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清暨的初来乍到不同,初凝从小在这边长大,哪个巷子有几条猫几条狗都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玩意。”初凝拉着林清暨跑走之后,王志那群人很快反应过来,扔了棍子, “给我追。”
塑料袋摩擦着裙子布料边缘不断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初凝上一次这么跑还是在体测的八百米。
那一次她跑的想吐。
林清暨步子大,本来是初凝带着他跑在前面,没一会林清暨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跑。
他的手掌厚实,将她整个手腕包裹起来还绰绰有余,跑起来深色衬衫下摆灌了风,鼓起来一角。
那年空气污染远没有现在严重,北城天空碧蓝无垠,朵朵蓬松白云浮在上面,二楼阳台还有人家晒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组成一副抽象画。
帆布鞋下是干燥青石板路,有人台阶门口放着圆形的向日葵,初凝视线掠过他的脊背,忽然想就这么一直跑下去也好。
但她的运动细胞实在不怎么样,眼看那群人就要追上来,在下完一道楼梯后,她观察地形判断方位,扯着林清暨的衣角指挥, “往右边走。”
右边是一堵小矮墙,下面堆着纸箱,看样子是专门放在一起回收废品的,初凝轻车熟路的踩着爬上去,没等她招呼,林清暨直接双臂一撑轻松翻过来,落地。
踩在砖头上的初凝内心OS:个子高就是好。
“这边。”初凝走在前面。
他们跳下来的地方是一栋房屋的后面,旁边一道窄窄的过道,初凝绕过去,这才到了正门。
门口是一家小卖部,隔壁有木质楼梯,跑上去之后,初凝背靠着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安,安全了。”
塑料袋都跑的变形,她一直牢牢握着,没有破真是万幸,不过好像掉了一把细葱。
初凝低头扒拉着,颈后的头发散了些窝在脖子里,林清暨正想开口,下面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初凝抬头,两人对视一眼。
这都能跟上来。
“这是什么地方。”林清暨开口问,他仰头打量了一下,狭小的过道,家家户户带着绿色的铁质防盗门。
顾不得那么多了,初凝担心那群人上来,从包里找出钥匙,打开门将林清暨推进去, “我家。”
他轻啧一声, “胆子还真大,带男人到你家,”
这么一说,初凝全身血液往上流,充斥着脸颊。
她太急了,一害怕的时候就想着往家里跑,本来那个胡同和这也就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林清暨低眸,女孩脖子都羞红了,他极轻的笑了一下,初凝没看到。
门被关上,初凝腿一软坐到地上,这才真正的感受到安全。
刚才跑的应该比八百米的时候快,尤其是林清暨在前面拽着她,初凝脚都要离地了,手腕那一圈有些红,手掌也后知后觉的发麻。
房间小而干净,比想象中的好,天花板还是那种圆形的灯泡,客厅摆着沙发,林清暨踢了一下她的脚。
“为什么要躲?”
初凝:“?”
那么多人啊。
本来房间就不高,林清暨一进来,天花板显得更矮了,他抱着手臂,眼神扫过地上袋子放到她身上,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还真是巧,他怎么觉得最近总碰到她。
初凝拍拍裤子站起来,答非所问, “你怎么又和别人打架,对方还那么多人。”
对上林清暨的黑眸,她想了想又小声说道, “...至少你也带点人。”
“就那些人,单手对付他们都绰绰有余。”
那你还不是跟着我跑了。
这句初凝是在心里想的,但是,居然,不小心,说出来了!
然后,她就看到后者的表情变得微妙,挑了下眉。
林清暨这才明白了,这姑娘是觉得他打不过那群人,他嗤了声,转过身出去。
“是因为你突然出现了好不好,在屋里躲好了。”
手放到门把上,右肩忽然袭来疼痛,林清暨咬着牙面色一沉,是在台球厅里被王志那家伙拿棒球棍打的,刚开始不觉得,现在才疼起来。
“你怎么了?”
初凝看他脸色不对劲连忙问,这才注意到林清暨裤子脏兮兮的,再往上看,他用手扶着右肩,呼吸声有点重。
“之前挨了一下。”
林清暨的样子说明这一下应该不轻, “我看看。”
声音很软,她眉毛轻轻拧着,眼里满是担心,林清暨没事都在嘴边了,看着她的脸,鬼使神差的又将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他哦了一声。
门口放着换鞋用的小板凳,林清暨就势坐下来,个子高,长腿无处安放,右边膝盖刚好顶着门。
初凝站在他面前,低头检查伤势,虽然知道皮肉应该没有破,但还是小心掀开他的衣领。
比预想中的要好些,只是淤青,红肿起来了一片。
她轻轻的说一声,描述事实, “肿了哎,有点淤青。”
小时候摔倒,外婆给她擦药的时候都会在上面吹一吹,说着吹吹就不疼了,这个印象太深刻,于是初凝十分自然的弯下身,嘴巴尖起,在那片红肿的地方吹了吹。
凉丝丝的羽毛,一种奇异的感觉陡然从下面往上升。
初凝今天穿的是一件米白色的荷叶领衬衫,领口中间有两条黑色的蝴蝶细带,原本是系在一起的,跑过来的时候松了还没重新系上。
身前的肌肤雪白,两片锁骨晶莹,像振翅的蝶翼。
她弯腰的时候,蝴蝶结那里就往下滑了一些,很不道德的,林清暨看到了一点东西,半球形的,隐隐约约的弧线。
后来在学校,语文老师教到长恨歌,念到第五句的时候,他总是不受控制的回想起此刻的这一幕。
林清暨忍着低下头,黑色的丝带触碰到他的手背,痒。
初凝又吹了下,那丝带也随着她的动作往前移,在他手背微微隆起的青筋上,如同有人的手指勾着劲撩拨。
林清暨知道他可以躲开,但是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没有动。
她身体靠近,一种淡淡的,有点类似香橙的味道,甜中带着一点点酸。
伏特加里的西柚汁,沉沦中的一点清醒。
“我去给你拿点冰块冷敷一下,可以缓解。”初凝丝毫没注意,还没说完,话语被人打断。
口腔泛酸,林清暨不动声色地收腿,滚了下喉咙,问她, “能在你这洗个澡吗?”
“啊。”
初凝有点意外,这个要求有点奇怪。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因为看伤的缘故,距离无形间拉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小了不少。
他的眼睛很黑,浓墨重彩的黑,唇瓣很薄。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由画师勾勒而成,初凝觉得林清暨一定是由那其中最放纵不羁的画师正当最好年纪时挥笔而就。
而到眉眼部分,一定要拿最细的工笔细致描绘。
要不怎生的这样一副好的模样。
“身上有点脏,难受。”
一声防盗门重重关上的声音,是对过有人出来,初凝颤了下睫,知道他皮肤敏感,点了点头, “可以。”
林清暨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单纯的想洗澡,来的时候在小道里跑来跑去,出了一身汗,不舒服。
当然,顺便消一下火。
淋浴型的花洒,没有浴缸,卫生间也不大,两个人进去都有些挤,洗手台旁边的架子上搭着两条毛巾,一条粉色一条蓝色,边角叠的整整齐齐。
置物架上放着洗漱用品,林清暨拿起瓶洗发水看过上面的字,问了句: “没有沐浴露吗?”
初凝打着商量, “香皂行不行。”
她有一点和别人还挺不一样的,就是喜欢用香皂,以及,达到了有些狂热的地步,集齐了市面上几乎所有香皂的类型。
林清暨伸出根手指,颇为挑剔的翻了下旁边的圆形盒子,里面放着块香皂,应该是主人平常在用的。
“我去给你拿新的。”
初凝说完这话噔噔瞪的跑了出去,她拉开房间里的衣柜左边第二格抽屉,几秒了,挑了一个竹炭型的。
过去的时候,林清暨已经在脱衣服了,门也没关,或许是常年锻炼的缘故,他的脊背看起来比同龄人的要厚,肌肉线条也明显。
腰那里却细下去,沿着松紧裤腰带,往下延伸。
“你,你怎么就开始脱了呀,门也不关。”
初凝一只手挡在额前,弯着身子进去把香皂和备用毛巾往最近的窗台上一放的就退了出来。
林清暨把衬衫扔到架子上,声音带着三分笑意, “这不还没脱下面的吗?”
“对了。”他又在身后补充, “你前面的带子散了,记得系一下。”
什么人。
初凝给他关上门,自己坐回沙发上,想到林清暨最后说的那句话,才低头看了下身前。
她一直跑来跑去的,都没留意衣领松了,粉色的边若隐若现。
他怎么就注意到了。
不会,看到了吧。
初凝在沙发上保持一个姿势三秒,不断安慰自己他应该没看见。
浴室里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
热水器是老式的,初凝想起来上面的冷热标识可能看不清了,又不放心的走到门口叮嘱,
“往左边是凉水,右边是热水。”
初凝怕他没听见弄错试不出热水,又敲了敲玻璃, “你听见了吗?”
初凝背对着玻璃,即便上面贴着磨砂膜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水流声突然停下来,接着便是林清暨懒洋洋的声音,
“要不你进来教教我。”
没法正常沟通了。
初凝吓的立刻跑到沙发上坐下。
门口的那个影子消失,林清暨恶作剧成功般的笑了笑,挤了些洗发水在手上,只是在拿香皂的时候,垂在空中的手犹豫了瞬,最后选择了右边的。
没一会冲掉泡沫,不小心碰到淤青的地方,有些疼,林清暨皱了下眉,从镜子里看到自己。
在此时,他怎么发现自己心情还挺好,被打还挺开心?
胡乱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套上之前的衣服,林清暨拉开门走出去,一眼就看到在冰箱前蹲着的女生。
裙摆接近地面,人小小的一只。
带子那里,是系好的了。
初凝回过头,见他出来了, “家里没有冰袋,你用这个将就一下,效果应该从差不多。”
注意到林清暨的目光,她站起来尽量装着随便的样子将领口往上扯了下, “是那群人打的吗?还是其中的一个。”
林清暨不太习惯这样的关心,觉得陌生,而且从进入到这个房间开始,他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准确的说,是每次和她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明明有些不爽,他不喜欢事情脱出掌控本身。
林清暨接过她手上的冰袋,坐在沙发上自己对着伤口敷上去, “你很喜欢照顾人吗?”
是先用了保鲜膜把冰装起来,然后外面包一层布,封口用发圈缠上,做成一个简易的冰袋。
明显的,他这话有些冷,带着点距离感,初凝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转变的那么快,有些怔然。
联想到林清暨刚进门口的那一句“胆子还真大,带男人到你家”
初凝想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有些替自己辩解似的说道, “不是。”
“那是可怜我?”
他好像更生气了,初凝手放在膝盖上握在一起,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有点坐立不安。
也不是,怎么说他才能明白,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要好好练习一下语言表达。
手很冰,小拇指尾端红了,是因为拿冰的时候比较急,不小心在冰箱架子上刮蹭了一下。
初凝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肩膀往里扣,头发在脑后绑成马尾,鬓边带着点碎发。
垂着睫,不知想到了什么,似是纠结的咬了下唇。
身后是四方的窗玻璃,正午的阳光射进来,无数的灰尘在跳跃着。
林清暨看着茶几上的一个抽纸盒,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幅样子竟让自己有些后悔,刚才是不是说重了。
及时止损,不要沉沦。
他有点烦的站起身, “我先走了。”
正在走神的初凝唰的一下跟着站起来,她眨了眨眼,先走到门边, “那你回去再用冰敷一下,然后48小时之后再用热毛巾敷,如果还觉得难受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啊。”
一口气说完,初凝想到两个问题,一是她已经可以在林清暨面前不结巴了还说了这么多话,二是庆幸自己经常待在医院耳濡目染,学会了一些基本常识,可以帮到他。
“你学医的?懂这么多。”
林清暨半开玩笑,看到女生认真且可是说是有些凝重的目光,反应过来她走到这边是为了给自己开门,担心他受伤的胳膊。
以及,前面坐在沙发上,这几句话是不是过了很多遍才说出来。
眼底的浓雾慢慢化开,林清暨注视着她。
“没有。”初凝把耳边的头发往后挽了下, “之前听医生说过就记下来了。”
她站在门口,黑色蝴蝶结规规矩矩地系在身前,衬得人安静乖巧。
林清暨在这时候忽然底下身,她猝不及防,盯着男生越来越近的眉眼。
淋过热水,他凸起的喉结泛着红色,锁骨那里也是,还有些未擦净的小水珠。
这个距离,要做什么。
初凝心怦怦跳,自然垂下的手握住裙子边缘,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在他的鼻尖即将凑过来,近的不能再近的那一刻,她闭上眼睛,身体往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