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众人纷纷摇头,司南雅也跟着摇头。

    小老头得意的摇头晃脑道:“肃三拒,实则便是字面意思。第一拒,为财。相传......”

    司南雅身边的公子哥小声啧了一声,嬉皮笑脸道:“公主殿下,那肃明昭的事儿有什么好打听的,他就是个毫无情趣的木头,还年纪一大把......”

    “闭上你的狗嘴。”司南雅毫不客气的横了他一眼。拿瓜子开嗑,听书。

    国祚稳定后,肃明昭以弱冠之龄,登上二品大员的位置,着红袍配御赐绶带,距阁老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从龙功勋,少年得志,位高权重,这三样里随便挑一样落到旁人身上,都该是众人巴结的对象。然而却无人敢在他身上打主意。原因无他,只因肃明昭做事,实在不会婉转。

    曾有人贿他良田地契,赠他珠宝金银,他毫不客气的一概全收。转头便上折子将这些东西一并呈给了司鸿驭,言明这是某某大人捐赠给某某干旱灾区的心意。还当着全朝堂的人面,神色肃穆的冲贿赂的那人一作揖,高声称赞他心系百姓,慷慨大义。

    行贿的那位大臣一惊一乍之下,既咬牙切齿,又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赔了银两,只赚了个皇帝御笔亲书的牌匾,上曰四字:忠臣大义。

    讽刺意味,只有个中人心里知晓。但对外,却为那大臣赢得了许多民心和称赞。至此,那位倒霉的大臣才身先士卒的体会到了肃明昭的行事风格,即恨不起来,又感激不起来。干脆从此见他绕道走,再也不存了拉拢或排挤的念头。

    而其他大臣见此,也纷纷跟着歇了心思,生怕跟着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就算如此,依旧还有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比如有位家中女儿众多的大臣,见肃明昭不慕钱财,便起了阴损心思。派了家中姿色最佳的女儿,故意制造了一场只有肃明昭在场的落水事件。

    倘若肃明昭见死不救,他便可上书弹劾肃明昭冷血无情见死不救。倘若肃明昭跳下河救了,便算是毁了女子清誉。不得不娶了他的女儿。他便能借此与肃明昭搭上关系。

    然而此事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只因肃明昭行事坦荡守礼,根本不会允许自己与一女子独处一处。那位大臣的女儿方才远远的走入肃明昭的视野,肃明昭扭头离去了。根本不给那女子走到池边假装落水的机会。

    那大臣心有不甘,妄图再接再厉,又派了几个女儿分头行动,结果自然是一个都没成功。只因肃明昭实在无懈可击,任他们使劲全身解数,也算计不到这位以智谋著称的肃大人身上去。

    “这一是为拒财,二便是拒色了。”说书老头总结道。

    “那三呢,三!快说快说!”司南雅瓜子都顾不上嗑了,急吼吼的催促。

    “姑娘莫急,这三啊便是.....”

    话未说完,方才还在催促的司南雅忽然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说书老头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底下看客还在眼巴巴等着,便又继续说道:“这第三拒便是.....”

    司南雅站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脑袋瓜有些懵。

    方才催说书先生时,她余光好似瞥见了肃明昭。

    可怎的一晃眼,人又不见了?

    司南雅沿着路边走了两步,身后脚步声噔噔噔靠近。公子哥赶了上来:“小殿下,您怎的突然跑出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弄丢了您。若您有个什么闪失,陛下他......”

    “闭嘴,你再跟着我,我就打你了啊。”司南雅找不到人,心里开始烦躁。拳头捏了又捏。

    偏公子哥不知话里真假,嘴一张又开始表真心。什么心悦公主,什么一见钟情,什么就算被打也甘之如饴。

    司南雅终于忍无可忍,回首便是一拳,正中眼窝。

    打完司南雅便跑。直跑出两条街,确认那厮没追上来,方才气喘吁吁的扶着木栏杆停下脚步。

    抬头看去,是个书斋。

    司南雅正欲离去,却瞧见有书童从店里小跑出来,来到一旁的马车前,掀帘递了一本书进去。片刻后,书童点了点头,又折返回店去。

    只这一来一回的掀帘功夫,竟教司南雅看了个真切。踏破铁鞋无觅处,肃明昭就在这辆马车里。

    司南雅摸了摸还有些酸痛的拳头,嘴角一勾,计上心头。

    趁着书童还未出来,司南雅绕过马夫的视角,娇小的身躯往后一缩,滚上了马车。

    “谁!”肃明昭惊愕出声。在看清来人面目后,尾声的凌厉顿时卡在了喉头。

    “大人怎的了?”马夫在外头道。

    肃明昭咳了声道:“无事。魇着了而已。叫童儿再去挑两副笔墨。细致着点,不着急回来。”

    “是。”

    马夫离去后,肃明昭才缓缓开口:“公主此番,是何缘由?”

    司南雅眨巴了下眼睛,眼圈便红了。她哼着鼻音道:“父皇让我选驸马,我拧不过,随意指了那刘侍郎的儿子。谁料那人竟是个狂徒,借着人群推搡时对我动手动脚。我一时害怕,便跑了出来。仓皇之下躲进了大人的马车,大人不会怪我的吧。”

    这段儿娘里娘气的词儿是司南雅以前在一个镇子里讨饭时,跟一个员外家小姐学的。那小姐就是靠着这招勾搭上县官儿他儿子的。

    司南雅觉得,这招肯定管用。

    她抬起小脸,目光切切的望着他。

    肃明昭避开她的眸子,微微挑开帘子一角,看了看窗外。

    “人未追过来。公主可以安心出去了。”

    好吧,这招在他这儿不管用。

    司南雅暗自撇了撇嘴,撑着膝盖爬起来,往旁边一坐,厚颜无耻道:“说书先生说,相逢即是有缘。我......本宫累了,肃大人要不就载本宫一程,把本宫送回宫吧。”

    马车外隐约响起了零星说话声,好似是几个文人过来买东西。偏又不进去,几个人在门口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

    肃明昭屈指无声的敲了敲窗棂。直到马夫和书童抱着两摞东西出来时,才轻声道:“罢了,公主请便吧。”

    司南雅立刻欢天喜地整个人歪坐上来,顺便还往肃明昭身边凑了凑。

    嬉皮笑脸道:“肃大人,你刚去哪儿喝酒了?好喝吗?闻着挺香的,能不能给我也尝尝......”

    肃明昭抬起食指比了个嘘,起身微微掀帘对外面的书童吩咐了几句。那书童便和马夫一道坐在外头,马车轻动,缓缓驶了出去。

    肃明昭回身坐下,略觉有些挤。一会儿的功夫,司南雅又往他身边凑近了些。

    肃明昭微微蹙了蹙眉,抬起眼睛严肃的看向司南雅。

    司南雅厚着脸皮也仰起头看他。但只片刻,她便败下阵来。后脑勺凉飕飕的,打了个哆嗦,自觉乖巧的往外挪了挪。

    肃明昭垂下眸子,拿起一旁的书翻开。

    才翻了一页,余光又瞥见身旁的小动作。

    司南雅人不离坐,脖子却伸的老长,满眼好奇的看他手里的书。像极了树梢上一只等谷子吃的小麻雀。

    肃明昭微微竖起书,露出书皮上的《论语》二字。

    小麻雀顿时收回了脖子,撇了撇嘴,一副嫌弃之极的模样。

    肃明昭了然。沉默了两息后开口道:“公主自民间归来,应有一年了吧。”

    司南雅不明所以,但能同肃明昭闲聊,她还是乐意至极的。“有的,我前年冬天讨饭到京郊,被父皇捡回去的。嘿嘿,可惜你当时不在,错过了大热闹,没看到本公主回归巡游祭天的场景,那阵仗,气派得嘞,还有爹爹,啊父皇,他哭的就跟村子里看闺女出嫁的老汉似的,他啊......”

    肃明昭点点头。当年陛下曾无数次派人暗寻这位小公主,皆无功而返。多少次打胜仗醉酒之后,陛下都会伏案痛哭,口中哽咽的呼喊着皇后的名字,不住的自责着自己还未找到小公主,对不起为他而战死的爱妻。。

    公主还朝之时,他正身处灾区主持重建,直至半年之余,才迟迟听闻了这件喜事。亦是替陛下高兴。可以想到陛下应有多欢喜。

    皇后娘娘若在天有灵,得知此事,想必也可真正安息了吧。

    肃明昭暗自感怀了片刻,收整心绪后又道:“公主念过哪些书了?”

    “啊?”司南雅愣了一下,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拧了拧秀眉道:“没念过几本。”

    “念过哪些?”肃明昭再问。

    司南雅蔫儿巴的掰了掰手指:“三字经,诗经,喏,还有你手里这个论语......”

    肃明昭合起书本:“学而篇,背一遍。”

    “啊?”司南雅眉头拧成了疙瘩。她烦躁的拧了拧身子,却不愿像对夫子们那样对他口出狂言,耍公主威风。只好哼哼唧唧的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大官儿吗,都说你读过好多好多父皇赏赐的孤本,怎么还在读论语啊。”

    肃明昭摸了摸书的棱角,淡淡道:“我订了一批书送去积善堂,这是刊刻的样书。”

    “哦,这样啊......”司南雅不扭了,乖乖坐好。积善堂是京郊开设的收留鳏寡孤独的善堂,筹办人就是肃明昭,她当年讨饭到京城就是想去那儿,但还没去成就被父皇领了回去。

    见司南雅不吭声,肃明昭也不追问。只把书翻开递给她。淡淡道:“念,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司南雅苦着脸接过书。暗道者还不如被那个公子哥纠缠呢。她瘪起小嘴眼汪汪的望向肃明昭。

    肃明昭目光平静的看着她。不过片刻,司南雅再度败下阵来。认命的捧起书本哼哼唧唧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念,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释义。”肃明昭冷丁道。

    “哈?”司南雅睁大眼睛满眼茫然。

    肃明昭早已料到,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她书中第一句道:“学到新的知识,又时常复习回顾,不是很愉快吗?”

    司南雅摇摇头:“不愉快。”

    肃明昭不理她,继续道:“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自远方来,不是很愉快吗?”

    司南雅盯着他嘿嘿笑道:“这倒是很愉快。”

    肃明昭抬眼看了她一眼,司南雅顿时坐正收笑:“咳咳,继续。”

    “别人不了解自己,自己却不生气,不也是一位有修养的君子吗?”

    司南雅鼓着腮帮把到嘴边的碎碎念咽了回去。

    肃明昭收回手,倒了一杯茶。司南雅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一口闷掉。然后将杯子伸到他面前,笑嘻嘻道:“还要。”

    肃明昭目光落到她细瘦指间杯盏上隐约可见的昭字,无声的叹了口气,拿起紫砂八方壶为她续上。

    “嘻嘻,谢了。”司南雅捧着茶盏,这回小口呷了。

    “方才三句论语,公主都记住了吗?”肃明昭问。

    司南雅点了点头,但看到他平静的目光,又本能的实诚摇头。摇完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记不住句子。但道理我都明白了。”

    肃明昭将她手中的书拿走,认真道:“能记住道理,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慢慢来。”

    “哦......”

    车厢里忽而安静了下来。司南雅缩在一旁捧着小小一杯茶一点一点喝着。肃明昭一页一页的翻看样书。不大的车厢里静的只有外面传进来的喧杂声和车轮滚动青石板发出的轰隆声。

    司南雅最是受不住静,硬耐着性子待了一会儿后,便忍不住开口没话找话:“肃大人,你刚说的第三句道理,我有疑问。”

    肃明昭抬眼看她,等她下文。

    司南雅放下茶杯道:“肃大人,我想知道,君子究竟是怎样的人?大街小巷,但凡念过点书的人,都自称自己是君子。可他们私下做过的坏事脏事一个比一个多。可大家都说君子是好的,那么可见君子应当不是他们那副德行的。你知道君子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吗?”

    一声吁陡然响起,马车轻轻一晃,平稳停下。

    书童声音响起:“大人,皇宫到了。刘公公他们在门口好像在接人。”

    肃明昭一字一句道:“君子之德,发乎于心。”

    这一句之乎者也的,司南雅没能听懂。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提着裙摆跳下了车。刘公公等人像是早就知道她在车上似的,立刻迎了上来。又是披斗篷,又是塞暖汤婆,簇拥着她回去。

    走了两步,司南雅又停了下来。她仰起头冲着车厢道:“我虽然不知什么是君子,但我觉得,这种好词应当是配你的。”

    司南雅走后,小书童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钻了进来:“大人,公主殿下她,怎么在咱们马车上呀,吓我一跳......哎,大人的杯盏怎的放凳子上了,我......”

    “把这杯盏拿个盒子收起来吧。”

    “大人不是用惯了这个杯盏么,怎的忽然要换了。”小书童道。

    “多言。”

    “是。”
新书推荐: 能力与魔法 白队,徐教授对你图谋不轨 捞尸秘闻 刚离婚,老婆就跪求复合 抬外室平妻?好!改嫁王爷给你看 偷心小妖精 一人之下:开局获得济癫传承! 重生87,半年爆赚200亿美金 经营系统:神明救世靠开店 离婚夜,哑巴老公突然长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