘着。
现在外面的温度估计只有十几度,他就穿着件背心,瞳孔里映着火苗,初凝张了张嘴,他却先问她,
“冷不冷。”
初凝抱着膝盖摇头,又问, “你呢。”
“还好。”
实际情况是,她穿着外套在火边都觉得有点冷,林清暨说不冷恐怕是骗人的,他抓了抓胳膊,上面之前已经留了些红印。
他皮肤敏感,稍微碰着点不干净的东西就容易痒,初凝也注意到了。
“你不要抓,会越挠越痒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林清暨现在脾气莫名的好,嗯了声停了下来,他往外面看过去,黑漆漆的山谷,沉闷的雨声不停的击打着岩石。
脸庞浴着火光,身后石壁上的侧影,偶尔火星迸溅的一声,他拿了根木棍在中间挑了挑。
“对了。”
初凝想起来自己包里还装着一次性湿巾,卫生纸之类的东西,都是之前放的了,可惜没有装吃的。
绿色的包装袋,锯齿形的边缘,初凝打开拉链,从里面翻出来递给他,她的东西放得整齐,包里还有随身带着的本子和笔。
“没有吃的么。”林清暨问她。
初凝揉了下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确实没有。
林清暨扯了下唇,接过撕开湿巾包装袋在胳膊上随便擦了两下,有点苦艾草味,确实没刚才那么痒了。
“是不是好一点了?”
“差不多。”
林清暨将纸巾团了团扔进火里, “我认识的女生,包里装的最多的不是化妆品就是零食。”
所以他前面笑。
包里露出的本子一角边缘,他看了眼,说话坏坏的,尾音拉着点漫不经心, “还随身带着作业本呢,你不会,暑假作业,没写完吧。”
男生断着句,故意学她说话。
初凝鼓了鼓脸,哪有,她暑假作业很早就写完了。
“这不是作业本。”
“那是什么?”
初凝拿出来,A4大小的硬皮装本子,封面是一条在土地上翻滚的小狗,上面大幅度的留白。
“随便画的。”
“随便画也这么画这么好,天才啊。”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初凝又小声补充, “也没那么随便。”
上面有的用颜料棒,更多的是素描和速写,初凝本子带在身上,有时候在公交车站坐一天,看来往的行人。
纸张翻过与线圈生成轻微的摩擦声,初凝偏头,他身前包裹着火光,整个人看起来比平常柔和了不少。
木柴燃烧发出的烟熏味温暖而舒适,冲和着山雨的凉意。
每幅画下面都有日期,他是哪个学校的,也要开学了吧。
初凝试探, “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我没有暑假作业。”
他又翻过一页,纸张掀起半边,初凝先看到这是她那副还有一点就完成的摩托车,连忙用手将本子合上。
林清暨挑眉,看她。
意识到自己行为太突兀了,初凝解释, “下面没有了。”
倒是第一次看她说话急成这样。
林清暨一猜就知道下面肯定还有,只不过她不想让他看。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早就在这一举动之下拉近了,初凝跪坐在地上,隔着几张纸压着他的手。
还穿着他的衣服。
林清暨眼尾一弯,初凝直觉不妙。
果然,下一秒,他凑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浑的不行, “不会是裸.体画吧?”
“什么嘛。”
林清暨也没有和她抢的意思,手从本子里抽出来还给她,初凝松了一口气,装回书包里,拉链拉的紧紧的,两颊也泛了红。
宝贝一样,林清暨笑了出来, “真不经逗,我又没看。”
初凝在这时候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惊喜,望着他说, “......笑了哎。”
她眼睛很干净,很自然的美。
林清暨摸了下唇,笑了吗?
“没有吧。”
“反正你以后多笑笑,不要总是绷着个脸,不然...不太好。”初凝转移视线对着火堆,含糊不清的说。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林清暨嗤一声, “神神叨叨的,又结巴了。”
初凝缩了缩脚,眼皮越来越重,等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没完全亮,晨雾迷漫。
微弱的火苗徒劳的跳跃着,已经没有多少热度。
林清暨靠着墙,脊背弯起,一条腿曲着,胳膊搭在上面,指节有些泛红。
见面的这几次,初凝就没怎么见他笑过,就连现在睡着,也是眉头轻拧。
昨晚是个例外。
也是,谁背着石头睡会觉得舒服。
这怪不得他。
自己的短袖已经干了,初凝用最快的速度将外套脱掉,同时看着林清暨,担心他随时会醒,经过在网吧的那件事,她知道这人警惕性十足,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
穿上自己的衣服之后,初凝搓了搓两条胳膊,然后把林清暨的外套小心的盖到他身上。
~
易周是在凌晨报的警。
孔曹力那帮人赛完车又去了酒吧,一直喝到四点多,在九龙湾山路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和王志这两人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
酒池里一个个喝的面酣耳热,要是只有林清暨一个人也就算了,可还有她才认识的一个妹妹。
她把人带过来的,不能不负责。
终于,易周把醉的不成样子的王志拉到隔间,几经逼问之下才知道孔曹力听了王志的话在路上使了绊子,
“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易周生气,手上用了狠劲,几乎不省人事的王志烂泥一样被她甩到了墙上。
易周和王志在同个学校,之前吃过饭,就在前两天的大排档,要不是好友求着她才懒得去那种没意思的地方,和一群没意思的人吃饭。
她当时想离开去卫生间撞到初凝确实是不小心的,不过也因此注意到了林清暨。
他踹王志的那一脚,她在旁边看着有了点兴趣,很爽的感觉。
男生就应该这样。
青麟区远离市中心,在北城边缘,江湖三教九流地头蛇什么样的人都有,一直都是三联职高孔曹力控制的主场。
再繁华的大城市,高楼大厦万丈灯光之后的阴影里,也有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底层小人物的命运反复上演,无止无休。
见惯了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小混混,突然出来一个林清暨。
怎们说,他和他们不一样,说不上哪里不同,人往那一站,就是吸引人的眼球。
这人脾气挺坏的,拽的不行,易周还记得那天晚上结束之后她过去主动和他搭话, “一起玩吗?”
夜风吹的人有点冷,林清暨倚着马路旁的路灯,身形颀长,带着点懒散,闻言也只是掐灭了烟,呼出一口清白色的烟雾。
“不太行。”
其实不止男生受不了这句,女生也不喜欢。
易周对他愈发好奇,发现这人真是对谁都冲,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但就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来这绝对没有一周,圈子里都传遍了,就是去推个保龄球,易周都能碰到林清暨和别人打起来。
能惹到孔曹力,着实只是时间问题。
山间救援队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林清暨听到喊声睁眼,他抬手挡了下光,为首的那个蹲下来, “年轻人,也不至于这么不要命吧。”
出于种种方面原因的考虑,易周报警时说的是林清暨和初凝到山里玩迷路了。
身上盖着外套,林清暨反应了两秒,看向自己身旁,初凝头埋在膝盖里,胳膊将自己抱住,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维持体温。
林清暨仿佛给针扎了下,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