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阴冷的洞窟，让原本应该光鲜亮丽的彩绸软榻，变得腐败灰暗。
    完全失去了人间的光彩，一群十多二十岁的少年，此刻就宛如生活在下水道里，终年不见天日。
    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男子，似乎普通的丹药似乎无法让其恢复，曹安想了想，将断掉的手臂甩了过去。
    这次，终于有效果了。
    只见周围一群病殃殃的少年，手忙脚乱的把断臂贴在男子肩膀上，很快，断臂处涌现了一股股蠕动的血肉，似乎正在自我修复。
    刚才那痛苦的表情，才稍作缓解。
    “可这模样，应该已经不能算作人了吧？”应火绒在一旁看着。
    如此迅猛的肌肉再生能力，哪怕是放在妖族都不常见，人类更不可能拥有。
    “他们现在，应该算是鬼吧。”
    青紫色的肌肤，绿色的眼珠，常年不见阳光，明显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而曹安之前的种种推测，现在也基本成立了。
    ……
    算上铁面与林捕快，这片地区，至少发起过轮刺杀。
    更离谱的，是这些刺杀之中，竟无人可以捕捉他们的踪迹。
    包括曹安在内，也是在对方出手之后，才通过【灵犀决】发现的端倪。
    这种刺杀的能力，放在外界已经是杀手之王了，可迄今为止听都没听说过。
    可以断定，刺客的能力，只在冬猎时才能发动。
    那就很明确了，这片鬼域才是刺杀的重点，有人能驾驭鬼灵的力量。
    冤魂化作实体袭击冬猎的队伍，鬼灵则是附着在行凶者的身上，对目标进行刺杀。
    射向铁面的那一箭，看似普普通通，但上面蕴含的怨气极为恐怖，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抵挡的。
    后续的林捕头，也是一众鬼灵们们齐心协力，通过黄沙的身形隐秘，一路潜入到屋里，群鬼缠人，硬生生的把人溺死。
    “就这么简单？”
    应火绒习惯了曹安的讲述，平日里都是各种歪门技巧齐上，这次竟然如此干脆的，直接当面硬杀。
    “简单吗？一点都不简单。他们所用的方法，外人根本无法复制。”
    冤魂也好，鬼灵也罢，都是死后不得超生的邪祟。
    他们没有思想，不受操控，更不可能达到四品境的实力。
    之所以那么强，除了来自忘川河的【落魂沙】外。
    “还因那份【死亡札记】，应该是一本记录着万鬼仇人的名册。”
    鬼，大多是带有怨念而滞留人间的，也就是通俗来说的，做鬼也不放过你。
    可你若是同时成为了上万只鬼的仇人，那么恭喜你，距离死亡不远了。
    这群少年，已经被黄泉道炼制成了半人半鬼，融入此地的黄泉鬼域之中，他们要做的，只是引导这些鬼灵行凶便可。
    曹安得出这个结论，也是因为在黄沙升起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这与危机感不同，而是一种被天地排斥的感觉，恐怕那时候，就有无数的鬼灵瞪着眼睛盯向他吧，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至于为何一直不动手？
    “一来，是大师姐的卷轴，就是封印万鬼之物，普通鬼邪看了都很怕。之前轻轻松松击落箭矢，就是这个原因。
    “二来，潘大哥也是黄泉道的人，怕是他们，已经认出你了吧。
    “可惜他们不敢与你相认，你现在是青衣署的金鳞，而他们，只是不断发出请柬的杀手而已。”
    “请柬不是我们发的，我们只是想活着。”青年开口了，驳斥了曹安的话。
    看他的年龄，应该有二十出头，算是这些人里年龄最大的，自然也是一众小鬼们的代表。
    断臂重新被接上，佝偻男子总算是缓过气来。
    或许一只断臂，对于半鬼之躯来说算不得什么，他真正痛苦的，是身上的咒文断裂，那是溶于他们灵魂的咒法，一旦断了，人也就死了。
    此刻手臂愈合，黄泉道术再次完整，男子也就恢复了过来，真是相当诡异的自愈能力。
    潘大西走上前去，他那为数不多的魂魄里，竟然还是保留了悲伤：“你是阿空，对吗？我记得你肩膀上的胎记。”
    十年的时光，阿空已经从孩子长成了青年。
    更别说此刻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若非仔细辨认，潘大西都无法看出是曾经的伙伴。
    阿空低着头，幽绿色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是的，潘大哥，是我们。十年了，我们依旧在很努力的活着。”
    活着，多么残忍的一个词。
    看看这腐败阴冷的洞窟，看看这不见天日的命途。
    这十年的活着，真不如死了干脆。
    潘大西蹲下身子，轻轻拍在阿空的肩膀上，妹妹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乖乖的蹲在一旁没动。
    “对不起，我们当初逃出去之后，很想回来救你们的，可我根本找不到那些人的踪迹。”
    潘大西出逃，被青衣署救起，当时是将此案定性为儿童拐带，想要追查这群歹徒。
    但很可惜，逃出的路已经没了，连续三日的搜索无果后，青衣署也只能放弃。
    阿空摇摇头道：“不是你的错，那些人掌控了【落魂沙】，能制造黄泉鬼域，我们这群【黄泉鬼将】，也已经离不开这地方了。”
    黄泉鬼将，这就是他们的称呼吗？
    与曹安怀疑的一样，黄泉道利用【落魂沙】形成鬼域，将鬼域中杀害的无辜生灵，作为兵卒一般操控。
    而那件操控的法器，便是【鬼书】。
    曹安走上前去，问道：“你说那些死亡请柬，不是你们发出去的？那是谁发的？”
    “是官府的人，我们也只是合作而已。他们把名字写在书上，我们感受到了鬼灵们的怨念，便作为引导者，帮忙杀人换取物资。”
    他们想活着，哪怕是半人半鬼，他们也依旧努力的活着。
    人与鬼需要的东西，他们都需要，无法离开这地方，也就只能通过完成任务，获得资助。
    “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我们失败了。操控我们的人战死，那本鬼书也随之遗落。之后有知情者带着鬼书找上我们，从此便有了联系。”
    黄泉道战败，皇帝似乎抛弃了他们，却又被第三方之人捡了便宜。
    只要在鬼书上写出名字，鬼魂们便会被激活仇恨，对方便找上他们，就是想借助【黄泉鬼将】之手，杀死一些人。
    一群少年，自然是不想杀人的。
    可他们无法去到人间，弟弟妹妹们需要的药物丹石，便只能通过联系者采买。
    一来二去，便有了【死亡札记】的传说，谁被写上名字，谁就得死。
    至于为何要发请柬？
    按照曹安的想法，应该是有人要针对朝廷的青年才俊们，想要断了大兴的未来。
    哪怕是出现莫少卿那样，不敢接请柬赴约的，懦弱的名声也已传开了，同样会在对方心里留下心结，对日后冲击四品埋下心魔。
    会如此痛恨大兴王朝的，也不知道是哪路人马。
    “你与对方接洽，知道对方的身份吗？”曹安想要调查幕后黑手。
    阿空点点头：“知道。”
    “谁？”
    “那位刚刚被我杀掉的林捕快。”
    “？？？”
    他来找你杀人，目标是他自己？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既然鬼灵们仇恨他，那我便成全他。”阿空常年在这阴暗的世界里生存，已经失去了面对光明的机会。
    林捕快一直安排他杀人，如今有机会反杀，他自然是毫不留情的下手了。
    对付铁面，用的是弓弩瞬杀，快速死亡无痛苦。
    对付林捕快，干脆带上了一群鬼怪，来了个溺亡，让那位死的更痛苦。
    可这样一来，说不过去啊！林捕快是活腻了？
    曹安想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乔云东的面容。
    那位既然有赴死的决心，那他临走前带着自己的队友一并上路，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试一试吧。【嫌犯三选一】”
    许久没用的技能，曹安决定此刻用上。
    “点名：曹安，应火绒，乔云东。”
    「恭喜【嫌犯三选一】判定成功，所点三人之中，存在犯人。」
    排除两个错误选项，还是判定成功了，也就是说，杀人者正是乔云东，这一次的鬼书，是他在使用。
    或许林捕快自己也没想到，会有如此悲惨的结局吧。
    这次曹安与铁面同时接到请柬，明显是幕后黑手要除掉他们。
    林捕头或许是脑子一热，想到来一场对比，给自己也发了一张假请柬。
    等到出去之后，曹安与铁面都死了，他活着，那声望怕是要暴涨一波，冲入朝官指日可待啊！
    可惜，乔云东是你们的人，但他同样也欠着曹安的人情。
    默认曹安已经死了，提前帮曹安报仇，也把林捕头的名字写上去。
    那位闹了半天，把自己给闹死了，真是坏人自有坏人磨。
    只不过，这次的鬼书突然易主，从林捕头变为了乔云东掌控，怕不是那位要在这鬼域之中，执行什么特殊计划吧。
    “趁着还有一些时间，把你知道的，关于十年前的长天门大战，详细向我诉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