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钦野今天是真的困，因困生烦。
放了学，他只想抓紧回到家里，先好好睡一觉。
结果刚踏进筒子楼的大铁门，他就被人摆了一道。
后背被一根有韧劲的柳枝拂了一鞭，他本来没精神，一下吃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吊了起来，当下满眼火气转过身。
还没看清几个人，迎面冲上一个拳头，结结实实挡在他眼前。他下意识躲了一下，也没躲利索，打在了右眼眼尾，生疼，是用了蛮力的，像是要把他往瞎了搞。
原钦野一般不主动打人。
他很小的时候，见过拿命搏斗的暴力现场。一群人打一个，车轮战，就是因为那个受害者刚开始的时候有反击，两边都有伤，最后警察判定为互殴。明明平白受屈，却还得不到公正。
那个受害人最后成了他后爸，曾经苦口婆心劝过，不要轻易出手。
这句话就在他马上要反击的时候，骤然浮现在脑海。举起的拳头放下，他注意看面前的人。
一胖一瘦两个人，都挺黑，锡纸烫都是同款，都穿着深蓝色的校服。
哥俩似的。
“是这人吧？”胖子问瘦子。
瘦子拿出手机确认，点头，“就是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有多大个组织。
原钦野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鬓角，帽子在刚刚向前的冲劲中掉了下去，秋季干燥，他头发上染了静电，冲天炸起，显得整个人更高了。
他淡淡说了句，“职中的。”
眼前这两人气势上丝毫不占优势，个头都比他低一大截，不过一点不怵。显然不知道他什么来头，就照吩咐办事。
“我们老大说了，那事没完。”
原钦野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把头发搅的更夸张，面露难色。
除了自己班朱亮那个事，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和职中的人结了仇。
这么看来，职中的人真打算把这事儿算他头上了。
“盗版也不是我画的，钱也不是我坑的，截我做甚。”
做甚，还是原钦野在吴永乐第一天来的那天晚上学到的。当时他就觉得，这俩字太有范儿了。
想到吴永乐，他察觉，下一趟35路车就要过来了，会先经过丰台巷，再去丹西巷。
他心底里，不太想让吴永乐看见这种场面。
“谁不知道七中是你罩着的。”这瘦子显然嘴皮子更利索一点，“要不，你回去告诉那个娘娘腔，叫他别让他爸接放学，咱就不找你。”
原钦野：“……”他叹了口气，打算快点解决。“怎么着才能过去？”
“嘿，早这么识相，哥们儿也不揍你这一拳了，”瘦子说，“两个办法，要么，拿二十套正版《伏魔录》，要么，把那人叫出来，让我老大出出气，不过这度，得能比得上咱兄弟的损失。”
伏魔录。
这东西原钦野也知道，这部漫画上半年刚刚完结，他曾经还追过。他也不知道实体漫画界的行情，不过能叫这些人记半个月，一定不会是一笔小数字。
“你直接说多少钱吧。”
“咳，提钱不就俗了吗？”瘦子将那根柳枝抱在怀里，从谈判开始，胖子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言不发。这两兄弟穿着随意，灰头土脸，感觉像是刚从上一个场子下来的。
他们身上这种社会气，原钦野熟悉，也打从心底里厌烦。他不针对人，只针对这份倾颓。
“呵。俗是俗，但简单。”
“也是。”瘦子说，“不过这可不是钱不钱的事，因为娘娘腔，我们可是把全校女生都给得罪了，这东西咱现在买不到，有价无市，懂？”
说完这话，他还蹲下跟胖子嚼耳根，“是这么说吧？”
胖子点头。
原钦野冷哼，“所以我就能买到了？”
“所以啊，赶紧叫你小弟胆大点出来，这事咱就跟你说，报警也不在怕的。”瘦子歪嘴，突然诡异地笑了笑，“你们班，不是来了个带劲的姑娘吗？老大特意说了，叫你们那个新来的出面，这事就不是非得卡那么……”
话音未落，眼前骤然一个黑影。瘦子被人拎着校服领按到墙上。
哐的一声，结结实实。
原钦野丝毫没有掩饰，眼里像有一阵风，排山倒海，朝眼前人倾泻而出。他用的力道极大，不仅瘦子动弹不得，连在地上坐着的胖子一时间也没作出动作。
“道上的事儿，不牵扯女生，你他妈不懂吗。”
原钦野往后一仰，把那人狠狠往地上扯了一把，瘦子直接瘫倒。
下一刻，脖子后突然伸出来一个胳膊，将他锁喉，往后拉。
是刚刚那个胖子，身高和力气都不占优势，就选择先把他摔下来。
可惜，原钦野没给他这机会，手肘往后一顶，他的骨头像是钢铁，力道极大，本来就锋锐的神情，此刻火气上涌，像具象化的森林霸主，头发丝都带着冷气，一下把胖子顶开，胖子吃痛，一连后退几步。
原钦野两步跟上，朝那胖子的肥肚子用力一揣，直将他踹出了巷口。
“听好了，敢打女生的主意，这事儿咱就没完。职中那些腌臜鬼的底细，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这话，是面对着刚刚对他出手的胖子说的，那个摔地上的瘦子，这会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走出这个巷口，就进了监控区。
原钦野抬手一伸，重新戴上帽子，就站在这个口，看着他走远。
他想着，公交这会差不多到了。
虽然那姑娘今天一整天躲他躲得死，很没良心。但那个瘦子走的方向正是公交站口，他还是不放心，转身想着去另一头看看。
就这一转。
距离他两百米的地方，丹西巷口，站了个穿白卫衣的女生。
风吹过她的头发，吹的飞起。
吴永乐手踹在卫衣的兜里，袖子挽到手肘上，细细一截小臂露出来，迎着光，像在冲他笑。
两百度的近视，让他看不清她是个什么表情，但下意识，他转身躲在了墙后。
*
“乐乐，快来呀，还看什么呢？”
吴永乐本意是想过去看一看，但想到吴念瑶今天担心她那个样，觉得还是不皮了，应了声，“哎，来了。”
回到家，今天有吴广四昨天放这的饺子，是四奶奶特意包的，她是地道的北方人。整个吴家，论包饺子的技术，没人能超过她。
吴念瑶熬汤是一把好手，今天特意跟着吴永乐回来，做了一锅鲜美的三鲜饺子汤。
两人吃的不亦乐乎。
这饺子偏吴永乐的爱好，大肉馅，她吃得暖烘烘的，塞两个到嘴里，跟吴念瑶说话，“你待会回家不回？”
吴念瑶就淑女很多，南勺子小口小口喝汤，“不回呀，我今明天都要跟你一起住。”
吴永乐咀嚼的动作一顿，“你还是回吧，我有事。”
“？什么事？”吴念瑶切换了一级防备状态，“又要去找原钦野？”
呃……
她小姑姑真是聪明极了，吴永乐点点头，在她炸毛之前，飞快解释，“是一个比赛啦，我答应了他们要一起参加十月初的游戏比赛。”
“又是游戏？”吴念瑶似是也听出了苗头，眼神一松，“什么比赛？”
“我跟你说过嘛，我一直想参加的那个巅峰赛，不过这次是LOL，英雄联盟端游，要十七岁以上才能参加。”
“嗷～”吴念瑶不排斥游戏，她毕竟也是个黄金段位，还挺感兴趣的，“参加了有什么好处？”
“我查过了，据说是ST俱乐部，会在这次比赛中挑人。”
“打职业啊？”
“嗯。”
这话把吴念瑶说得迷茫了，她短暂且快速地在心里构想了一下这条未来的可能性，认真说道，“可是，职业选手对女生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的……”
“打住打住，我不去。”吴永乐笑，“我要想打职业还费老劲考进七中干什么。”
“那是谁？原钦野要去？”
吴永乐一想，“不太像，他是要艺考的。我感觉可能是杨志。”
“哦。”吴念瑶忽而一笑，“别说，艺考还真的适合原钦野，他这张脸首先就是娱乐圈独一份的。”
“霸气是吧？”
“……”
两女孩也是头一次直晃晃评论一个人的长相，说着说着就有点脸热，纷纷笑起来。
“说真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班杨志还挺好的？”
“……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感觉，你跟他说话还挺多，对他态度也蛮好。”
“那是我们见他整天跟着原钦野，被欺负，还一直跟着，觉得他是个冤大头，可怜他罢了。”
“……”吴永乐不掩饰笑出声。
“要不我们才觉得，原钦野这人不太行，太高傲，感觉谁都得听他的，你们班本来也不民主，都是强权统治下的社会。”
吴永乐笑得更欢。
她属实是头一次见识到，强权统治还能这么用。
“怎么啦，我说的不对？”
她收笑，“可是，如果不是心服的话，怎么让这么多理科学霸都听他一个人的？”
她确实不知道高一高二的实验三班是什么样。
但她总有种感觉，一定有过，很振奋人心的事件，将这群人凝聚在了一起。
而这份团结依托的灵魂，
就是原钦野。
*
说明白，吴念瑶还是要留下。
她晚上有线上的补习课，就自己去楼上学习。
而吴永乐，吃完饭她揽过了洗碗的活，之后就悄悄的出门，去了丰台巷。
筒子楼她也见过，但不知道原钦野家具体是哪个，也不知道他现在解决完别的事了没有。
或者是刚打了架，就去网吧了。
她也没有他联系方式，只有那个手游上有好友。
想着，她摸出手机，上号看了一眼。
还没加载完，巷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吴永乐下意识将手机息屏。
筒子楼的大门在巷口，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此刻天色已黑，只有梧桐街店面的灯光在闪烁，给这里提供亮度。
真到这时候，吴永乐有些害怕，飞快躲进铁门里，贴着围墙。
她突然有点后悔来这里找原钦野这个举动。其实可以直接去网吧的。
“笑笑，是你吗？”
心一下落地。
她瞬间听出来这是原钦野的声音，飞快走出来。
结果一下子撞上一堵人墙。
一股很清爽的薄荷味顺着鼻息钻进她脑子里，她下意识是弹开，往后退了一步。
很黑，但隐约也能看见原钦野的影子，没有戴帽子，能看见他比身体白一个度的脸和脖子。
这么个要暗不暗，要亮不亮的环境，刚刚心跳落地的安心，这个猝不及防的接触……
吴永乐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感觉，总不能说来就来了吧？
这可不行啊，她感觉有点过了，有点暧昧了。
叫什么笑笑啊？服了。
“以后别自己来，我去你家门口等你。”
吴永乐：……
她这该死的易上头体质！
您能别挑这时候说这么有感觉的话成吗？！真烦。
“听见没有？”
“……哦。”
“跟我上我家拿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