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到我们有什么好谈的，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周念予冷静地看着江染，吐字清晰地说道。
江染半天没有说话，好像有点不耐烦。过了一会儿，才冷不丁说了一句，
“林方茉是我表妹。”
“？”
周念予一时间有点茫然。
“你的房东林方茉是我的表妹，从小玩到大的那种。”江染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吊儿郎当的散漫。
江染：“以后我们也免不了有交集。”
周念予：“......”
“还是说你担心会对我芳心暗许？”江染向她走近了两步，眼里带着戏谑。
“我不担心。”周念予应声道。
江染听到后嗤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你放心，我倒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赖在你一个人身上。”
周念予机械地点了点头，意思是她知道了。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他身边就有一大群人围绕着他，昨天在K厅的时候如此，将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周念予也从没想过要江染惦记自己到现在，她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本身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时还穿着一样的校服，但一毕业就是完全不同的道路了。
咖啡店里带来的热气早已消地一干二净，她现在渐渐地能感知到室外寒冷的气温。
“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家了。“周念予的语气很平，也不想看他的表情。
江染站在那边没有说话。
周念予的家离咖啡馆不远，一两分钟就走到了，但是在一个小巷子里，晚上黑漆漆的隔着很远才有一盏路灯。
单元楼简陋陈旧的红砖墙面一侧爬满了爬山虎，郁郁葱葱的几乎遮蔽了半边入口。
周念予走到家的时候江染还路灯下站着，她理了理杂乱的思绪，转身走进单元楼。
一开始住在这里的时候，周念予总是害怕漆黑的楼道和老旧得一踩上去就咯吱咯吱响的楼梯，但是住得久了好像也变得麻木起来。
周念予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步子爬上楼梯，却猛然嗅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她像是料到似的抬头，一个颓废的男人醉醺醺地站在她的门前，呼哧呼哧地虚喘着。
老旧的廊灯照的他的脸青灰，显得萎靡且麻木，但在看到周念予后，男人却好像突然迸发出什么生机，骂骂咧咧地吼了一句：“特么狗日的东西！疯惯了吧这么晚回家！”
周念予没有理会男人的挑衅，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平淡地说道：“你喝多了。”
“喝你妈的！”男人不知道被点了什么神经，突然朝着她的脸颊扬手就是一掌。周念予眼前一白，没站稳后退了几步撞在防盗门上。
“不知道给你爹打钱吗！没钱喝特么哪门子的酒！”
周念予被打得整个人懵懵的，机械地捂住了脸，却一句话也编排不出来。
可能是她的沉默激怒了对方，男人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干瘪的手青筋暴起，周念予被吓了一跳，呼吸也变得吃力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抓起手里的包朝男人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零散的几张现金散落在地上。
周念予飞奔下楼想要逃离这个男人。
她整个大脑此时就好像被水泥封浆，耳边里嗡嗡簌簌的噪音不断。她一门心思地逃离，也没注意到前方街道上有人，一头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你怎么在这儿！”周念予略带哭腔地惊叫一声，在看清楚对方是谁后，飞速地从江染的身上弹开。
江染眉睫微皱，刚想说些什么，周念予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抱歉撞到你。”
江染听到这声抱歉略微有些生气，“喂！我说你——”
光线很暗，但是周念予脖子上掐痕却异常明显。周念予听到声音后抬头懵懵地看向他，整张左脸已经开始慢慢泛红肿胀，甚至都能看到皮肤下胀大的血管。
“你的脸怎么了。”
江染话锋急转，原本清冷的脸色倏然变得寒凉乖戾起来，眼神中透出锋利的寒意。周念予醒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慌忙地挡住了脸。
“谁打——”
“特么的没用的狗逼东西跑得还挺快。”男人咆哮着从楼道里走出来，看到她一旁的江染后瞬间变得更加得意猖狂起来，恶笑着吼叫道，“特么的骚娘们没白养，学会扒男人——”
像是被利刃狠狠地刺了一刀似的，江染一个箭步冲到楼梯口，一脚重重地踢在男人的小腹上。男人哀嚎着倒下，嘴里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着不干净的话。
“你特么说什么屁话！”
江染把男人从地上抓起来摁在墙上，抡起拳头就要打过去，周念予吓得冲上去一把抱住江染：“这是我爸！我爸！”
江染的手松了一松，男人颤颤巍巍地倒在楼道冰冷的地面上。
周念予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把父亲周国中从地上扶起来，不料却被一肘挡开，还好江染在背后接住了她。
“今晚跟我去林方茉那儿住去。”江染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拽住周念予的袖子拉着她向外走去。
“可是我还得处理——“
“你处理什么？”周念予还是第一次听到江染这么严肃地和她说话。“你处理他还是他处理你？”
“可我也不说一声就跑过去是不是不太——”
“周念予。”江染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间有些窝火但却非常克制。“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能力考虑别人？”
周念予没办法，轻轻地抖开了他的手，默认了他的提议。
一路上江染都没有说话。
夜间的风很凉，但吹在火辣辣的脸上却异常舒爽。
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江染把周念予留在门外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几分钟后他走出来，手里拿着一袋药。
“好了记得给我报销。”
江染的话听起来欠欠的，周念予迷迷糊糊地接过袋子，“哦”了一声。
“那个.......我其实今晚可以去酒店的。”
走到十字路口等绿灯的间隙，周念予抬起头小声说了一句。
“你都没有证件去什么酒店。”江染平淡地说道，怼得她哑口无言。“还是说你要拿我的证件开房。”
周念予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都是自己欠考虑，如果不是江染，她现在可能还和父亲周国中在楼下死命地纠缠。
“可是，我这样过去她会觉得很奇怪吧。”周念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道。
江染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我的脸......这个太明显了。”周念予指了指自己肿胀的脸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江染好半天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那来我家？”
周念予听到后停下了脚步。
“你家？”
江染：“或者你有流浪的癖好？”
周念予迟疑了一下，江染提供的方案的确是一个目前为止最可行的，虽然去曾经被自己拒绝的人家里住一晚听上去很荒谬。
“好吧，”最后，周念予还是缓缓挤出两个字。“麻烦你了。”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到江染住的小区。又高又厚的铁门古刹般森然威肃，与灰暗陈旧的房群不同，这里的一方一寸都是被金钱包浆的气息。
她一直知道江染家庭很富裕，要不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在隔岸町的中心路段开一家KTV。
江染住在二十层。公寓是一层一户的类型，电梯厅也异常宽敞。
走到玄关的时候，一只小白猫从承重墙的一侧绕过来，顺着鞋柜跃到一旁的高架上。可能是因为在猫咖工作，周念予的身上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小猫来回看了几眼两人，眼神欣喜又陌生。
江染径直走向客厅，看到周念予还站在门口，挑了挑眉，哂笑道：“干嘛站在那儿。”
“我不需要换个拖鞋吗？”
“你直接进来吧，过几天会有人来打扫的。”江染说着自顾自地打开了茶几上放的加湿器。“还有.......”
江染说着微微皱眉，“不去上点药吗？脸都快肿成柿子了。”
周念予乖乖地上了药，江染给她整理好客厅的沙发床就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小白猫也跟着他进了卧室。
客厅的窗帘没有被拉下来，长长的落地窗让黑漆漆的城市尽收眼底，四周静得可怕，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凉。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周念予发现自己被毛毯紧紧地裹着躺在床上。江染坐在沙发床的正对面，低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听到不远处的响动，江染抬起头来，直盯盯地看着她，嘴唇张了张，似乎是有话要说。
“我打扰到你上班了吗？抱歉。”周念予尴尬地笑了笑。她应该是定了闹钟的，可能太困了所以没有听到。
“没有。”江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
周念予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招惹到他了。
“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你躺在地上。家里有地暖也不至于这样吧，是床太小放不下你么。”江染低下眼，等着她回答。
周念予想到什么似的，定格须臾，才噢了一声：“我可能是太累了。”
江染很明显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但也没再深究，只是指了指餐厅饭桌上放的几个碗，“本来以为林方茉要过来的，早饭做多了。”
周念予又嗯了一声。
江染听到后不耐烦地撩了撩额前的头发。
“帮我消灭一下，吃不完。”
周念予从床上慢慢下来，她还是感觉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但是脸颊的疼痛感已经消减了不少，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可以去上班——
等一下！上班！
“现在几点了！”周念予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开始找手机。
江染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已经帮你打电话请了病假，你也不想肿着个脸卖咖啡吧。”
“你帮我请假算什么！路稚遥会以为——”说到一半，周念予突然止住。
“以为什么？”江染抬眼，表情十分坦然。
“没什么。”周念予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乖乖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白米粥送进嘴里。谁让她没骨气地在江染家过了一夜，现在她只能心怀感激。
“好吃吗？”
江染突如其来的一句差点没把她呛死。
周念予点了点头，见江染坐在她身旁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咸不淡地问道：“你不去上班吗？感觉你每天......都很闲？”
江染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我是老板不是前台，不需要每天上班打卡。”
周念予安静地吃完了早饭，把碗搁进了洗碗机里。江染坐在高脚凳上，突然说了一句，“不考虑提前搬出来吗？住在那种破地方。”
周念予搞不明白他也就去过一次，怎么就对那个地方抱着这么大的恶意。
“合同是下周开始的。”
江染垂眼看着她，很明显不想顺着她的意思来，“你倒是挺守规矩的。”
周念予听不出他话里的赞扬。
“看这样子，你爸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周念予闷着声音点了点头。
“没换这个房东前他来别的地方找过我，不知道这次又是怎么找来的。但我今天可以回去拿身份证住酒店的，我爸肯定已经走了。所以.......”
江染轻哂一声，语气慵懒而散漫，听起来有些戏谑：“所以不用麻烦我了？”