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监控室的门嘭的一声被撞开。
“我的妈呀，我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大姐，我上大学那会要有这耐心，女朋友都能组成一个排了。”
先冲进来的，是拍着小心脏的陈凌，自从到了刑侦就一直跟着李飞，性格嘛，一言难尽，也算是一种坦诚吧，胜在一米八的大个，腰以下全是腿，妥妥的警草。
“渣男……”一旁的李悦嘟囔，声音不大不小。
不管后进来的李飞听没听着，反正陈凌是听到了，不动声色走到樊孟和李悦中间，眼睛落在监控屏幕上，突然手抬起敲在李悦额头上，“怎么和师兄说话呢。”
“嘶……”李悦一记刀眼飞过去，碍着正在工作没好意思还手。
后进来的李飞隔在二人中间，“先别闹了，樊哥，看出什么了吗？”
樊孟丝毫没有受到干扰一般，像盯着猎物盯着屏幕里的马金玉，眼神就像一把手术刀一般，将屏幕里的人一举一动，抽丝剥茧，解剖成他需要的信息。
陈凌摸着下巴，笑嘻嘻道：“以我多年经验，以及对女人的了解，不管是身材还是五官，这大姐和视频里的女人都不太像，特别是穿衣品味，都和那人差太多了，视频里的女人，虽然身材一般，但穿衣品味是真不错，特别是那个外套，gucci的，限定款，我妈前段时间刚买一件，可败家呢。”
说完掠过李飞冲着李悦挑挑眉，被李飞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那还不快去查，在这撩学妹？”
陈凌立即反应过来，得了令一路小跑离开。
“李悦，水温差不多了，你去吧，什么都不用提，陪她聊天就行。”
小女警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散发出一丝甜味，刚刚好，三十六度五。
那是对人来说最舒服的水温。
李飞问道：“樊哥，你还是怀疑她？”
刑侦队一枝花李悦轻手轻脚推开门，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马金玉，神经又绷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李悦坐在自己对面，将纸杯推了过来。
“大姐，您口渴了吧，我们组长让我给您倒杯水，加了点蜂蜜，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李悦的声音很好听，轻声细语的，像春日细雨，当然，在对待某个轻挑男的时候，就变成夏日冰雹了。
“谢谢你啊。”
马金玉也不客气，抓过水杯一口气灌了下去，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有吗？”
“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接。”
李悦伸手去接水杯，却发现人家根本没有递过来的意思。
李悦无辜又疑惑的小眼神出现在监控屏幕上，那叫一个楚楚可怜，跟刚刚骂陈凌是渣男的时候判若两人，李飞啧啧两声。
“别说，咱们这小警花演技堪比曼玉青霞，三组欠她一个小金人。”
“她在试探。”
李飞“啊”了一声，再看向监控。
马金玉眼中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嘴角微微勾起，招呼道：“算了算了，小姑娘，不麻烦你了，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家老头还等我呢。”
李悦轻声细语，挂着温和的职业假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特意练过，“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但我也不是很清楚，等我问问我们领导好吗？”
“嗨，你不知道就算了，不用问，我也不给你添麻烦，来坐会儿，你说你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当得了警察哦，碰到杀人犯抢劫犯什么的能制得住么？犯人抓不住再给自己搭里，你说你这么好看，多可惜，哎呦，娇滴滴的，你父母也舍得哦。”
“我父母也都是警察呀，他们对我成为警察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还是支持的，都怕危险的话，谁来保护普通市民，您说对吗。”
“也是，你们肯定比我们小老百姓觉悟高，我们就过过日子，过得去就行了，哪想得了那么多。”
李悦好涵养地笑笑，不想再接话。也不能怪她，一个刚从警校毕业分到刑侦的小警察，父母都是警察，可以说是根正苗红了，正是一腔热血无处撒，满脑子都是为警察事业奉献终身的时候，听着马金玉的话是怎么琢磨都不对味。
马金玉不知道是脑子少根弦还是压根不想顾及小警花的心情，李悦面上带着尴尬的笑容还未褪去，她又接着神经兮兮絮叨。
“小姑娘，刚刚那两位警官，说要给我家男人抓起来，是真的假的啊？”
“这个，我们还是要调查了解一下的，如果他的确经常对您进行伤害行为，是不能被容忍的，家暴都是习惯性的，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越纵容越严重，最后受伤害的还是您和您的家庭。”
马金玉撇撇嘴，语气也不比先前和善，“小警官，一看你还没有男朋友吧，这夫妻之间有点打闹很正常，小打小闹你们警察都要管，是不是有点闲着了，我到这儿都多长时间了，合着你们在这办公室一坐没啥事，我还得回家给我家那口子做饭，下午还得上班呢。”
李悦无语，这女的一会一个样，怕是会变脸吧。
马金玉摆摆手，“算了算了，小姑娘，你行行好帮帮忙，还是去问问你们领导，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我们夫妻俩小打小闹的就不劳烦警察同志们了，你们还是去忙你们口中的那些大事去吧。”
李悦的好素养让她先前的职业假笑还将将挂在脸上，但毕竟还是个刚刚毕业的小姑娘，对于这种惯会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的确没辙。
马金玉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不过李悦却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空调机和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几千倍，只能看着马金玉上嘴唇碰下嘴唇，自己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李悦的脑子像是120码车速的发动机一般运转，却忘记挂了档，只能原地转圈。
突然咔哒一声，李悦的脑子瞬间踩下急刹车，一颗心落地。
救星终于登场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很聪明，面对两个大小伙子就哭诉撒泼，面对小女孩就硬气了，的确，我可以确定我们正在查的案子与你无关。”
女人的脸色刚刚好些。又听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您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可以对自己言行负责，虐待是亲告罪，您不起诉我们的确在此事上对岳正国无法所有作为，但是贩毒就不一样了。”
女人脸色瞬间变的煞白，“你……你胡说……什么。”
刚刚还咄咄逼人，现下倒是老实了。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想想，贩卖毒品，起刑是多少来着……岳小天本来就不爱回家，如果父亲再坐了牢，你猜他怎么想。”樊孟坐到之前李飞坐的位子，翘起二郎腿，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下去，一双眼睛有意无意扫过马金玉惶恐的眼神，将其意欲掩盖的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
“还是说岳正国坐牢他也不在意？”
“胡说！”马金玉叫喊道，“我和我家老岳在一起三年才有了小天，和王义那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啥关系没有，我家老岳也没有贩毒，只是从周哥那里偶尔买一点，从来没有卖过，从来没有！警察同志，他真的没有贩毒！”
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从坚不可摧到溃不成堤不过一瞬间的事。
“那王义呢，你们最近见过他没有？他现在在做什么？”
“王义？他，不是出狱之后在那个什么小东山守山呢么，我听说过，所以从来不往那边去，都避开的，谁想和那种人有什么瓜葛，我说的都是真的，警察同志，你相信我。”
“我知道了。”樊孟起身就往外走。
“警察同志！”马金玉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这下倒是不再演戏了，“真的没有贩毒，真的！老岳他虽然脾气不好，偶尔犯了毒瘾控制不住了才会打我两下，他不介意我有那样的过往，他对我真的挺好的，警察同志，你们别抓他，不然小天真的就不会再回家了。”
“李悦，打电话给三队，让他们接手吧。”
晚六点钟。
“真是神了队长，你是怎么知道这夫妻俩吸毒的？”
经此一事，李飞彻底晋升为樊孟的跟屁虫一枚。
“可不是，组长，你是没看到马金玉那脸色，真是解气，本宝宝这二十二年来的好脾气全用在今天了。”小警花李悦眉飞色舞，“对了队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外加小迷妹一个。
樊孟用勺子搅了两下眼前的皮蛋瘦肉粥，热气尚浓，也没着急喝，也不像李飞李悦那样，面色平淡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
“马金玉情绪比一般人更不稳定，精神状态不佳，臂弯处有大量淤青，她一直在用自己受过家暴这件事掩盖，但是在李悦面前放松了警惕，当然这都是怀疑，直到我去了谈话室，在她身上闻到了吸毒的人才有的一股味道，就确定了。”
李飞差点没把手里的筷子扔出去，筷尖上的辣椒籽甩到桌子上，他赶忙用手擦掉，“闻到的？那队长你可要小心了，别被三队盯上，以后缉毒拉条绳子牵着咱们队长出去溜达就得了，还要警犬有什么用。”
李悦捂嘴偷笑，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张大手摁在后脑勺上，一张小脸差点被摁到身前的麻辣烫里。
“笑什么呢，用不用我把开心俩字刻在你脑门上，到时候不用咧嘴别人也知道你高兴，也不用怕长皱纹偷着笑了。”
陈凌的声音响起，李悦瞬间拉下了脸，此刻没有把麻辣烫扣在这个人脸上，大概是用了她接下来二十二年的教养，所以干脆又多花了三年教养在自己座位旁边扔了一双新筷子。
李悦一改之前的温声细语，抛了个大白眼过去，“就你能叨叨，嘴皮子厉害死了，查到了吗，没查到的话不配吃麻辣烫。”
陈凌像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一屁股坐下来，“笑话，还有我查不到的事了，名单发到樊队邮箱了，一会一起看。”
李悦小声嘟囔，“瞅给你嘚瑟的。”
看戏二人组对视一眼。
樊孟笑道：“快吃吧，吃完看看名单，没准儿有线索呢，刚刚马哥打电话来说，按照王义的描述画了像，刚拿去比对，陆瑶那边的比对结果也快出来了，今天又得辛苦大家加个大夜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