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暨把她往横杆前一放，丢下一句话， “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对，是放。
他的动作毫不温柔，甚至掐得她腰有点疼，留存的那点烟味消失，抬头看见林清暨迈着步子，从另一边推门出去。
赵英那群男生随后也跟着离开。
“对不起啊，我刚才以为你自己能滑了就松手了，是不是摔到哪了。”苏晴从后面过来，一脸内疚，毕竟她在外面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让初凝摔倒的。
还让她摔的那么惨，从旱冰场那边到这边，半个场子的人都看见了。
“没事。”
初凝看着自己握着栏杆的手，眼睛快速眨了眨。
“你怎么了？”看她脸色不太好，苏晴有些慌，说话语无伦次， “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很多人刚开始学都是从摔跤开始的，你看。”她随手一指， “好多摔倒的。”
她以为初凝是觉得摔倒丢人。
初凝没看，只是摇摇头。
脑海里反复闪现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其实摔倒这件事本身她倒没有多大在意，问题是摔在了他面前，最不想在他面前狼狈。
每次见到他都想表现的最好。
这几天积压的情绪一点点往外蔓延，就要渗出来，在这时，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
意识回拢，初凝想到身边还有苏晴。
一起来玩的，不能扫兴。
她先笑了下，吐了下舌头，装作轻松的说， “走神了，你说什么？”
“害，没说什么。”苏晴见初凝神色恢复正常，拍了拍自己， “吓死我了，以为你生气了。”
“不会，我刚才摔了，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对！”苏晴一点没发现初凝的异常，又活泼起来， “要想学会滑冰，一定要先学会摔倒。”
~
回到家，夜深人静，初凝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没吹干的头发自然的垂在背后。
书桌右上角放着一盏小灯，摊开的日记本还没写一个字。
她低着头，用铅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不时停笔思考，在画到人物眉眼时格外认真。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初凝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她站起身甩了甩胳膊，看到放在床头的两个兔子玩偶，大的那只有一米多高，小的大概五十公分。
是十岁生日那天，安锦从国外寄来的生日礼物。
其实安锦这些年在国外生活的也不容易，一个女人独自在异国他乡打拼，也是这几年，才逐渐站稳脚跟。
想到上午说的那些过分的话，内疚感涌来，初凝打开手机通讯录，正待按下通话键，想到现在那边是深夜，安锦应该睡的正熟。
其实只是想说一声对不起。
初凝编辑了条短信，在发送键上由于几秒，最后还是删掉了。
没想到第二天安锦主动打过来电话，那时是中午，初凝刚在便利店吃完一份速食便当。
“妈妈昨天想了想，这件事情我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应该不和你商量就擅作主张。”
初凝用勺子压着吃了一半的米饭。
几秒钟的沉默过去之后，安锦接着说， “如果你坚持要留在国内上学的话，那就这样吧。”
“真的吗？”
初凝不太相信，这还是记忆以来安锦的第一次让步。
“对，但是。”
一听到但是，初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往往这个但是之后的，才是对方真正要说的事情。
安锦在电话那头说道， “留在国内的条件就是你必须听我的，在京华一中上学。”
京华一中是北城最好的高中，每年进去的学生都要经过层层筛选，任意挑出来一名学生，要么家境优渥，要么成绩优异。
而且几乎不收插班生。
安锦是在开玩笑吗？
再说，京华一中在市内，离这边很远，学校没有住宿，做公交车的话，至少也要两个小时起步。
还是在直达的情况下。
没等初凝反应，安锦似乎想到什么， “对了，你现在住在那里。”
“就，之前的房子。”
“那房子都多少年前的了，还能住吗？”
现在不是房子能不能住的问题，便利店门口人来人往，一只白色的泰迪狗摇着尾巴经过，
初凝握着手机， “可是后天就要开学了。”
“你放心，学籍问题不要担心，我已经找人安排好了，你后天直接去京华报道就行，有人和你一起。”
“关于住的地方，之前的房子肯定是不能住了，我在京华那边有个朋友，你先住在他家里，一会我把地址发给你，先这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安锦的语速有些快，似乎临时有些急事， “那就先这样。”
挂上电话，初凝再次感叹安锦的效率之快。
她没有再讨价还价的条件，安锦能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这一点两个人都知道。
所以安锦也笃定初凝不会拒绝。
橙汁喝了一半，杯底留着些果肉的沉淀物，初凝偏头趴在桌子上，用吸管搅了搅。
透过玻璃杯，拉长变形的身影出现在上面，收银台处有人值班，初凝起先没太注意。
只是等人完全走进来，是四五个男生，余光中看到走到前面的那个人有些熟悉，赵英的装扮到哪都有些显眼。
他们往这边走，初凝心里一紧，连忙坐直了身体，从高脚凳上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就走向后面的一排货架，拿下两个面包又放回去。
再看一眼，他今天好像没来。
初凝这才发现自己心口吨吨跳，难道还真的因为昨天他那一句“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就怕成这样？
那几个男生就在初凝对面，平静下来之后听到其中有人问， “真的假的，还指望清哥带着我们混呢。”
“之前我还以为他是普高的。”
大概有人打了他一下，初凝听到那个男生哎呦一声，接着另一个人说， “咱普高要是有这么一号人那早该传遍了好吧，就学校那些女生天天不得激动成什么样。”
“也是。”
“那他以后还回不回来这边了？”
“谁知道。”
手下的面包袋压得有些变形，不知道过了多久，初凝才回过神扯了扯包装袋，赵英他们早已经结账走了。
“你怎么了？”
“啊。”
说话的是在店里兼职的另外一个女生，今天苏晴请假没来，家里有些事情。
“怎么看着魂不守舍的.”
“没事。”
临走的时候，初凝从店里拿了些啤酒给郭成带过去。
这一带大排档很多，门口依旧有不少人，袋子里的啤酒罐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初凝拢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修车厂大门开着，里面灯火敞亮，左边靠墙摆放着头盔，初凝走到第二排最右边的黑色头盔前，伸出手碰了碰塔前面的挡风镜。
这一幕恰巧被出来的郭成看到。
“喜欢？”
初凝点头， “嗯。”
头盔侧边写着一圈白色的字母，边缘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银色的光，郭成听了也没说什么，摘下手套，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往厨房后面走，刚才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那是男式头盔，初凝之前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她内敛，安静，不喜欢太过张扬的东西。
郭成靠着冰箱，单手拉开易拉罐瓶扣，边缘浮上一圈沫，滋滋的往外冒着。
吃饭的时候，初凝和郭成说了自己要去京华一中上学的事情，他看起来并不惊讶，只是等初凝说完了，才问一句， “她给你打电话了？”
这个她，不用说明。
初凝点了点头，郭成就什么都明白了。
“挺好的。”
她转过身，又看了下那只头盔，然后回来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从下午那些男生的话来看，他应该已经走了，下次再见面，又要隔着屏幕，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
马上开学了，他也要上学的吧，还是回车队。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初凝胡乱想着，听到这话抬头，郭成用下巴点了点那边的头盔。
“真的吗？”
“就当给你的开学礼物。”
“谢谢成叔。”
郭成笑了笑。
吃完饭初凝帮着收拾了碗筷，楼上天台晾着衣服，她拿着手电筒上去，按下开关的时候怔了瞬，上次用这个，还是在山里。
初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
“老板，这头盔怎么卖。”
声音有点懒，想也能想到说话人那个漫不经心的样，他的声音在这小厂里极具有辨识度，如拉开夏日冰镇啤酒时往上升的气泡。
林清暨将头盔拎在手里掂了掂。
“不好意思，来晚了一步，这个有人预定了。”
“什么人这么有眼光。”
“一小孩。”郭成道， “你要不再看看其他的？”
林清暨把头盔重新放回架子上，旁边有张椅子，手放在上边将椅子拉了圈，反身坐上去。
胳膊就随意搭在椅背上，郭成在纸上计算着涡轮增压公式，椅子后面两只腿悬空，林清暨往纸上扫了一眼，说， “2.5个bar。”
郭成抬眼，划掉了之前的数字， “你还有事吗？”
林清暨舌尖抵着牙齿，轻啧一声， “还不能在这待会了。”
“行。”
郭成不跟小孩子计较。
“那头盔谁买走的，我试试能不能从他那弄回来。”林清暨手指在膝盖上划了几下，骑车过来的，骨节有些红， “怎么没来取走，他也玩车吗？”
刚好这时候，楼上响起几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两人同时往那边看过去，郭成站起来走了两步，站在楼道口问， “怎么了？”
“没事。”
初凝刚才不小心踩了个空，手电筒拿掉了，滚了几个阶梯。
“别想了。”知道人没事，郭成返身回来，铅笔在指尖转着。
“你是说之前的事情还是今天啊。”
林清暨轻晃着椅子，颇有点泼皮耍赖的意思，身上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横冲直撞的意气在。
“两个都是。”
郭成没什么语气的答。
手电筒掉在一楼，外面有人在说话，隔着堵水泥墙听不太清楚，初凝借着光，抱着衣服小心的往下走，她手上还挎着个垫子，估计是郭成放在天台晒的，一会送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